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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舟晚注定会为此感到恶心,甚至讨厌我,因为我在没有任何缓冲余地的前提下扯下了她的面具,让她陷在自己异类取向的羞耻里。

    所谓的拥抱更像是一种嘲讽,好比你问其他人说“你是不是喜欢吃糖”,然后在对方点头的瞬间从地上抠出一块涂满泥土和馊泔水的糖块塞到对方嘴里。

    如果你知道对方是拉拉还刻意营造越界的身体接触,其恶心程度不亚于一个男人当众对着异性恋的女孩脱下裤子。

    好吧,比起男人与生俱来的恶臭下作还是差了不止一点。

    “喻可意,你什么意思?”喻舟晚的脚跟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喻舟晚家庭富足长得漂亮处处受人追捧,我当然暗地里嫉恨着她,然而在知道她的秘密捏住她的命脉后,那种妒忌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从我看见她赤裸的身体——仅仅是一部分,便开始有另一种东西在暗潮里上浮。

    喻舟晚没有跑出去,只是站在床边,试图继续质问我什么。

    我在思绪空白的紧张环节想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自从碰到喻瀚洋之后我几乎和“喻可意”这个名字之外的东西剥离开来,我躺在宽敞的床被里时早已忘了老旧民居里彻夜的漏水声,我当然没有忘记杨纯躺在病床上数着生命倒计时的日子,某些昔日残留下来的影子让我出于良心对喻舟晚的愧疚荡然无存。

    “没啥意思啊。”我盘腿坐着。

    喻舟晚意识到自己的应急过度,倏然冷静下来:“我跟冯嘉只是有点矛盾,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确实不太乐意她来,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成女同性恋了?”

    我捏着指关节上的皮,既然她愿意装傻把话往反了说,那我倒是不介意替她把遮羞布再捡回去,将最后一张底牌藏好。

    “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追问。

    “冯嘉摸你的手。”

    我本来想说“拉”,觉得这个字不够有说服力,换成了另外一个不贴近现实的更浮夸的词。

    “哪有?”喻舟晚的身体顿时卸掉戒备松垮下来,“她今天确实是想拽着我说话,我不想理她而已,拉扯了一下,就这样,别误会。”

    她重新坐回到床上,上涨的潮水并没有引起海啸,而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同性恋,女人的那种。”

    “哦,”我揉了一把盖住眼帘的发丝,“弹出来的黄色网页广告看到的,你信吗?”

    喻舟晚抱着枕头,没反驳说不信。

    我想起来喻舟晚那晚摸着脸上通红的痕迹说“我是她唯一相信的人”,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我继承了喻瀚洋外貌也是有好处的,我们父女俩都可以用表面的无毒无害轻而易举哄得别人的信赖,即便有欺骗和冒犯的嫌疑。

    “那……你有什么看法?”喻舟晚问道。

    “没有看法,”我打了个哈欠,“人本来就是很多样的。”

    喻舟晚熄了灯试图重新入睡,我又一次搂住她的腰,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从放松瞬间变得僵硬,如果把她比作一条砧板上的活鱼,此刻下刀的肉必然是最难嚼无味的那种。

    “你非要在这么热的天贴着人睡吗?”她没有直接赶我走,“如果冷的话我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跟自己姐姐靠在一起睡不行吗?”

    “你真的把我当姐姐?”

    喻瀚洋无比宝贝他的女儿,一直没有详细说明杨纯和我的事情。

    石云雅母女知道的仅仅是喻瀚洋在国内结婚生了个孩子,然后离婚,最后那女人得绝症死了,女人只有一个又老又病随时会撒手人寰的老娘,所以喻瀚洋不得不抚养那个未成年的孩子,仅此而已。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我看清了房间里的陈设,短暂的眩晕让我回到了九年前的晚上。

    杨纯反复交代我不要管大人的事情,我虽然对家里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习以为常,却始终没敢出来过,可今天的吵闹持续的格外久,辗转反侧,我忍不住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喻瀚洋掐着杨纯的脖子骂她贱货,杨纯那双死灰的眼睛看到暗处的我,回光返照般地陡然瞪大,指甲深深地嵌入喻瀚洋手背的皮肤里,血先是渗到她的指缝,然后一缕一缕淌下来,喻瀚洋终于松开了手,杨纯像放干了血的鸡似的被扔在地上,翻了半晌白眼,终于缓过了一口气。

    她匍匐着捡起地上的削皮刀,此刻喻瀚洋早已摔门而出,

    从此我再没见过他,直到杨纯葬礼那天。

    我经常有种幻觉,那个晚上杨纯其实被喻瀚洋掐死了,重新醒过来的占据她身体是是谁?我不知道,杨纯的魂魄被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耍诈的男人吸走了,她后来一直疯狂地想重新在别人男人身上重新找回丢失的东西,自然是失败了——吃下去的东西即便吐出来也只有冒着酸味的秽物。

    杨纯成了传统意义上那种落魄女人,在她背后的我自然而然只有“可怜”这一标签,我试图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她果然是被夺舍了,看到我的时候只会害怕,不断地想甩开,似乎站在面前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躲在皮囊之下的恶魔。

    “喻可意,我爱找什么男人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她愤怒地揉烂了照片。

    原来和他扯上关系的所有的人都在悄无声息地烂掉,我心想,如果喻瀚洋知道自己纯洁如天使的宝贝女儿喻舟晚和别人——一个女人做爱时像水蛇一般纠缠着,他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死命掐着她的脖子骂她贱货?还是当着她的面发疯砸掉家里的一切物品?

