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二:幻境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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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潮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是深夜了。 不过他并不想休息,从汤萍那里他得知,这个镜子早晚都要拱手送出去,而且汤萍还一直在拖着时间,算一算日子,估计用不了两天就会有人登门来讨要这面镜子了。 所以他要抓紧时间。 对于这面镜子,钱潮已经用他的青眼术反反复复的看了不知道多少遍,被印刻在里面繁杂无比的符文钱潮也都一一的誊抄了出来,依着他现在对符文之术的掌握,镜子中的符文他能认得四成多,还有不到三成是模模糊糊,似乎是认识又似乎陌生无比,其余的则完全是他不认识的。 但是最奇怪的就在这里,最后那三成似乎他完全不认识的符文,又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一般。 这就是为什么这面镜子如此吸引他的原因。 现在如果再不能有什么突破的话,那么他对这面镜子的研究恐怕就要止步于此了,毕竟这面镜子里所有的符文都被他照着原样写在了纸上,但不明白之处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这镜子若是被人拿走了,可就再没有机会了。 钱潮心里默默的想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面不大的镜子。 要不要试一试呢? 钱潮所谓的“试一试”,指的可是自己亲身体验一下这镜子发动,然后将自己带入那幻境之中的情形。 其实几天前钱潮对这镜子的研究就已经到了瓶颈的地步,和现在一样,再也无法有什么新的发现,那个时候他就有了这个念头。 一般说来,这“水雾镜”使用后能放出厉害的幻术,因此使用这镜子的手法必然也是十分独特的,不过这个倒难不住钱潮,毫不客气的说,镜子是汤萍从年家之子的手中夺来的,但此时论起使用这镜子、发挥出这镜子的威能,别说汤萍对这镜子还很是生疏,就连那年家之子在对这镜子的操纵掌握之上也要输给钱潮一大截,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镜子再是厉害,终究也是见炼制之物,这些日子钱潮的功夫可不是白下的。 年家之子曾在被言霜、骆缨等五个人偷袭之后用这面镜子将五个人都困在了幻境之中,就连精通幻术的陆双也未能幸免,最后逼得陆双用了个自伤的法子才从那幻境中逃脱了出来。 但假若是换作钱潮用这面镜子来对付言霜、骆缨、陆双等五个人的话,陆双那个自伤的法子便再也起不到分毫的作用,甚至就算陆双把身上的血流干了,她也无法从幻境中逃脱出来,只能落个五人同时被困死的局面! 而这,与那年家之子和钱潮的修为手段没有任何的关系,只与这面镜子有关,只看使用这镜子的人能将这镜子的威能发挥出多少来而已。 在这个方面上,钱潮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也因此他才产生了要“试一试”的想法,而且想到这镜子可能很快就不在自己手中了,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 只有试一试,才能在幻境中找到那些他根本就不认识的符文究竟有什么用,还有那些模糊不清、似是而非的符文又是什么。 就这样,钱潮再三犹豫之后终于开始了一次远超他想象的冒险举动! …… 这一次的冒险,对钱潮,对他们五个人来说都有着深远的意义,因此有必要再说一下其余四人目前的情形。 