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校庆运动会(下)
江予尚站在活动中心后门等了十来分鐘才看到姍姍来迟的夏振羽。 稍早,容真说有事要找夏振羽却连带地把他一起拉到旁边,他这才知道为何容真第一次见到他就表现出认识的样子。 他们确实见过。 江予尚是单亲家庭,当年母亲遇人不淑错信渣男,十八岁时生下了他,而那个男人早就不知跑哪里去,反正找不着了,他母亲不得已只得先带着他回到外公外婆家住。 他有一个大舅一个小舅,大舅人不错但不太管家务事,大舅妈不怎么喜欢他母亲,虽然不会针对他母亲做什么,但却会放任自己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兄弟捉弄他,小舅夏振羽看不下去就会出来变着法子教训他们。 他和夏振羽差了十三岁。 印象中这位小舅很聪明但书念得不怎么样,他不爱动用武力,遇到事情不利己就先演,又偏偏他生得好看,稍微装得委屈点多数人就信了他。 待江予尚懂事时总觉得这小舅坏坏的,但因为对方总是护着自己,所以他对这位戏精小舅并不反感,反而还挺亲近。 不过夏振羽高中念完后就到国外进修,说是要修表演艺术,他不太懂,只知道要好久都看不到小舅舅了。 江予尚六岁那年,他母亲被检查出得了胰脏癌,最后一次复诊后就没回家,直接住院。 听大人们说他妈妈因为发现的太晚可能没办法再拖下去,外公当时身体也不好,外婆要陪着外公,于是家里大小事就是大舅和大舅妈在处理。 他还太小,想去见他母亲时就得请大舅他们带,大舅他们也没那么常去,最后他自己学会坐公车去医院。 妈妈生病的事没人告诉小舅舅,听说是妈妈不给说的,但他又因为母亲生病的事感到不安,于是趁母亲熟睡时用她的手机打电话给在国外念书的夏振羽。 当时夏振羽那边是凌晨,小小的江予尚也不知道什么时差不时差的,电话一接通便用他稚嫩的童音哽咽颤抖地说:「小舅舅,我好怕,你可不可以回来陪我?」 夏振羽给家人设置的铃声是特别的,睡到一半听到电话铃响吓了好大一跳。 其实家里很少打电话给他,偶尔他姊会问问他在国外的生活情况,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 此时接起电话,又听到那边传来的是江予尚的声音时心里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他压下不安的心情,温和地问小外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用妈妈的手机打电话呢? 江予尚:「妈妈在睡觉,妈妈生病了……」 夏振羽:「这样啊!妈妈有没有看医生,有没有吃药?」 他心想如果只是感冒发烧这种小病不至于让这孩子怕得说话都在抖,可又不愿去多想其他的可能性。 江予尚:「有,妈妈现在住在医院……小舅舅你能不能回来陪我啊……」 小外甥一心只想要赶快看到小舅舅,其他的根本没耐心好好说。 夏振羽心道这都住院了肯定很严重,但怎么没人告诉他呢? 江予尚听不到夏振羽的回答又重新问了一次,都快哭出来了。 然后,他便听到小舅舅完全没犹豫地回答:「好,可是买机票飞回去需要一点时间,你乖乖等我,小舅舅最快后天就到家。」 小小的江予尚在听到夏振羽的回应后才让这几日担心害怕的情绪平静下来,电话掛掉后,他趴在自己母亲身边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夏振羽回来的那天江予尚还在学校上课,当他放学后急匆匆地搭车到医院时,在医院电梯口捡到一张写满英文字的证件,唯一认得的中文字就是“容真”,旁边还有一张帅气的大头照。 虽然想赶快上去找母亲和小舅舅,但他还是先跑到医院大厅服务处将证件交给志工,那些志工早认得他了,知道这孩子都会自己坐车来找妈妈皆心疼不已,三不五时会给他水果或甜点照顾一下。 他们把证件收好,保证会联系对方来取之后江予尚才放心地上楼。 姓容的不多,这两天正好就有位姓容的老人家因为心脏问题住进病房观察,志工看得懂证件上的英文,知道持有者是名校金士顿的学生,直接联想到是容老爷子的家人,于是主动和容家人联系,容真当晚便顺利找回自己的学生证。 容真想感谢捡到的人,询问志工后才知道对方是个小孩,每天放学后都会到医院看自己生病的母亲。 