    想到这里我几乎是兴奋到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但我不准备这么做。

    喻舟晚背对着我僵硬地蜷缩着,有另外一人在旁边必然不可能酣眠,我起身站到床边,然后碰到她的手,在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前,她完全醒了。

    “喻可意?”喻舟晚习惯性地抬手想打开灯,却发现手腕被掐住动弹不得,“你干什么?”

    天色蒙蒙亮,电子钟上的数字跳了一下。

    我任由她甩开我的手,在她支撑起身本能地倾斜身体靠向床头柜时,我直接跪坐在床上把她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喻舟晚,女同会害怕被别的女人碰吗?”我动了动嘴角,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除了冯嘉以外的,其他人。”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不仅是用不受控制来形容了,“我不明白……”她甩甩头发,“喻可意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做梦的吧……”

    “没有啊,醒着呢。”

    我跳下床,去厕所和客厅以及自己的卧室兜了一圈,回来时天更亮了,喻舟晚仍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茫然地坐在床上,直到我把一张小铜板纸片放在她的手心里。

    “你跟踪我?”

    喻舟晚猛地直起身,但我用手臂抵着她的肩膀又将她摁回去,拒绝和她平视对话的机会。

    “嘘……”我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一下,“你应该不想我说出去吧,那就不要吵醒他们,好吗?”

    为了控制住喻舟晚我只好将上半身的重量全放在压住她身体的右小臂上,左手撑着床,她用一种空洞的眼神盯着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概她也没想到我如此蛮力且粗暴地对她,数次反抗挣扎无果。

    “哪有跟踪,你想什么的,巧合罢了。”我离她的脸更近了,她喘气的频率骤然下降,只有胸口的起伏不加掩饰反映出她的紧张。

    显然喻舟晚不相信。

    “你都看见了什么?”

    “该看见的呗。”我不是很想回答没营养的问题,“需要我复述一下全过程吗?”

    “你跟踪我到底多久了?从你来到现在?喻可意你……”

    人被呵斥和阻止会及时收手,可我又没有道德感,也向来不在意别人的喜恶,无足轻重的厌恶会更加促使我在某些事情上一错再错,在别人的底线和自尊上来回践踏。

    “不要乱猜,我才没有那么闲,”我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一点表情变化,“也只有石云雅才会相信你每天编的那些鬼话,喻舟晚,你撒谎的本事真的很差哎,学着点儿,你和冯嘉玩那么大,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只是拍张照片那么简单。”

    “还是我猜错了,喻舟晚,你也很喜欢被别人看着做?”

    即使外面光线不够强,我也能看到喻舟晚的脸上耳后一片通红,她转过头闭上眼睛:“我承认,我是,那又怎么样?所以你到底要证明什么?”

    “啊,没什么意思,忽然兴致起来了,想通知你一下,就这样,”喻舟晚认怂得太快,我还以为她会嘴硬反驳,结果她直接举白旗认输,这个底牌顿时没了亮出来时该有的震撼,“如果想骂我的话,记得想点新鲜词。”

    我恶趣味的挑衅没有激起一点水花,我松开束缚,她没有抬起手给我一巴掌,仍然半躺着靠在床上,仿佛刚刚挣扎的时候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

    “别说出去。”

    “你开个条件,合适的话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喻瀚洋又不是好东西,说出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喻可意,你……”

    我忽然抬起手捂住她的嘴,使劲把她的身体摁回去,掀开被子牢牢地蒙住。

    脚步声由近及远,我听到了钥匙的动静,随后是大门关上的沉重响声。

    喻舟晚被我完完全全压在身下,她使劲推开我。

    “你好恶心。”她的声音在颤抖。

    “再恶心能有你跟自己老师乱搞恶心吗?”

    我摸着被推疼了的肩膀,忍不住啧了一声,喻舟晚不仅撒谎水平差,吵架也不行。

    “喻可意,你想怎么样,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把照片给别人看。”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和她只是……我们根本没有……”她没办法说出露骨的词,耳朵已经没有泛红的余地了。

    我歪着脑袋,眼睁睁目睹喻舟晚脸上的红蔓延到眼睛,化成一滩清水,在溢出来的边沿摇晃。

    “喻舟晚,你长得真好看。”我无视了她的羞耻和愤恨,抬起手摸了摸那张沾上泪痕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