先说陆平川,此时他正在自己的小屋中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打着呼噜,睡得正香甜,还不时用手在肚皮上抓挠一下。 李简此时已经送走了冷月仙子,今夜冷月仙子给他的教诲让他又大有收获,正在竹寮中回味揣摩。 而汤萍与彦煊此时也已经睡熟了,汤萍的一只手臂还揽在彦煊的腰身上,两个少女都在黑甜梦乡之中。 而钱潮则坐在他那不大的小屋的书案前,手里拿着一面不大的镜子。 开始吧! 钱潮心中说道。 一丝灵气自他的手进入到镜子之中,而镜子中层层叠叠的符文中有一连串就此被激活了,在灵气的作用之下发生了变化,那点灵气如同落入平静水面中的石子,荡起了一连串不停的涟漪来荡漾开去,随之则是越来越多的符文受到了影响,被点亮了。如同身在花港,朝水中洒下了一把鱼食,层层叠叠的锦鲤便争着过来抢食,弄得水花四溅一般;又如同深夜之中山魈的一声吼叫惊得林中无数栖鸟齐齐振翅而飞,那面不大的镜子就在这一丝灵气的作用之下起了变化。 而之所以只一丝的灵气,也正是钱潮担心自己被困在那幻境之中挣脱不出才刻意如此。 钱潮是握着镜子看过去的姿势,很快他的脸便被镜子中发出的光亮映的亮白起来…… 眼前似乎一阵模糊,身子仿佛也在瞬间就经历了一次急坠,但很快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似乎没什么事情发生。 但是当钱潮的目光慢慢的从手中的镜子上移开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身周围的变化。 依旧还是在自己的小屋之中,不过却又不像,自己的房间有多小,钱潮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眼前……原本他的对面就该是房间的门口,走出去就是那不大的小院子,但此时,那个门已经不见了,反而是如同在那边本来是墙的位置上立了一面整面墙大小的镜子,将自己这边的情形完全的都倒映在那里! 自己的书案,书案后面墙上的字画,书案旁边小小的烹茶泥炉,书案上的笼纱灯,还有就是……坐在书案后面的自己! 不知不觉中,这里成了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所有的东西都以中间为界变成了一模一样而又互相对称的两份,包括他自己! 尤其是……对面的那个钱潮正一脸讥诮的笑意、眉眼略显狰狞、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 钱潮只觉得胸口怦怦跳的急了起来……原来这就是幻境! …… 对面的钱潮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说话,只在那里无声而又戏谑的看着钱潮。 看得钱潮头皮有些发麻!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不安,暗自告诫自己,这里只是幻境而已。 然后他便发现了不同之处,对面的那个钱潮,手里可不像他一样……握着一面小镜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钱潮的目光,对面的那个钱潮眼光一冷,然后就坐在那里向着钱潮一甩衣袖,一点寒芒照定了钱潮的面门就射了过来! 就连手段也是一样的,那射过来的寒芒钱潮看得真切,至少在外形与尺寸上与自己惯用的那把名为“啄手”的小刀一般无二! 钱潮强压着心中的恐慌,硬是身形微颤的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躲闪也没有抵挡,让那道寒芒从自己的面门上穿了过去! 这下对面的钱潮倒是没有料到,再看过来的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的不解和慌乱。 通过刻印在镜子中的符文,钱潮已经看得明白,这个镜子所引发的幻境之中,任何能伤害到自己的,都是自己! 