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5 要去的路(一更)
酉时天幕沉暗,夏家军整装待发,将自北门离开。 杨富贵生着病,夏昭衣要他进车厢,他拘谨局促,自行坐在方耿厚之前所坐的位置。 那时用来戒令方耿厚不得逾越的长木条,杨富贵现在用来自律自己。 车里除了他,还有苏家兄妹。 苏恒同样拘谨局促,坐在杨富贵对面。 苏玉梅上车后便开始困,靠着车厢一侧,昏昏欲睡。 待夏昭衣在外同夏兴明,夏俊男等人说完话上车,苏玉梅已睡着了。 马车轻动,往前而去,苏玉梅的呼吸声轻且慢,夏昭衣拿出暖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回过身来,见苏恒和杨富贵飞快收走目光,二人面上都不太自在。 苏恒觉得这样太过失礼,顿了顿,抬手冲夏昭衣作揖:“我兄妹二人,多有打扰阿梨姑娘了。” “是你们助我们,何谈打扰。”夏昭衣温和说道。 “对,对,”杨富贵叫道,“你们兄妹,大好人的。” 苏恒笑笑,垂下头去。 夏昭衣用短木固定好左面的车窗木扇,只推开三寸大小,用以空气通畅。 天光越暗越显低垂,长野大江入目,远处的山川变作天际尽头的几抹淡影,似悬于如镜江面之上。 渐渐的,万物被深沉暗夜所笼罩,在视野里逐渐消隐。 宋倾堂要去定陶,在离开盘州后,便会带那六名亲随离开。 夏昭衣原本想到万善关和宋倾堂碰面后,便去睦州,眼下有千人相随,她临时改道,先去华州西南的肃河县。 一夜行路,从暮色至云开,沿路所见无数村庄,还时常得见成群奔过的野狗群。 隔日黄昏,大军停下休憩,斥候来报,发现在洞清湖村舍中所见得马车。 “东家,是那姓蔡的。”李满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说道:“蔡和。” “对,我这记性。”李满说道。 “那,那个啥的支爷儿不定也在!”杨富贵说道。 篝火将木枝干柴烧得劈啪作响,其上悬着一锅香浓鱼汤。 夏昭衣的视线落在咕咕沸腾的鱼汤上,说道:“蔡和是李骁的重要谋士,如今蔡和在前面相侯,可能李骁大军会从这里经过,我们不宜和他们碰面。” 旁人微顿,神情都变严肃。 “二小姐,”夏智说道,“盘州路多山多,我们绕路吧。” 夏昭衣朝他看去一眼,没有说话,眸光若有所思,望回鱼汤。 “阿梨?”宋倾堂低低道。 “我在思量几件事,”夏昭衣说道,“待我想想。” 宋倾堂点头,没再吱声。 篝火堆旁很暖,他们人多,附近所搭帐篷也多,这暖意便显得有几分热了。 少女思考时的侧容,平淡冷静,身前火光落在她的明眸中,跳动闪耀着。 宋倾堂望着这双眼睛,越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 少顷,夏昭衣抬头说道:“夏叔。” 夏俊男和夏川顿时不爽地朝夏叔看去。 虽然都姓夏,但夏昭衣口中的“夏叔”,目前只针对夏兴明。 夏兴明开心道:“哎!” “我需要十个人手,随我一起离开。” 夏兴明笑不出来了:“啊?” 夏川和夏俊男也都惊讶:“二小姐,你要走?” “我们暂时分开行动,你们绕远路,自飞扬渡去华州,我带这十人继续东去,我们腊月初十在华州肃河县碰面。” “别!”身旁诸多将士忙叫道。 “千万不要!二小姐,不要腊月初十!” “对,提前几日或晚几日,都可以!” “就是不要那一日。” 夏昭衣微顿,说道:“反正,便是那几日。” “就,腊月初九,或者腊月十一,”夏兴明说道,“腊月初十不吉利!” “……好。”夏昭衣点头。 众人悄悄吐出一口绷紧的气,好些人朝火堆望去,夏兴明忽的眼眶一红,垂下头抹了把眼泪。 “夏叔……” “我没事!”夏兴明哽咽说道,“没事的,二小姐,我这就去挑选人手!” 李满和杨富贵不解地看向夏昭衣。 夏昭衣对他们淡淡道:“腊月初十,是我长姐离世的日子。” “原来如此……”杨富贵说道,悄然打量夏昭衣,却见她没半分要掉泪的样子。 夏昭衣看向宋倾堂:“你呢,可愿随他们去飞扬渡?” “我得跟你一起,”宋倾堂没有什么表情,“我不想绕远路,我是为军需而来,时间紧急。” “如此,也好。” 宋倾堂悄然松了口气。 不过松没多久,想到离开盘州后仍要分开,他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待喝完鱼汤,漱过口,夏昭衣去找苏家兄妹。 兄妹二人都是喜静的性格,称赶车有些身体不适,二人早早去到马车头前,远离人群。 马车的迎风灯被他们点起,苏玉梅借着灯火在册上写字,旷野清寒,手指冻得着实难受。 苏恒坐在她身旁,靠着身后车厢,正啃着一个饼,手旁还有一碗汤,是不久前,两个士兵送过来得。 听闻轻盈脚步声,苏恒坐正望去,苏玉梅也抬起头。 “苏姑娘,”夏昭衣温和道,“我们要分开两处行事,大军沿着江畔去飞扬渡,我则去寿石故衣。” 苏玉梅和苏恒对望一眼,苏玉梅说道:“那,阿梨姑娘,你是想要我们……” “没有,你自行选择,我不替你们做决定。” “好,”苏玉梅点头,“容我问下,我们与你一起,可会变作累赘?” “不会,如果和我们一起,你们可在寿石或故衣离开。” “那便与你一起,”苏玉梅微笑,“这两日与姑娘几番交谈,受益匪浅。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胜行万里路。” 夏昭衣也笑了,朝她身旁的烧饼与汤碗望去:“苏姑娘先吃点吧,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嗯,好!” 夏昭衣转身离开。 苏恒看着她的背影,顿了顿,收回视线。 “哥哥?”苏玉梅说道。 “委实是个优秀的女子,”苏恒说道,“若是儿郎,不定会有什么作为。” “又来了。” “你不是总气恼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 “那是从前,”苏玉梅将纸笔放下,端起碗来,不太舒服地说道,“而且是十年前的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