容妈妈说这样直接到人家病房太唐突,要不先请护理师们巡病房时帮忙送些补品什么的过去,然后转达一下他们想当面表达谢意的想法,再看对方方不方便见个面。 而江予尚的母亲这边,倒是觉得人家都特别送补品过来了,虽然表达谢意什么的太过慎重,但若只收礼不见面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让夏振羽带着江予尚到医院的会客厅和容家人见面。 容家人很诚恳,容真也真心感激江予尚,毕竟学生证掉了是一回事,若被有心人拿去利用个资就很麻烦了。 六岁的江予尚知道自己做了件好事,可是面对眼前大人们不断地道谢有些彆扭,他只能红着脸缩在夏振羽身边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由夏振羽和容家人打交道。 这便是他们三人第一次见面,双方既客气又真诚的道谢之后并没有多馀地留下什么联络方式,毕竟都认为不会再见面了。 一方是国内顶顶有名的容氏,另一方只是平民百姓,本来就不会有交集。 江予尚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么多年后还会在学校遇到容真,而对方还记得他,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小孩。 他在容真说完这段往事时好奇地问:「您那时第一次到学校时是怎么认出我的?」 容真露出一抹令人费解的微笑,看了他小舅舅一眼后再看向他说:「因为你们两个很像。」 江予尚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夏振羽,而后者似乎有些尷尬地耸了下肩。 他不知道小舅舅打什么哑谜,只是点点头道:「容盺也这么说过。」 ** 「……夏老师。」 「啊?」 「这一段是十分鐘后要演出的剧目,请您确认后签名一下。」 「哦。」 江予尚跟在夏振羽身边,心想这舅舅怎么一来到活动中心就心不在焉,刚刚在他旁边讲了半天的流程也不知道对方听进去了没有?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有些担心地看着对方,在对方耳边低声道。 「没有啊?」夏振羽有些心虚。 「你思绪不寧又脚步虚浮的,到底怎么了?」江予尚把他拉到后台角落一张铁製折椅上坐着,自己也坐到旁边椅子上。 当时听容真和小舅舅讲完以前的事后他们两个人又说有事要谈,要他先去忙校庆的事。 半小时前他见两人还没回来便发了个讯息提醒,过了十分鐘才看到他舅舅像用飘的过来。 夏振羽心想哪有办法呢? 那傢伙为了不让他发出太大的声音,把手指放到他嘴里玩着他的舌头,他才知道舌头原来也可以那么敏感。 哦shit!现在下巴跟脸颊好痠! 江予尚见自家舅舅又不知神游到哪去,索性也不想再问,看这人现在虽然虚了点但满面红光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夏老师,我要先到前面去了,你要不要在演出前先去和社员们讲几句话?」他把手里的资料仔细拢好后起身问道。 夏振羽回神,揉揉脸颊后点头应了一声,站起来和对方一起往舞台方向走。 ** 话剧社的压轴演出获得满堂彩,容盺演的弟弟和男女主角特别让人注目,不得不说夏振羽的确很会选角。 弟弟这角色在男女主角的青涩恋情中既是局中人又是旁观者,他像观眾一样看着男女主角的恋情萌芽、茁壮却又枯萎,不只融入了弟弟的情绪,却又表达出观眾对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恋有多惋惜的心情。 他学会了面对感情要拿得起放得下,学会了只是执着和退让是不会有结果,也衷心祝福生命中这两位让他成长的哥哥姊姊能获得幸福。 一段感情,只要双方曾经真心付出过就值得放在心底,成为一段记得铭记的回忆。 下台后,有演出的学生们都被团团围住,眾人为他们喝彩,也因为容盺特别投入的演技让大家惊叹。 他原就长得俊朗阳光引人注目,这次又把想保护姊姊的弟弟角色演得活灵活现,和姊姊吵架拌嘴,或是和姊姊男友的争锋相对都令人感到逗趣又贴心。 不少女性观眾边看边念叨着恨不得能有这么一个长得好看又贴心的弟弟。 坐在前方的容家人也为自家小五感到骄傲,没想到他的演技这么好,纵然只是个配角却让人比男女主角还要深刻。 