对面的那个钱潮虽然出手,终究还是幻象而已,但是自己若是抵挡或是躲闪,甚至是反击,都会被这幻境所吸纳,然后就返回来用在自己的身上,正如同拿一根手指去戳一面镜子一般,无论你出手多块,你的那根手指的指尖总是与镜子中的指尖点在一起一样,这幻境本身没什么伤害人的能力,唯独困在幻境中的人任何的挣扎都会被返还回去。 也就是说当初言霜与骆缨等五个人在这幻境之中各自与幻化而来的自己相斗,那真的是与自己相斗,就算陆双破解这幻境的办法……自伤,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伤! 呼啸声又起! 对面的钱潮似乎完全掌握了钱潮所有的手段一般,密集无数的灵剑,纷飞而至的符箓,从上方轰然砸下的印章,冷不丁从旁边抽过来的戒尺,但所有的这些似乎都是有形而无质,气势汹汹而来又气势汹汹而过,对钱潮却没有半点的伤害。对面的钱潮见他不为所动,最后还取出了一把折扇来,“唰”得一声就全部展了开来,扇面乃是三片栗色的大鸟羽,然后对面的钱潮挥臂就向钱潮扇了过来! 但是狂风过后,就连钱潮面前的灯火都没有晃动半分,书案上的纸片连个边角都没有翘起! 幻象终究是幻象,只要钱潮不为所动,那就威胁不到他! 钱潮甚至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对面的钱潮已经发现了钱潮目光中的不屑,他冷着眼看了钱潮片刻,似乎是知道自己奈何不得钱潮,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挥衣袖便不见了! 四周的景致重新模糊了一下,让钱潮的头脑经历了一次极为短暂的空白,然后身周围便又有了变化! 这一次钱潮已经不在自己的房中了,身周围是寂寥的深夜,而他则是处在空旷无比之处,四下里凉风萧瑟,夹杂着无数沙沙作响的细碎声音,凉风之中还有一股腥膻的气息越来越浓,接着那沙沙之声也逐渐的近了。 然后钱潮就发现自己陷身在无穷无尽的蛇海之中了! 无数大大小小的、花色各异、粗细不同、长短不一的蛇将他包围住了,开始时是一个个蛇头慢慢的从他身周围密布的杂草中探出头来,一对对的蛇眼在夜色中闪着幽光,还有不知道多少的蛇在杂草之中游走,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将风声遮掩,最后浓重的腥膻之中,不知道他的身边究竟围了多少蛇,只见点点幽光如海一般密布左右,身边可见的所有的蛇都在警惕得向他吐着信子,谨慎的围在他身边或是逡巡游走或是盘曲盯视,甚至从他的身上游动而过。 钱潮依旧不为所动。 接着四周的夜色之中便有一对对的灯笼出现向着他这里而来,等离得近了才能看清,那哪里是什么灯笼,而是水缸般粗细,如同蛟龙一般的大蛇正向他聚拢,所谓的灯笼不过是这大蛇的双目而已。 这大蛇临近之后,周围便冷了许多,呼吸之间都有白雾,钱潮不动神色的看着一条大蛇将那庞大的蛇头凑近了自己,口中墨色漆黑的蛇信吞吐之时如同皮鞭呼啸的抽响,随着那大舌头的靠近,一股令人窒息的腥气也随之而来,钱潮平静得看着这硕大的蛇头,盯紧了蛇头上的嶙峋起伏,还与那两只蛇眼对视了好一阵。 但也仅此而已,大蛇并没有像钱潮发动攻击,只是看得久了那些大蛇都有些疑惑起来。 钱潮知道,这仍然是那面镜子的幻境,只不过第一次那个假冒幻化的自己失败后,这一次的幻境倒是真切了许多,不为别的,正因为有几条细细的小蛇从钱潮的衣袍外钻了进去,正贴着他的身子不停的游走,那湿冷的感觉异常的令人难受! 直到最后,不知道是哪一条小蛇在钱潮的衣袍之内长大了嘴巴一口就咬在了钱潮的身上。 就算钱潮知道这些都是幻象,但是被那小蛇叮咬的刺痛还是令他周身上下一颤,也就在这时,他面前那硕大的蛇头马上就察觉到了钱潮的异样,蛇口大张之下,那上颚处两根利矛般锋锐的大蛇牙照定了钱潮就扑咬过来! 但依旧仅此而已,整个过程中,钱潮一直端坐不动,那巨大的蛇口扑咬下来天地间顿时就一片漆黑,然后一切就又发生了改变! 这一次钱潮是从万里云端直直的坠下,不但如此,他此时的感觉便是体内灵气空空,再也无法稳住身形,只能是由着自己落下去! 