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少江湖
晴空万里,无风亦无云。 几人早早启程,能多赶一些路,免得日上三竿,晒的人头心慌。 崔英脖子上架着小珠儿,双手抓着小姑娘双腿,让其坐稳,一大一小,一路玩闹。 可能真如佟道长所说,小姑娘幼年便跟着爷爷四方游走,从无定居,寻常吃饭都是糊弄,小女孩矮瘦矮瘦的,昨日目测五六岁,今天才晓得已满八岁,可见跟着爷爷遭罪不少。 小珠儿被“哥哥”发鬓顶着不舒服,崔英索性散开发丝,随便绑个马尾辫,取一块帕子系在额头,围住头顶,当作简易巾帻,好让小珠儿趴在头顶,刚好下巴垫脑壳。 陈景为了照顾佟道长腿脚,挑低矮草丛赶路,若是只有人也就罢了,佟道长毕竟有修为在身,有个瘦弱孙女在身旁,爬坡淌水照样难不住他,可道长还骑头驴子,舍不得丢掉那种,为此几人能走的顺昌路,少去许多。 爷孙俩都是恓惶模样,驴子肋条骨不用摸,只是看一眼就晓得有几根,也不知道是驮不动道人,还是赶路太久,吃草都来不及长肉。 佟道长端坐驴鞍上,与驴背起伏契合,感受不到多少颠簸,也是个屁股硬的,但凡不是遇到大坑大槛,能不沾地儿,就可劲使唤座下可怜驴子。 小珠儿不敢抓着崔英耳朵,只好双手环抱崔英额头,对驴背上的道长喊道:“爷爷。” 佟道长晒日头正晒得舒服,琢磨着要不要小憩片刻,听到孙女嗓门,扭头问去,“咋了?” 小珠儿脑袋一歪,说道:“饿了。” 佟道长顿时犯难,“昨儿个让你多吃些,不听,这下好了,咱赶路没多久,离着饭点还早着呢,你让爷爷去哪儿给你找吃的?” 小珠儿脑袋翻来覆去,小头枕大头,孩子气嚷嚷道:“小珠儿想吃冰糖葫芦。” 佟道长听后心里揪紧,忍不住发火道:“还冰糖你个葫芦,睁大眼瞧瞧,咱这是在什么地方?葫芦也就罢了,爷爷随便给你找些果子串起来,滋味差不了多少,冰糖是你我能想的?爷爷本事再大也变不出来。 行了,别耍小性子,等碰到村镇,爷爷打听打听,有的话,一定给你买来解馋。” “冰糖葫芦啊。”崔英回想片刻,勾起她肚子里馋虫,以往也没觉得有多甜,这会儿不由自主咽口唾沫。 崔英拍拍胸前小脚丫,大气道:“小珠儿,等遇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咱给他包圆,连草垛都拿来,哥哥请客,咱敞开了吃,就吃冰糖多的,专挑甜的,太酸的不要,直接扔了,咱嚯嚯的起!” 小珠儿听后活泼伶俐起来,扶着崔英脑壳喊叫道:“有冰糖葫芦吃喽!” 佟道长看在眼里笑在脸上,口中念叨一句,“顽皮。” 陈景走在前边,瞅一眼河道走势,拐弯去了西北方,远眺东北方向,地势下沉些许,那里应该就是金戈草场边缘地了。 一路沿着河岸走来,没能看到有任何桥梁,陈景这会儿也没那个心思去找,即便是有,还能不能走人都两说。 必须过河,陈景和崔英无所谓,佟道长也能应付,就是小珠儿和驴子有些犯难。 至少对佟道长来说。 河面也就百十丈宽,水深一眼见底,陈景和崔英用不着凫水趟过河,可以一气飞掠而过,轻功水上漂嘛,江湖人士有几个不会的。 奈何佟道长就不会。 主要是道人脾气倔,非要抱着驴子过河,驴子被惊吓到拉着长音“啊呃”叫唤,中年道人拍打驴脸骂道:“叫便叫,莫乱踢腿添麻烦。” 来到水深处,一人一驴灌水无数,陈景看不下去,和崔英打个眼色,两人飞掠河面,一个拽人衣领,一个提起驴腿,把这一人一驴拉到对岸。 小珠儿蹲下身子,看爷爷出丑,咧嘴无声大笑。 佟道长肚子太饱,猛咳几声呕不出来,便放弃了,落汤鸡一般的道人瘫坐在地,仰头看去两个年轻人,有气无力道:“两位道友给个准话,当真是修行不久么?” 躺倒在地的驴子,肚皮圆咕隆咚,崔英拿捏力气,对准驴子肚皮踩上几脚,看到吐出积水,这才说道:“有必要刨根问底么?” 陈景看佟道长身心狼狈,于心不忍,干脆拿出自己一套衣服递过去,说道:“不必担心,我二人并无恶念,道长走南闯北多年,见识过不少人,世事洞明与人情练达都不缺,足够道长看清我们为人如何。” 道人自怨自艾道:“不承想在荒僻之地遇见两个天才俊杰,贫道这次有眼无珠了,先入为主的毛病得改改。” 