不过这当然也有容家人自己开滤镜的关係。 容盺下了戏在后台谦虚地接受大家的称讚,连他自己也没料到这角色居然会这么受欢迎,饰演男女主角的学长姊们也来和他击掌,笑着问他以后要不要走演员这条路?他实在太有天赋了,平常彩排没感觉,正式演出却令人如此惊艳。 他有些兴奋也有些羞赧,这是他第一次演出,而且还只是个配角,感觉似乎被大家吹捧得过头了,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站在外围跟着笑的夏振羽。 夏振羽知道这小子在求救,出面帮忙解围道:「好了,没事的人把道具器材都收拾清点好还回去,道具组的记得检查有没有耗损,服饰的部份到时换下集中交给服装组,清洗乾净再吊回去啊!然后你们这几个有演出的跟我来,我跟你们分析一下刚刚不足的地方。」 由于话剧社是校庆最后的压轴,演完加清场都九点半了,观眾来宾也散得差不多,留下来的都是在善后或是週末假日不回家的师生;容魏两家人因为还要等自家孩子一起回家所以并不急着走,还坐在前排观眾席聊天。 魏禕见其他话剧社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可是却迟迟不见容盺,正好看到走在后头的江予尚便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夏老师习惯下戏后即时跟演出人员作检讨,应该等会儿就出来了!」江予尚说完,眼角馀光看到容魏两家人还坐在那,心想这里还有老人家在,于情于理也不方便让对方等那么久,又问魏禕:「要不要我进去和夏老师说一声?」 「我跟你一起去。」魏禕点头。 ** 几位有演出的社员在经过夏振羽的提点后道着谢拿着笔记离开了,现在后台只剩夏振羽和容盺,还有远处正在拆卸道具佈景的几名学生。 「就这一段,你当时情绪其实没完全放开,面对自己的姊姊时,身为弟弟的你口气可以再衝一些。」夏振羽把刚刚录下的片段重新放给容盺看。 容盺认真的在笔记本上记录夏振羽说的每一个重点,频频点头表示了解。 「不过,你后来在男女主角要正式交往时的那一段表现很真实,把希望两人幸福又不捨得姊姊有了男朋友就会疏忽你的情绪表达的很好。」夏振羽笑道。 「其实……」容盺搔搔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里我代入了自己的心情。」 「嗯,这也是表演的一种方式,但小心不要太入戏,有时候入戏太深对精神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夏振羽直接从手机搜寻几个入戏太深走不出来的例子给他看,谨慎叮嚀道:「如果想走这条路,难免会有些角色你必须入戏才能发挥演技,那你就必须找到让自己能够出戏的方式,这个我到时候拿些相关的书籍给你参考看看,有不能理解的地方我们再一起研究。」 「好的,谢谢夏老师。」容盺闔上笔记后,想到刚刚夏振羽提到演得很好的那一段,情绪又莫名低落下来。 夏振羽自己是演员,自然也能感受到对方忽然转变的情绪,见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又想到刚刚那段?」 容盺有些犹豫,不确定到底怎么表达比较好。 夏振羽重新坐回他身边温柔安抚道:「没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又不是上台报告还要先做准备。」 容盺低下头,淡淡地叹了口气。 「我那时想到的是我的好兄弟魏禕,想到万一他以后交的女朋友不好怎么办?如果他交的女朋友很好,那我当然是祝福他,可是会不会因为这样两人的关係就疏远了呢?」 「那你会因为自己有了伴之后就疏远对方吗?」 「不会啊!」 「那就对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就算以后兄弟姊妹成家了,但也不代表都不会联络啊!当有了伴侣后当然会跟伴侣更亲密一些,可是那也不叫疏远,那叫人之常情,都是正常的。」夏振羽揉揉容盺的发顶,笑道:「不是有很多人婚后还会找时间跟兄弟或闺蜜聚会的吗?或许没有像以前那么常在一起,但不代表感情就会变淡。」 不过,说到这里时夏振羽才想到不对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