耳边的呼啸声不断,眼睛根本就无法睁开,勉强眯着眼向下看时,这才发现自己要坠落之处正是一片嶙峋密布的怪石,若是落入其中,恐怕会摔得粉身碎骨! 幻象而已! 钱潮一直眯着眼,看着那片嶙峋的怪石越来越近,但是落下之时却是“咚”得一声,水花四溅! 等钱潮的身形浮起之时才发现此时自己正漂浮在一片茫茫无边的大海之中,空中没有半片云,远方没有半片帆,极目远望也是无涯无岸,只有身下这片咸腥无比又无边际的海水而已! 最要命的是此时钱潮还察觉不到体内有丝毫的灵气存在。 就这样在这海水中漂浮了好一阵子,钱潮才觉得有些不对,没有任何的异象发生,难不成就要一直这样漂下去吗? 他想起自己研究那镜中的符文之时,有些符文所组成的法阵是迷惑人的五感的,阵中千年,身外须臾,看似无害,但对人心的摧残却是实实在在的,枯守千年,虽然有些夸张,但是长时间的寂寞无聊也是能让人发狂的,然后就会做出种种疯狂之举! 看来现在的幻境就是了。 钱潮想道。 不过到了这里钱潮忽然又想到一点,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自己: 自己冒险进入这幻境中究竟是为的是什么! 总不能只是来领略这里的风景吧! 想到这里,钱潮浮在水面之上闭目片刻,再睁开时,双目之中蓝光爆闪。 虽然此时他在幻境中察觉不到自身的任何灵气,但毕竟实际上他的灵气是没有任何损耗的,只要按着自己独创的法门运行,就算感觉不到灵气,但睁眼之时依旧能将这青眼术使出来,只不过还是由于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因此运行那法门时灵气耗用无法控制,如同用力过巨一般,钱潮睁开双目之时只觉得双目胀痛,但就在那个瞬间,借着眼中爆闪的蓝光,他恍惚间看到的依然是自己的房间内的情形,然后才又换成这无边无际的寂寥海天。 然后他就向四周看了过去。 海水依然是海水,头上的天空也依然是天空,但是在青眼术之中,海水的背后、天空的尽头,钱潮却看出了几分符文阵法的端倪来,马上,他誊抄在厚厚的纸张上的众多纷繁复杂的符文阵法中与眼前幻境能对应上的那些便进入了他的脑海中,甚至那几个阵法中原本他还有些陌生的符文借着眼前的幻境,他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的奥妙! 妙哉! 看明白了身边的幻境是那些阵法在作怪之后,此时的钱潮算是已经将这幻境破掉了,他自然不愿在这里长久的呆着,便开始用一只手有韵律的拍打着海面,水花四溅中在那古怪的节奏之下,这片海天开始翻腾起来,狂风怒号,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海水也起伏不定波浪翻滚起来,很快滔天的巨浪便砸了下来,恍惚中钱潮便又重新坐回了自己房间的书案之前。 不过与当初陆双等人从幻境中逃离出来不同,当时他们脱身之时那个将他们困入幻境中的年家之子早已带着镜子跑了,而现在镜子依旧在钱潮的面前,映着钱潮的面孔,就如同钱潮的姿势从来没有动过分毫一般,一个幻境破解,后续的幻境便层层不穷的接踵而至。 钱潮感觉自己还没有坐稳当,便在一阵恍惚之中又被拖入了幻境之中去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钱潮的经历可谓是精彩纷呈,有时他在荒山野岭独自面对不知名的洪荒猛兽,与那庞大无比的凶兽的爪牙擦肩而过;有时又在地底的溶洞中吹着满是硫磺气息的灼风,看着那翻滚的岩浆中探出头来的不知名恶兽向着自己嘶声咆哮;有时又在旱风滚滚的荒漠之中,看着远方荒漠的尽头处沙浪滚滚,不知道什么妖兽正在黄沙之中迅疾无比的向自己冲过来;最让他难受的则是身处一片泥沼密林中,他被连天乌云般的各种妖虫所围,各种各样,体型不大但是长相凶恶奇异的妖虫从各处钻爬出来几乎爬满了他全身,怕倒是不怕,不过钱潮本能对各种妖虫有着一众嫌恶的心理,大概也正因此,那一次的幻境倒是持续时间最久的。 