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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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散漫地眯着桃花眼,干净的白色鞋尖漫不经心地碾过走廓的地面,重重的奔跑声在前方慌乱,女孩的最后一翘发丝折入拐角,瘦削的逃跑影子在阴翳里凋零,那像是一朵濒临死亡的花。 嘘,他的小坏蛋在和他玩逃跑游戏呢,不要惊扰他们喔。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兴奋地颤抖,他慢慢抬手拢上精致的五官,填在指间的那双眼尾缠着病态的嫣红,唇角的弧度诡异地越扬越高。 他好像,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愉悦了呢,上次撞出这样的情绪,是在什么时候? 那是,崩溃的失态,脱控的啜泣,名为爱的禁锢。 稚嫩的男孩在黑暗里张开五指,面无表情地打量自己小小的指节,女人低哑的抽噎在他的耳际麻木: “我怎么可能端得住情绪!那是我的儿子……”她抽了抽鼻子,喃喃,“我不明白的,我不明白的,我,我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怪物……” 男孩在黑暗里状作天真地歪歪头,咧开嘴笑了,偏偏这笑痕像是空洞地漂浮在他漂亮的五官里,使得这个画面格外可怖。 他就带着这样的笑意,捧起身侧的瓷碗,手指一松,在响亮一声“呯”后,热腾腾的饭菜滩了一地,与此同时,瓷碗也碎成一片一片,他捡起其中一片,眼也不眨地刺上自己左手食指的指节。 白皙的指节缠下一痕黏腻的腥红,他像是完全察觉不到疼痛,折起左手食指,轻叩叁下房门,米白的门上顿时裸上一扯玫瑰色的红,而此时屋外的喧嚣顿时一窒,紧接着,有踌躇的脚步声踩近。 男孩垂下长睫,食指爬下的血色触目惊心,他开口时的声音里抑着脆弱:“妈妈,放我出去好不好?” 他抽抽鼻子,稚嫩的声线里含着哭腔:“妈妈,我手痛。” 一门之隔的女人眼角顿时湿润,急步赶过来的男人还来不及阻止,女人已经掏出钥匙,几下拧开了锁。 男人冲到门前,看到眼前一幕,心跳有一刹那地停滞,与男孩形状一样的眼瞳惊恐地瞪大。 半蹲在男孩身前的女人双腿都在发颤,泪眼婆娑地凝着男人,男孩抵在女人脖颈前的那块瓷片尖端还残着一点血色,他食指处的血痕还在蜿蜒,男孩冰冷的目光死死钉在男人脸上,他还冲男人笑,语气很开心: “放我出去,不然的话,我手里的瓷片会割破她的脖颈噢。”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惊醒宋溺言,他敛下心神,抬起脚尖,脸上的笑痕和当初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现在,他要去找他的小坏蛋了噢。 对宋溺言而说,这是一个愉悦的傍晚,显而易见,许眠欢并不这样认为。 对许眠欢来说,这是一场鸦黑的黄昏。 橘色光碎被扬起的深色窗帘关在防盗网以外,游走着的惊惶好似浑身溃烂的食尸鬼在祷告,在呻吟,和在喘息。 浸泡白昼尸体的无形海水压上傍晚的岸,没有光愿意收殓白昼的骸骨,只有铺天盖地的绝望在看不到的尽头里寸寸绷裂。 许眠欢要被这黏在心脏上的片片绝望杀死了。 她整个人都蜷在桌角,她的身体抖得太厉害,连带着整张桌子都在痉挛,乌鸦啐着毒血,灌进她脆弱的血管,要不然的话,为什么她的血液这样冰凉? 许眠欢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幅度这样剧烈地颤栗,难免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她刚刚逃出他的视野,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被他抓住。 她的唇瓣都在哆嗦,眼角在未知的恐惧里急出一点泪花,许眠欢抖着手指抽出手机,解锁屏幕,将亮度调到最低后,戳进QQ,给她惟二的联系人发消息求助: “救救我……” 千里之外的姜涩之刚刚往自家妹妹的手心塞去一杯奶茶,手机“叮咚叮咚”响了叁声,他连忙抽出手机,还没来不及解锁,姜鹤欢就笑嘻嘻凑过来,好奇地八卦: “呦,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姜涩之,玩挺花的啊。” 姜涩之无奈笑着,推开她毛茸茸的脑袋,赶在这位大小姐发脾气以前,点进与许眠欢的聊天框,看清楚她发来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凝重几分。 姜鹤欢刚准备生气,就听见自己一向稳重的哥哥语速极快地说:“欢欢,乖,你先回去,哥哥还有点事。” 他也来不及照顾姜鹤欢的情绪,大步流星地跨出奶茶店,一边飞快打字,回许眠欢的消息: “你在哪里?怎么回事?” 许眠欢的脑袋正埋在膝盖间,身侧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惊得险些跳起来,她连忙把手机抱回怀里,等到心脏稍稍平复下来,她才划开锁屏,浏览姜涩之发来的消息。 她点出输入法,刚准备打字,心脏毫无来由地一憷。 她怎么感觉,有人在看她…… 许眠欢下意识抬起眼,目光散开打量周遭环境。 就在这本来漫不经心的观察,她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少年的整个身影里都匿在浓墨的黑里,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的,又在这里站了多久。 “啊!”那一刻,许眠欢的心脏都差点飞出胸腔,手机冲出指缝,重重坠在地上,放出最后一丝微光。 在地板上手机的荧荧光芒里,许眠欢看到他弯起眼,植上一个残忍的笑意。 他微笑着问她:“宝贝,你还想让谁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