第355章 我那徒儿柔弱不能自理30

    僧人看过了红尘种种，见过诸多罪孽，知道情义，见过好人，也见过比妖鬼更加恶毒的恶人孽障。

    他慈眉善目佛光普照为人超度轮回，也曾怒目金刚亲手犯下杀孽。

    但他从不知晓情爱，所以，他也不知道，少女早就倾心于他。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

    僧人从未体验过这些。

    他执意要送少女入轮回，少女却执着于她是否还能与僧人相伴。

    僧人给出了答案，不能。

    他将回到山门之中，修成佛骨金身，至此，便是高高在上，垂眸望着世间苦难的泥塑神像中的一员了。

    或许吧。

    僧人劝不动少女，他选择与少女分开，回到山门之中。

    少女怨他离去，放下狠话，却没有真的实践自己放出的狠话，而是悄悄跟在了僧人身后。

    僧人有所察觉，只是并未出声。

    僧人回到山门，闭关苦修，他悟性绝伦，轻而易举，就修成了禅宗最具标志，但难度极高的佛骨金身。

    精琉璃佛骨熠熠生辉，僧人肌肤化为一片金色，令他看起来如同一座高坐在供奉桌案上的神像。

    他此刻像极了无动于衷的佛，坐视人间苦难，却无波无澜，只说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而他亦是众生之一。

    丝丝缕缕的疼痛从心脏位置蔓延向四肢百骸。

    他险些功亏一篑，但他还是稳住了。

    僧人出关，被师兄弟恭喜之时，却也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山下村落被厉鬼屠灭，师兄下山除魔，归途之中，却遇到了另一名红衣厉鬼，师兄与其大战，没能成功将其杀死，但却困住了对方，回山之后，师叔他们跟随师兄一道下山，那厉鬼，估计没有活路了。”

    小沙弥这么说道。

    僧人动作顿住，心里蔓延开来的疼痛，突然就开始变重起来。

    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的疼痛，让人察觉得到这缕疼痛，却不至于令人过分在意。

    可那痛开始扩大，扩大到几乎令他瘫倒在地。

    他发足狂奔下山，初初修成的佛骨金身表面出现一丝裂痕。

    被金光困住的少女浑身浴血，痛得满地打滚。

    她不肯啊，她不肯消除自己的怨气，不肯忘掉自己的执念，她不肯轮回。

    她是厉鬼，除了令她无法忘却的僧人，还有谁会放任一个厉鬼存在于这个世间呢？

    生路不走，那就魂飞魄散吧。

    和尚口中诵念往生经文，手中拈动的却是凌厉的杀招。

    僧人已经足够快了，但他还是没能阻止一切。

    少女在他眼前被击中。

    他踉跄着扑过去，试图接住少女，却穿过了一片空气。

    少女恢复了自己最干净纯粹的模样，安静地站在他身前，她抬起手，试图触碰他的脸，却又不敢触碰。

    僧人想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面颊之上，可他只能徒劳地穿过少女的身体，只能碰触到空气。

    “玄真，我喜欢你啊。”

    声音飘散，少女如同一个精致的陶瓷娃娃被人摔碎，身体突然变成无数碎片飞散向各方。

    他似乎还能看到她的眼睛，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之中，装着以往他看不懂，如今却是能够明白的情深。

    ‘咔嚓’

    琉璃骨生出血色，金身布满裂纹。

    他许下自己，许下前途，许下一切，最终还是将她成功送入了轮回之中。

    他知道不能怪师门，这不怪他们啊，少女手中确实沾满了血腥，哪怕那是罪有应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冤孽既然已经了了，她就该入轮回了不少吗？

    他们试图超度她，她不肯。

    所以，怪谁呢？

    似乎谁都怪不了。

    他就是无法原谅自己，所以他跪在师尊身前，重重地磕头。

    师尊叹了口气，却也不怪他。

    僧人叛出师门，行走在人世间。

    历经千年，他终是寻到了少女的轮回。

    她这一世，生活幸福，生活虽不是如何富贵，却也从未遭受过任何苦难折磨。

    僧人隐于其中，默默看护着，却从未现身。

    爱他之人，他动容之人，终究还是死了。

    她是她，却也不是她。

    少女原本会一生幸福安康，可她却成为了劫难之人，鬼婴降世，而她却会成为被选中的那个人。

    僧人眼中魔气翻涌，最终还是被他用自身佛骨金身压下。

    再后来，便是秦欢接到任务之后所见到的那些了。

    “你也喜欢她是吗？那你为什么……”

    “阿芜从来不是她，她也不是阿芜，即使二者本质上是同一人。”

    秦欢唔了一声：“或许吧，不过，你说是这么说，可我看你的模样，你似乎也不是那么豁达的样子嘛。”

    “豁达？如何豁达呢？一生的执念……”

    “两次目睹她嫁人生子，每一次都与你无关，你说阿芜不是她，她也不是阿芜，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守着阿芜，护着阿芜？你其实是怕失去吧？

    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你害怕，你不敢，你只敢藏在身后，只敢默默看着她，守着她。