种种的幻境纷至沓来,每经历一种,钱潮便以青眼术辨认一番,一来是要看看这种幻境究竟是哪一种或哪几种阵法作用产生的;二来则是那些阵法中是否有自己不懂、未识的符文在内,若是有自然要结合眼前的幻境好好的琢磨一下那符文究竟有何作用;第三嘛则是借机寻找破境之法。 这一连串的幻境体验下来,钱潮自觉收获颇丰。 唯一可惜的就是此时不能用纸笔,他只能将那些都一一的记在心里。 那面镜子如同有想法的活物一般,似乎开始对钱潮的做法有些不耐起来,于是钱潮在经历了一次感应强烈的恍惚之后,便发现再次经历的幻境便开始截然不同起来。 他一下子便同彦煊那个恐怖的梦境一般回到了那天夜里,不过此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或者说没有活人,只有满地的残火和纵横倒卧的尸体。就在钱潮好奇接下来会遇到什么的时候,那些倒卧的尸体中却发出了阵阵令人心悸的吼声,然后钱潮就看见不少的尸身蹒跚的从地上费力的撑起身子,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这些人身上都有残破的伤口,看情形当是那天夜里死在钱潮手中的散修,当时的情形混乱无比,搏命厮杀之时钱潮自然不会记住每一个死在他手中的家伙是什么长相,不过也不全是那些散修,他还在那些不断靠近的活死人中辨认出了几张认识的面孔来。 最先认出的就是安室杞,他的身上还有被自己的“惊雷符”烧灼出的电痕,在安室杞旁边的那个则正是黎厉化,他并非钱潮所杀,不过却也与钱潮有些关系,喉头之处还有左奉源那条小风蛇咬过之后留下的两个齿痕。除了这二人之外,钱潮还认出了安臛那张狰狞的脸,他的手臂依旧缺失了一条,那正是当时被彦姐一刀斩断的。最后便是身形极度扭曲的于胗,整个人蹒跚而来时几乎不呈人形,腰身被拉扯成恐怖的细长,连直起身子都做不到。 看到这些钱潮明白,这面镜子的幻境对自己久攻不下,已经开始改了套路,不再由外而内的制造恐怖的幻境,而是开始从被困住的人的内心入手了,寻找到人心深处的弱点,然后再下手。 不过,面对这几人,钱潮自问还是心中坦荡荡,眼前所见根本无法将他击垮,因此面对所见他只是面带嘲讽的一笑,这一次这镜子是又失败了的。 接着钱潮在一阵恍惚之后便觉得周身上下顿时一紧,然后就发现自己居然被几道黑色的皮索绑缚的紧紧的,一动也不能动,然后他就看见了旁边附近重伤的李简,不省人事的陆平川和彦煊! 这是! 再看之后,就发现自己对面还有两个人站着,一个是同样被缚的汤萍,此时她那张俏脸上正哭得梨花带雨,哀怨无助的看着自己,她的身边则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正负手而立,一边抓着汤萍一边得意的盯着自己,居然是秦随诂! 哈! 钱潮心中暗自为这面镜子喝彩,居然连这点事情都被它从自己心中挖掘了出来,这镜子当真厉害! 这一幕消失之后钱潮又身处云端之巅,远处祥云堆积之处一片辉煌雄壮的楼阁就在那里,霞光万道出自其中,瑞彩纷纷出自其里,奇花绽放,异鸟群翔,天河环绕,星汉相衬,端的是一派瑰丽的仙宫奇景。 这是……仙境吗? 钱潮正纳闷间,一个身披锦袍、广袖飘飘、峨冠博带的长者当先从那里飘然而来,跟在他后面还有一队队衣饰华美的随从,人还未到悦耳的丝竹声便先传到了钱潮的耳中。 这是……自己大道有成了吗? 钱潮暗想。 那长者须发皆白、庄严肃穆之中还有一丝慈祥的笑意,倒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好长相。 只不过在他到了近前还未开口之时,钱潮倒是先笑了起来。 原来面前来的这位仙气飘飘的老者不知怎的,面目上酷似汤萍的六爷爷汤伯年,就连气质也与钱潮初见汤伯年时一般无二! 说起来也该是有道理的,钱潮接触过的第一个仙风道骨模样的人正是汤伯年,毕竟是这位老人家将钱潮从望京接到幼鸣谷,从而开始了钱潮的修仙之旅,当时钱潮一度以为这位老人家必然是个古板而又严肃的人物,不过与汤萍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从她那里听到的关于汤前辈的糗事、好笑事和不讲理的事可就太多了,不知不觉间,汤伯年虽然在钱潮的心中依然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但是同时更是一个放荡不羁,喜欢诙谐耍闹的老顽童。 