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爱丽丝地狱(32)-再也不说不敢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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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巷道给了曾莱不安的感受,果然,他的直觉有时候还是不要这么准比较好。 刚发完信息,还没多跑几步,巷子的阴影中就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当他意识到并准备回头时,背后已经伸来一块白色丝帕,以一种非常熟练的姿态捂住了他的口鼻! 丝帕上有一股奇怪的香味,他因为被捂得太突然,还深深吸入了一口,当下便觉得不妙。 后面的人没说一句话,将沾着迷药的丝帕盖上他脸后,还用身体禁锢住了他,防止他挣扎,这一下的确是太出乎意料了,曾莱没把握住最佳的挣脱机会,能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一阵阵眩晕飞快涌上头,他心脏都停了一瞬,脑子里出现一个混乱的词汇:完犊子了! 事实证明,迷药针对的不仅是小孩和女人,对他这个十六七岁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同样有用,且起效急速,效果立竿见影。 浑身发软,意识昏沉,曾莱很快带着懊恼和一丝恐慌陷入昏迷。 他也是万万没想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会看到这样一副震碎他认知的场景。 被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的灰色房间中,蔓延着一段变了调子的哼唱。 某种程度上说,曾莱是被这嘶哑得仿佛吞过玻璃渣子的哼唱声给吵醒的。 老旧的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暖风吹起房间里厚重的灰尘,将霉味残忍地揭开,挥洒到空气里。 曾莱感觉自己坐在坚硬冰冷的地上,鼻尖除了霉味,还有一种被捂出来的、挥发得无处不在的粘腻血腥味。他没敢睁眼,也没敢动弹,悄悄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他分辨着哼唱的来源,能听出那人离他很近。 我在哪里…… 妈的,真遇上绑架犯了? 曾莱脑子一片混乱,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传学生失踪的事,但是出事的不是他们学校的人,消息来源也不确定,所以曾莱根本没当回事。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发出声音的人还没有停下。 曾莱想着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于是悄悄地,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然而,眼前的场景,还是过于超出他的预料,突破了他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承受极限。 浓厚的血腥味如同油彩一般厚涂在他鼻尖,让他在反胃的同时,意识到了自身的处境。 四周有尸体,不止一具,每一具都凌乱地散落在屋子各处——法医要是不费点功夫,大概是没法将它们各自拼凑完整了。 从尸体们上覆盖着的布料来看,这些尸体都是女孩子——在墙角,还有一块长裙模样的碎布料。 他苍白着脸,眼神中透着仓惶和恐惧,控制不住的颤抖让屋子里的另一个人注意到了他。 木头摇椅上,穿着工地服的男人停下了他无意义的走音小调,少年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让他那布满了沧桑、疲惫、苦闷与疯狂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他从摇椅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了被绑住四肢,倒在地上的曾莱面前,曾莱发着抖,不敢抬头看一眼。 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以为只是绑架案的曾莱在心里怒吼着,他一醒来,居然在一个杀人犯的旁边? 我操了这特么真不是在做梦吗! “意外收获。可惜——是个男的。”穿工地服的男人乍一看就像是任何一个刚工作完的工地工人,四十来岁,脸生得还算周正,起码如果不看他的神情,很难有人把他和杀害了一屋子人的变态杀人狂联系在一起。 他伸出手捏住曾莱的下巴强迫其抬头然后来回打量,指腹的粗茧磨得少年皮肤一阵刺痛,曾莱不明白男人突然说这话的意图。 