    你真的好怕啊，你是禅宗弟子的时候，她是厉鬼，你是前去降妖除魔的佛修。

    如今你入魔，她却转世为凡人。

    你苦苦寻觅她这么多年，终于寻到她，却丝毫不敢靠近。

    因为你是魔修，你不敢。”

    玄真似乎被秦欢说破防了，周身魔气终是再也无法压制，原本平和的面容骤然变得妖冶起来，身后更是魔气森森，一眼看去，绝不会有人将他认作好人。

    “道友何必句句揭人伤疤。”

    “这伤疤揭开的时候固然会很痛，可至少有痊愈的希望，如果一直不揭开，它可是会化脓，会变得更加严重的。

    你现在还能压制，还能默默守护，等到你压制不住的时候，你或许就会成为她生命之中最大的痛苦根源。”

    玄真默然不语。

    “被说中了所以无话可说？”

    秦欢义正言辞：“戊那和尚，本座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和尚：……

    “妖孽，受死吧！”

    和尚一动不动，仿佛等着引颈就戮。

    秦欢啧了一声，没人配合她演戏，她也挺寂寞的。

    秦欢席地而坐，语气无奈：“入魔之人，其实最怕不肯认清不肯坦然面对自身执念。”

    你越是不肯认清，入魔越深。

    直到你彻底失去自我。

    玄真就有点这个趋势。

    玄真仍旧一言不发，但身后魔气却越来越浓。

    秦欢将怀中的襁褓放下，出手击碎玄真金身，并将其体内佛骨从其头顶生生抽出。

    玄真痛得面目扭曲，瘫倒在地。

    等他再次睁眼，却是变得满眼邪魅。

    “前辈分明已经入魔，行事却仍旧是仙门正道之风呢。”

    “是啊，我可仙门了，你个浓眉大眼的货色，认识到现在一句真话都没有，除了你的确打算代替阿芜姑娘去死之外，你嘴里真的是半句真话都没有啊。

    你还说你不认识她，要点脸吧，你不认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她丈夫早就死了，你假借死人身份娶她过门，一面贪恋着与心爱之人的相处，一面又不肯认清自己的贪念。

    亏你做得出来啊，居然还下定决心要离开她，不拖累她，所以你就又死了一次。

    鬼婴为什么会选中阿芜，你自己心里没有一点逼数吗？不是你阴恻恻地盯着阿芜的肚子，试图扼杀她肚子里的魔胎？

    魔胎有灵，不甘心未出世就被生父扼杀，怨气引来了无数无法降生，从而怨恨着世界的其余怨气，最终凝聚成了鬼婴。

    除了你确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伤害阿芜，也真的甘愿为救下阿芜而牺牲自己之外，你口里，也就刚刚讲述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其它的，全是假话。”

    玄真沉默不语。

    “你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你特么可真的是，要点脸吧，你怎么敢的啊？怎么敢在我面前搞事的？”

    秦欢叹气，进手中的佛骨收好。

    “城主之子对阿芜一见倾心，你假借神通，操控着城主之子与阿芜相处，阿芜也心悦于城主之子，可阿芜心悦之人，到底是城主之子，还是操控城主之子的你？”

    最重要的是，和尚的魔念一日比一日强，一日比一日大，大到他根本无法压制，以至于随时会放出一头原本被囚困于牢笼之中的猛兽的程度。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鬼婴这个任务，我解决得这么完美，它竟然只给了我连蚊子腿都不算的功德，我不服，我不会错，错的肯定是别人，如果别人也没有错，那么，错的就是这个世界。”

    显然，错的并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别人。

    就是眼前这个玄真。

    如果玄真真的取代阿芜，与鬼婴一起被消灭，秦欢能够得到的功德无疑会很多，可是秦欢有另一种足以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玄真不必去死，鬼婴的降生，介于成功与不成功之间。

    秦欢怀里的襁褓之中，并不是真正的婴儿，而是怨气的集合体。

    它的本质，不过是这世间无数被溺死的，没能平安降生的种种婴灵的怨气集合体。

    为什么能够让鬼婴介于这个状态？

    这个啊，还得说一句仙草牛逼。

    毕竟襁褓可是从惨绿小草那儿薅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羊毛，是最重要最核心的羊毛化成的。

    按理说，这怨气都不能继续搞事，秦欢等于帮世界修复了一个重大的bug，这不得给额外奖励？

    结果额外奖励没有，反倒是原本该有的奖励都缩水了。

    这难道不过分吗？

    天道，你可做个人吧。

    天道不做人，秦欢却是要做人的，她当然得搞清楚为什么。

    当然，除了搞清楚这个之外，她得承认，她确实也对玄真和阿芜之间的瓜很感兴趣。

    所以，秦欢一面跟在玄真身后，看他带走阿芜，让阿芜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一面又继续化身暗中的保护神，守护着阿芜。