如今在幻境中见到了如此打扮的汤前辈,怎么能令钱潮不发笑呢! 如此幻境就在钱潮的一阵笑声中分崩离析了。 眼前又一阵恍惚之后,钱潮发现自己坐在了一片如茵的草地之上。 眼前所见倒是一片熏风扑面的旖旎之景! 头顶上是华丽的幔帐,地上铺着精美的毯子,钱潮就坐在上面,面前摆着案子,各种珍奇瓜果、珍馐美馔摆满,杯中酒香四溢,面前却是活色生香! 就在他面前的草地上,不知道多少位身姿婀娜的美人正随着优美的乐声翩翩而舞。 这些女子正是如花的年纪,一个个穿着石榴红的齐胸半臂襦裙,外面罩着薄薄的清白纱衣,既不俗艳又引人遐思,偏偏舞动之时玉臂轻摇,云鬓微颤,星眸流转,粉黛含情,而裙裾贴合,更显身姿曼妙。 尤其是当中的那名女子,只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抹胸配一条湖蓝色窄腰长裙,露出娇嫩香肩和一截粉白纤细的腰身来,乌云般的长发就垂在脑后,既无簪环也无花饰,更衬得俏脸上美目传情,两只玉白纤巧的手臂如两根温润的玉藕,旋身而舞之时,披肩彩纱随风而动,舞到极处,裙裾飞扬间一双雪白的小脚丫在草地上跳动不已,正如两个鼓槌不停的擂击在钱潮的心房上,让钱潮一时间看得如同被勾去魂魄一般发呆不已! 至于原因嘛,倒也简单,正是因为中间那个舞动的湖蓝色衣裙的女子正是汤萍! 也不完全对,应该说那是以后的汤萍,又或者说是身材完全长成的汤萍,总之那女子的脸面与汤萍一般无二的娇俏秀丽,但是身材嘛,却是凹凸有致自然不是现在的汤萍能比的!若说还有什么不同,自然是那女子脸上那股楚楚生怜、顾盼含情的韵致在真正的汤萍身上是绝看不到的,嗯……至少现在是看不到……以后也难说,平日里汤萍的脸上可都是一副泼辣无比的神情。 说起来其他的女子也个个都是国色天香,若是钱潮细看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现这些女子自己个个面熟,比如酷似骆缨师姐的,酷似文苑师姐的,还有陆双,言霜,陶妙等等他曾在宗内见过的一众美女,总之这些都是水雾镜窥伺钱潮内心而生成的幻境,自然这些女子也都是钱潮日常曾经接触过的,当然,像方央方寒两姐妹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而钱潮之所以只盯着那酷似汤萍的女子看……总归是厮守的久了暗生情愫罢了,他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在斗那归肃的时候,性命危急的关头汤萍抢过来救自己,冲过来后扑入自己怀中一把就将自己抱住时那令人心动的感觉,所以他见了这女子虽然知道是幻化而来,但是动心动情也就不在话下了。 这幻境唯一的败笔大概就在那幻化来的汤萍脸上的那股韵致,这让对汤萍无比熟悉的钱潮一下子就看出假来,不过内心之中,钱潮反而是希望有一天能从汤萍的脸上真的看到这令人动心的神态来。 嗯,至于那女子的身材嘛……自然也是极好的,若汤萍将来也如此,那自然是妙不可言! 忽然钱潮想到,这个幻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讲给汤萍听的,不然还不知道那个小夜叉一般的丫头该如何发作自己,想到这里他就偷偷的发笑,仿佛是悄悄的占了汤萍的什么便宜一般,令他窃喜不已! 也就是随着钱潮的偷笑,眼前所见在一阵恍惚之中消失不见,倒是令钱潮大为遗憾。 不过接下来钱潮经历的幻境,终于让他坚如壁垒的心防上出现了破绽! 眼前又是一阵令人头晕目眩的恍惚之后,钱潮发现自己处身在一个房间之内。 房间里的一应陈设似乎有些眼熟,不但如此,就连房间里的气息也令钱潮感觉到了莫大的亲切! 