而下一秒,曾莱脑海里突然闪回了失去意识前的画面。 对啊,他是追着那个不认识的学妹去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人,原本的目标只是学妹而已。 不,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学妹呢?还活着吗?他自己……又要怎么逃走? 曾莱根本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这个房间十分老旧,有点像好多年前的民房,市中心早已没有了这样的房子,只在市郊还有那么几处地方留存着这样的光景。 起码,离学校应该不远…… 曾莱脑海里不断思考着,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速度可以这么极限。 我给同桌留了定位,他应该报警了吧…… 这个时候,他不禁庆幸起,自己的同桌虽然和他一样不爱听课爱打游戏,但是很讲义气,是个平常做事很靠谱的人。 工地服男人打量了他几眼,兴趣缺缺地坐回了木头摇椅上,似乎没有要立马把他分尸的打算,这让曾莱冷汗落下的同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这人不知道他报了警,所以,能拖多久是多久,只要警察来了,他就得救了! 思绪间,他继续打量着周围。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客厅,象征着自由的大门就在一侧。客厅旁边有厨房、厕所。还有关着门的目测是卧室的房间。 地方不大,处处老旧,看得出工地服男人的生活水平不怎么样。 尸体……拼凑起来大概有三具,暂时,曾莱没有看见学妹当时穿的衣服。 希望学妹不在这些人之中。 等等……好像不只有女性尸体。 在卧室门前,有一具比较完整的男性尸体,刚才因为曾莱躺着所以没看到,现在他见男人没把他怎么样,大着胆子坐了起来,才看见了这一幕。 工地服男人摇着摇椅,嘎吱嘎吱的:“本来没打算杀他的,他想救人。” 曾莱知道男人在跟他说话,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救人?救什么人? 没打算杀的,也杀了? “哈……”男人打了个哈欠,疲惫与亢奋同时翻涌,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又十一点了……搞点吃的吧。” 他说完也不看曾莱的反应,一摇一晃地晃进了厨房。 他的身影消失在客厅里,曾莱再次吐了口气。 拖时间…… 就在这时,卧室房间的门传来了几声响动。 曾莱悚然一惊,瞪大眼睛朝那边看去。 房间里出现了女孩压抑着地声音:“有人在吗?” 这声音即使压着,曾莱也还是很熟悉,毕竟声音的主人刚真情实感跟他表过白。 是那个叫不上名字的学妹! 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暂时可以盖过低声交谈的声音。曾莱道:“你怎么样了?” 门内的人一顿,似乎想不到真的有人会回应,而且还不是那个杀手苍老的嗓音。她明显激动起来:“你也是被抓来的?” “对。”曾莱告诉自己尽量冷静。 “他走了对吗?我听到他去厨房了。” “是。” 曾莱现在除了尽可能回答,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学妹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曾莱的声音,她下一句就是:“你快救救我,趁他不在把门打开,他从外面锁上了!” 因为找到了“机会”,女孩子的声音颤抖得不行,带着虚弱催促着外面的人。 曾莱也想救人,但他要是能救人,不至于自己都白给了:“我没有钥匙,而且我被绑着。” “……”学妹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她声音低下去,似乎已经绝望:“你知道吗?他捅了我好几刀,我的手和腿都断了。再不快点走,我一定会被他杀了的。” “我不想死。” 曾莱呼吸都停滞了,他意识到,自己昏迷的时间比想象中长。 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门另一侧的学妹已经经历了他不敢想象的事情。 他咬咬牙,用眼神搜寻钥匙的踪影。 两分钟后,曾莱放弃。这真的是没办法了,他就算找到了卧室钥匙,也没有大门钥匙。 更何况他现在这样,想蹦跶着站起来都难,再行动,被工地服男人发现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还有卧室门口的男性尸体…… 曾莱不敢赌。 …… 眼前黄符上的火光持续燃烧着,带来一阵阵暖意。 后来的事情有些模糊,可能是他的大脑有意识地在回避这段经历,故意遗忘了细节。 曾莱只记得,更晚些的时候,工地服男人搞定了吃的,没有给饥饿的他分一点点,而是打开了卧室的门。 他跟着往里看,卧室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个手筋脚筋都断了的少女。 