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应芜没有赖床,听褚绥这么说,她便起身梳妆,打扮得端庄大方,冷静自持,褚绥伸手,她握住他的手,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肩头,还是依恋他。 她问:“如心师姐走了?” “嗯,她送了你些小玩意,回来再瞧吧。” “师姐…似乎不是尊者修为。” 和苍列不同,聂如心的修为很…很差,应芜还以为自己瞧错了。 褚绥道:“不错,如心大乘飞升后,一直未再破境,只是真仙修为。” 应芜惊讶道:“那…寿限有时,岂不是…” “聂家血脉…便是真仙,亦能长生不死,天生便是仙骨。” 天生仙骨…应芜说:“那岂不是要遭人妒忌?” “嗯。所以如今聂家血脉,只剩如心一人了。”褚绥道,“照料如心,也是受人所托。聂家被仇敌屠戮满门,上下二十三口无一幸免,唯有如心,被父母尸骸遮挡,勉强撑到吾去时。” 应芜震惊到久久不能语。 “突遭劫难,她也了悟死生,在吾座下时便说,无心问鼎天下,就做个逍遥仙,周游万国。”褚绥道,“吾送了她几个护身法宝,她突破大乘后便不在吾座下习武,如今在外游历也有三千年了。” 应芜叹息:“师姐是人族,看外貌,结丹应该不过二十吧?” 也是一位奇才,但…命太苦。 “不错,逢难时她二十一,刚刚结丹。听她说,人族年过二十,不论男女都已成人,家中后事也是她料理的。” “阿芜都四百岁了,还不及师姐半分…” “阿芜又不是人,何必学那些?”褚绥道,“以仙者年岁,你还年幼,不必强迫自己多成熟。” 应芜垂头,心里感慨万千,褚绥又问:“你要如何回禀天帝?” 应芜仰首,望着他道:“师尊…意下如何?” “原来还能有点自己的主意,越大越依赖吾了。” “只是…想知道师尊的想法。” 褚绥道:“只怕一出口,影响你的决断。” 应芜摇摇头,似乎已下定决心,谁都不能逆转。 褚绥叹道:“吾…不愿。” 应芜顿住脚步,侧头看他,褚绥继续道:“吾不愿你去。” 她去了…就是第二个他,褚绥不愿她肩负庇佑三界之责,太辛苦,他不忍。 应芜鼻酸,握着他的手说:“那师尊愿如何?” 应芜想,只要他说,想他们彼此相伴,直到一方死去,她就会追随他,转身便走。 可他如何会自私,恐怕他这一生中,从未体验过自私的感觉,他看着她,轻轻道:“吾愿你平安喜乐,放不下,或者放得下…就像如心那样,自在逍遥去吧。” 应芜想,她的喜乐、痛楚,一呼一吸,都牵扯在他身上,就像系住彼此的红绳,勾连缠绕,让她无法离开他分毫。 应芜轻笑,和他说:“徒儿不喜自在逍遥,就让徒儿…为您做些什么吧。” 应芜抬手,轻抚他的脸颊,又收回手,乖乖立于他的身后。 褚绥轻叹,没再多言,或许这样能让她宽心,让她不至于久久垂泪,那就随她,她想做些什么,而为人若无事可做,又看不破凡尘,为人的意义也消解了。 他不能逼她看破,自己不领悟,说再多也无意义。 褚绥带她面见天帝,自己则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应芜说了什么,他亦未听清,只觉得她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经无权干预了。 她愿意登临仙界,天帝自然乐得,当下就为她派了一项任务,应芜接下,又侧头看向褚绥。 他在出神,应芜轻唤,他才收拢神识,起身离开了。 应芜还以为他会说什么,见他走了,也匆匆行礼,赶忙追上他。 苍列在门外等候,见他来了,也跟在他身后。褚绥一言不发,应芜又去看看苍列,苍列却伸手,讨要天帝让她做的事。 应芜将折子递过去,苍列“嚯”了声,道:“真是重视我这小师妹,第一次为天宫办事儿,就是去魔界。” 褚绥顿住脚步,伸手取来,瞧了瞧,也没多大表情,就将东西递过去了。 应芜并没有危险的概念,她问:“这阵与魔界有关?” “自然,阵中有一项至宝,可以复生。” “复生!?”应芜看看褚绥,又问苍列,“指的是死而复生?” “自然。” “谁…谁都能复生?”应芜忙问。 苍列也看了一眼褚绥,却道:“谁都能。但,活过来的不过是肉身。状若傀儡,能受人驱使。” 应芜的心一下就沉了。 她道:“这种脏东西,扰死者清修,应当捣毁。” 苍列愣了下,忽然大笑,拍拍应芜的肩膀说:“不愧是小师妹,虽然这上面写着将其带回,但你也可以试试毁了,这器物恐怕也有五六万年寿数了,你若能毁掉,也是你的能耐。” “玷污人的尸首,死后亦不得安宁,晦气,阿芜一定会把它毁掉的。” 苍列扶着她的肩,笑容满面,手还揉了揉她编好的头发。应芜还不习惯和旁人这么亲密,肩膀缩了起来,苍列便收回手,也不再讲话了。 师徒三人沉默地来到弥罗宫,这儿是褚绥的宫殿,刚一进去,应芜就看到一堆白色的小猫,一看到苍列就爬了上去。 苍列抱着一只,应芜看着心痒痒,苍列就给了她一只。 两个小徒在这玩猫,褚绥则坐在主位上,托腮叹气。 应芜抱着一只挪到他脚边,笑着举给他看,褚绥抬手按着猫头,将小猫按远了。 应芜抿抿嘴唇,过了会儿,褚绥才开口道:“列儿,日后你便留在此处,教导阿芜。” 苍列点头,应芜紧张道:“师尊…师尊要去哪?” “吾回南山。” 应芜呼吸加急,她回头看看苍列,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那阿芜,要和师兄在殿中…” “师尊也留下好了。”苍列说,“阿芜不一定能常在,我和您做个伴儿,要是您不嫌弃徒儿年岁这么大了,还赖着您就行。” 应芜忙道:“阿芜听师兄的。” “吾在此处,狸奴喵喵咪咪,睡不好觉。” 苍列道:“怎会呢,她们都乖着呢,您原来不是最喜欢这小狸奴…” 褚绥烦闷,不想说话,但也没走,应芜拉着他的袖子,眼里含泪,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褚绥叹了口气,以沉默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