陈景正要安慰其两句,佟道长脖子一仰,小心问道:“两位道友师从何门?如此年轻有此内功修为,贫道也好恭贺一番。” 陈景心头恼火,江湖中怎么都好这一口,咋谁都想打听来历。 萍水相逢,而后相忘于江湖,不好吗? 崔英倒是想得瑟,不过小景在边上呢,只好抱着小珠儿去逗半死不活的老驴。 佟道长来回看几次两人脸色,抬手给自己一巴掌,自骂道:“不长记性,昨儿个才说行走江湖需谨慎,今儿个就让人下不来台,该抽。” 一连几日,长记性后的佟道长再不问男女两人来历事宜,只挑一些自家过往瞎聊,路途风俗,奇人怪事,零零总总也算谈资丰厚,随时随地不至于冷场。 几天相处下来,陈景除了觉得佟道长是个妙人外,更像是个来蹭饭的,从没看到过他拿出过吃食,看那落魄样子,似乎一路随遇而安,就捡现成的野果,挖些野菜吃,至于野味肉食,估摸是没本事去抓。 若是为了孙女,情有可原之下,陈景也就认了,可这位道长实在没有丁点为人长辈的觉悟。 小珠儿吃饭睡觉跟自己爷爷一个模子,都是一个家门走出来的。 能吃也能睡,不管递给小姑娘什么东西,吃不多,但都能吃上几口。 晚上时候,陈景偶尔打坐,便是整夜,崔英和衣而睡,时不时来回翻转一下。 爷孙俩那边睡的死,却不安稳,都是喜好梦里动弹的主,入睡之初,当爷爷的抱着孙女,等到天亮,就轮到爷爷找孙女了。 几人沿着草场盆地边缘地带赶路,一眼望去里面,草场名不副实,不是没草,而是太多、太茂盛的缘故,都成“草林”了。 曾经看到过有些许野修在其中出没,荒草高出野修头顶,想来是几百年来无人放牧,也无人打理,让这里土地全都肥了荒草。 崔英曾经提议从草场一穿而过,陈景不假思索便驳斥,曾经看过舆图,这片草场少说七八百里,如今里边荒草丛生过分太多,比起枝繁叶茂的山林还要麻烦,不能冒这个险。 佟道长远眺草场,一览无余,点头道:“若是有人放火,就是被一网打尽的局面。” “放火?没人有那个胆子吧?”崔英晓得这法子行得通,就是丧尽天良了些。 道人这会儿牵着驴走,让孙女坐在驴背上,自从小瞧了两位年轻道友,说话语气变得客气许多,听到崔道友言语,正要发笑,硬是压下,片刻后说道:“这地方贫道以前听说过,就是个没人管的地带,每隔几年,总会有人放火,或光明正大,或无人知晓,烧成火海一片,烟尘灰烬能飘到数百里外,周边朝廷都对此不闻不问,试问谁有那个闲心,有那个本事管?” 陈景看去前边一些人,这几天下来,遇见的人越来越多,有了成群结队趋势,看着装打扮,无一例外,都是野修,难道都是赶着去金瓯王朝,奔着挣钱去的? 忽然想到一件事,陈景问去佟道长,往常遇到不怀好意的野修,孙女跟着,又带着驴子,届时咋办? 道人松一下领口,这套粗布衣裳干净是干净,不太合身,与他气象不符,就是给年轻人穿的,自己一把年纪,既无宗师气度,也无武夫表象,给人看去,徒增笑料。 嫌弃是不敢的,毕竟是陈道友好心赠予,可不能寒了人家热心肠,听到陈景问话,佟道长苦笑道:“还能咋样?道友已经知晓贫道法力不济,不外乎能躲就躲,能避则避,至于丢不丢人啥的,不比丢了性命强百倍。” 崔英恍然道:“难怪你落魄不堪,修为不够,胆子也就跟着小呗。” 佟道长点头道:“崔道友总结到位,修为就是自身胆魄,脚下能走多远,与之相对应的,便是胆魄壮大如何。” 而后笑言道:“贫道微薄修为,走不得通途大道,做不到步履如飞,胜在隐蔽,慢慢走也能柳暗花明,找到出路。” “哎呦,少见啊,这么多人。”崔英看去前边远处一堆人,咋咋呼呼一句。 大小人群聚集前边,至少数百人了,陈景没看有宗门驻地所在,也没看到有多少摆摊的,不像个野修市集。 “如此多的人,咱们还是别绕过去了,被人看轻,说不定还会遭遇难缠鬼,过去看看情形再说吧。” 陈景让爷孙俩紧跟着,若是有人询问,就说是两人亲戚,真有不长眼的打算动手,就开口提醒一下。 佟衍连连拱手,谢过陈道友,而后说道:“贫道打算去野修那里找寻孙女下落。” “这个……” 陈景一时犯难,转念一想,断人舔犊之念,还是隔代亲,非人子所为,最后点头道:“道长悠心提防,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