少女满身狼狈,眼中饱含恐惧。 工地服男人并没有做出侮辱之类的罪行,而是拿着一个锤子,敲断了少女身上多处骨头,还敲碎了她的脑壳。整个过程,门就这么开着,未成年的曾莱目睹了全程。 学妹一边痛呼,一边朝他喊救命,血色飞溅,声音凄厉,正如现在,玫瑰隧道的门后,那只【哭喊者】。 他不是没有阻止过。 他劝了,吼了,转移凶手的注意力了,也尝试过挣断绳子,不过都惨遭失败。警方来的时候,少女的瞳孔涣散,趴在地上,还有最后一口气。 工地服男人正打算“分尸”,就被冲进来的警察摁在了一边。 就差一点。 学妹显然已经没救了,就差一点,如果警察能早点来,她说不定不会被凶手敲碎颅骨。 而他,获救了。 学妹临死前的最后一眼,是被警方围住之后,在人群的缝隙里朝他看来的。 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里,没有了对他的倾慕,只剩下恨。 就好像在说,好啊,你活下来了。 可我呢?我死了。 你甚至都不能帮帮我,不是不能,是你不敢。 我喜欢的人就是这样的垃圾。 自那之后,这件事一直是曾莱的阴影。他再也不敢对女生露出一点温和,因为潜意识中,他总觉得女孩不靠近他,就不会遭遇这些事了。 如果他接受了表白。 不,如果他没有表现得让学妹喜欢。 如果他当时勇敢一点,趁着凶手在厨房的时候找找其他办法…… 尽管这些事情真的都不是他的错,尽管他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他还是很久很久的不能释怀。 曾莱,再也不会说“不敢赌”三个字。 如果能重来,他要赌,赌自己可以找到钥匙,赌自己能带着学妹撑到救援到来。 什么都可以赌,命尤其如此。 …… 思绪回炉,曾莱发出一声轻微的苦笑。 真神奇,【控尸豪赌】带来的思维涣散,竟然能让他回忆起那么久远的事情,还那么清晰,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年轻,真的无能为力。 在成为推演者之后,他其实已经看开了,悔恨等等的负面情绪已经随着有了任义这个朋友,并且陪着他工作,做攻略,而缓缓消散。 唯一留下来的,只要“赌徒”这个和现实意义有一定出入的人格面具称谓。 那件事如今想起来,也不过是有些唏嘘。 听说,那个工地服男人的女儿受到一些女孩的霸凌,自杀了。所以,男人颓废一段时间后,精神出现了问题,开始了杀人之旅。 被杀者都是无辜的。 “咳咳咳……”曾莱突然咳嗽起来,身后的哭喊者听到他的声音,又开始拍门。 “救救我……开门!开门!我不想死啊啊啊!!!!” 曾莱恍惚中发现,黄符不剩多少了。 在一片堪称场景回放的回忆中,竟然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 快没时间了。 曾莱抿着唇,翻看了一下自己剩下的祭品。 他佩戴的祭品有五个,并没有满配,为的是留下得到祭品的机会。有些他认为暂时用不上的,被他放在了系统里。 现在身上的五件,分别是骰子形态的【命运赌约】,黄符形态的【控尸豪赌】,一枚可以驱散鬼物诅咒的戒指,一把作用比较奇葩的剪刀,还有一个增加隐蔽能力和速度的项链。 想破现在这个局,没一件能直观的用得上。 在犹豫中,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 黄符噗的一下熄灭,化作一捧灰,散在了空中。 哭喊者猛然激动起来,现在她正是两倍仇恨,门剧烈震颤,让曾莱觉得他即使不开门,这门也撑不了多久了。 “今天就跟当时一样,很倒霉啊……救援来得早一点就好了……”曾莱喃喃出声,取出骰子,闭上眼睛,再次转动。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希望了,如果能掷出一个好点数,说不定一切都有转机。 然而,就在骰子被他掷出去,在泥土地上旋转的时候,曾莱突然感觉到一阵诡异的心悸。 他感到有视线正在看他,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这道视线其实一直都在,只是他这会儿不知为什么,突然察觉到了。 还不等他以为自己又招惹到了什么鬼物,周身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破碎声,空气朝他灌来,他思绪猛然清明,有一种身上的束缚被完全解开的感觉。 骰子停下。 朝上的那一面,红色的点数赫然是——“6”! 下一刻,破碎的空气中,一道小小的圆形阵法一闪而逝,仿佛缩小版【深渊血阵】,里面传来癔的声音。 却不是癔一贯使用的友好和示弱的语气,而是一种仿佛虚弱到极致,又带着浓浓不甘,却不得不说些什么的语气:“幸让我告诉你,那扇门,打开就能活下去。” 一句话结束,圆阵迅速化为血液,渗入了泥土中,再无声息。 曾莱愣了一下,还没有从一瞬间出现得种种变故中回过神来,只有骰子静静停在地上。 六点,极致的幸运。 于是幸出现了。永罪诗人的荒诞推演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