    不过，玄真是不是只是猜测她修为比自己高，却没有猜到到底有多高？

    不然怎么敢在她面前这么演的？

    另一面，秦欢还让蛇柳去了一趟阿芜之前住的城镇，外加去了一趟菩提门。

    菩提门是禅宗之首，本身并没有建立在灵气浓郁的仙山福地之中，而是就在人间界之中。

    所以，去完阿芜之前在住的城镇，再去一下菩提门山门，然后回来，期间其实并没有那么费事。

    蛇柳跑完回来，把自己探查到的信息全部告诉秦欢，但它仍然不被秦欢所喜，又被赶到角落生霉。

    要不是怀里还抱着自己老大，蛇柳高低得和秦欢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怎么能这么歧视蛇蛇？

    蛇蛇那么可爱哎。

    秦欢捋清全部事情之后，很简单就能够推演出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了。

    毫无疑问，玄真没能压制住自己，他的佛骨金身本就有裂纹，那裂纹越来越大，他也确实是天赋绝伦，所以，他能够在入魔之后，仍旧维持住了佛骨金身的存在，可也仅此而已了。

    完全压制不住之后，玄真会变态。

    若是阿芜能够接受他还好，要是阿芜只认定城主之子，根本不接受他，他不得变态起来？

    一个普通人变态起来都能造下杀孽，何况是玄真这个极具天赋的魔修变态之后会造成的杀孽？

    最要命的是，这变态本来会死，但是秦欢把他盘活了。

    所以，变态未来变态之后造下的杀孽之中，有一部分，是被牵连到了秦欢身上的。

    这个世界因果其实没有那么重，所以只是有所牵连，而不是完全连坐。

    但哪怕如此，秦欢也没法忍啊。

    从来只有她秦某人牵连别人的份，岂有别人牵连她秦某人的份？

    这可不能忍。

    之前秦欢属于是被误导了，一旦她走回最清楚的道路，一切就根本无所遁形。

    玄真也是无话可说，气质变得妖冶，面容也变得邪魅的和尚起身，身上的灰扑扑僧袍，突兀变成了一身大红。

    他双手合十：“道友，今日是小僧大喜之日，道友若是诚心恭贺，小僧欢迎，若不是，请回。”

    “你倒是想是你大婚之日，可惜不是。”

    秦欢话落，放开气势，玄真顿时被压得跪倒在地。

    他面容惊愕，艰难地抬起头颅：“道君！”

    “恭喜你，你猜对了，所以，奖励是一顿毒打。”

    这个毒打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毒打，玄真被毒打了一顿，打到境界跌落，魔气溃散。

    他倒是试图反抗，奈何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等到秦欢收手，玄真已经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但他的身体并没有变成一滩烂肉，僧人双眼紧闭，大红僧袍着身，看起来德高望重，如同就地圆寂了一般。

    秦欢把玄真的肉身收起，转头去了城主府。

    城主之子目光迷茫，似乎有些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

    秦欢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拍得他越发迷茫。

    直到被簇拥到新房，推开门，在众人的起哄声之中，挑起了新娘的红盖头，露出了盖头之下的如花面容，他这才重新回神，眼中满是欢喜和情意。

    他眼中的深情令新娘羞红了脸，衬得那张脸越发如春花秋月，美得令人炫目。

    城主之子也是他，和尚早早布局，一面不愿意真的伤害阿芜，一面又不肯放下，也放不下。

    所以才会有这些事。

    如果没有秦欢，玄真会和鬼婴同归于尽，但阿芜仍旧会被人安安全全地送到这座偏远却极为安宁的小城，而后，会有他的一部分继续守护着阿芜。

    玄真从自己身上生生撕裂出一部分神魂，让其轮回，还真就让他成功了。

    然而诸如分身之类的功法，说是分身，其实也就是分出一丁点的神识。

    凡人重肉体，修士重神魂。

    神识还能分化万千，神魂怎么分？

    玄真就不一样，因为他将自己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苦痛折磨，还有放不下的执念。

    另一半却是集美好而生，通体莹白一片，没有丝毫阴霾。

    这就是他为阿芜留的后手。

    我怎么能阻止她奔赴更好的人呢？

    可我，就是那个最好的人啊。

    所以，最后还是只有我自己亲自来守着她，我才能安心。

    即使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她本就不该知道这些。

    这便是玄真的全部想法了。

    秦欢看完之后，其实多少有点儿震撼。

    因为神魂之上的痛苦，会比肉体更痛。

    玄真却忍住了，而且他是自己把自己给切成两半的，就这，还没有完全疯，竟然还能压制住执念和魔气，甚至在她这儿演戏。

    就不是一般的厉害，这是厉害到秦欢也只能竖起大拇指大喊牛逼的程度啊。

    当然，解决掉玄真之后，秦欢终于收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正常收益。

    距离买下一座仙岛又更近一步了呢。

    而这也代表着，秦欢真的将这次任务的所有遗留的后续尽数解决掉了，所以，她这次可以回去了。

    秦欢本来是打算直接回到仙岛上的。

    她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仙岛，所以回去也是回三仙岛，一个属于别人的岛屿。

    虽然三仙岛主人其实数次试图把三仙岛拱手送给秦欢来着。一颗蒲公英种子的被逆袭的原女主们【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