房间之内有一张书案,案头上文房四宝齐备,还有一杯正冒着袅袅香气的热茶,一个年岁未及中年的男子正手捧着一本书坐在书案之后,不过此人的心神并没有在书页之上,而是侧头用柔和的目光追随着房间内一个年轻妇人的脚步。 那是一个秀丽端庄的妇人,此时正捏着一块糕饼弯着腰一边哄劝着一边追在一个正蹒跚着满屋乱跑的小孩子后面,那个小孩子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岁的样子,正迈动着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一边咯咯笑着向前跑一边回头张望,然后那小家伙一下子就扑倒在地上,倒也不哭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正努力着自己向爬起来时就被后面的妇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钱潮一下子就觉得喉头发紧,眼内发热,瞬间就忘记了此时是身处幻境之中。 因为不用看那对男女的面容,只看身形甚至只嗅到那股气息,钱潮就立时就认了出来,那正是他的父亲和母亲! 此时的钱潮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险境之中,真的是当自己已经回到了在越城的家中,没错呀,自己离开爹娘的时候,母亲正身怀有孕,算算时间,不管自己是多了个弟弟还是妹妹,也该是这么大了,能满屋子乱跑了。看母亲满脸的嗔爱怜惜,看父亲目光中的关切,更是熟悉,自己幼年之时也是这样被他们时时呵护,直到后来的甲选,才从此远行离了父母的身边。 离家多久了? 三年总有了吧! 三年吶! 好想家呀…… 钱潮的眼前又模糊了起来,倒不是这幻境要继续发生什么变化,而是他的双目之中泪花涌动,只觉得一股酸涩就哽咽在喉头之处,两点温热自眼中垂落,流淌在脸颊上! 这便是钱潮现在最大的破绽! 终于被这“水雾镜”窥伺到了! 突然间“当啷”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惊动了钱潮,他扭头看时一下子就满脸骇绝、眼角几乎瞪裂开来,就见自己的父亲钱千里的身子已经扑倒在书案之上,一动不动,后背上还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剑! 然后钱潮便看见一个人正手持利剑狞笑着走向了自己的母亲!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钱潮的母亲惊得呆若木鸡,只能紧紧的搂住怀中的小孩子,木雕泥塑的一般盯视着走向自己的那人! 钱潮暴然狂怒! 右手一甩便是一把灵剑闪电般的射向那行凶之人! 行凶之人此时却扭头向钱潮看了过来,一脸戏谑残忍的笑意,这一眼让钱潮认清了那人的面目! 正是自己经历的这“水雾镜”的第一个幻境之中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钱潮”! 对于这“水雾镜”来说,那个假钱潮此时对真钱潮最后的挑衅却是不应该,正是这个举动让暴怒中的钱潮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之中,眼前所见必然都是假的,不过即便是他明白过来,也已经是晚了一步,灵剑射出便再难收回,不得以之下,钱潮心念电转只能操纵那灵剑拼命的向旁边侧了过去。 钱潮的灵剑所指乃是那假钱潮的心口,后来又被他拼命操纵着侧向一边,最终那灵剑刺在了假钱潮的肩窝之处! 钱潮却疼的一声闷哼,射出去的那把剑却已经刺穿了他的肩头! 这便是这幻境的厉害之处: 只要动心,便有破绽! 只要动手,便会自伤! 随着钱潮受伤剧痛,眼前所有都在模糊中消失不见,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黑暗中崩塌下来!食月食日的五灵缥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