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晚安

    「阿皓，最近小笙还好吗？」

    「老样子。」

    「唉唷，小笙女神从不能说话开始就是老样子，没有恶化就是好事了啊！」

    「嗯......阿皓你辛苦了，很抱歉我最近没有多到医院去，没多去看看她。」

    「没事，我知道你也很难受，看着一个那样灿烂的女孩，慢慢的任由时间吞食自己，无论是如笙她自己或是我们，没有人是好受的。」

    「嗯......」

    「杨愷淇，我要谢谢你，也必须要和你道歉。」

    「干嘛了？我又没做什么事。」

    「如笙那段没办法和我开口的日子，还好有你陪伴她。」

    「......」

    「至少她不至于一个人去面对，不用独自去承受那些害怕。」

    「阿皓......」

    「程、程以皓！你也还有我们啊！要记得你也可以依赖我们啊，看看哥的肩膀......」

    「白痴，你不要乱闹了好不好！」

    「谢谢你们，只是现在的我能待在如笙身边一天是一天，我没有其他要求了。」

    我真的别无所求了，从极力挣扎的痛苦到看着自己满身的疮痍，我曾一度认为这样的生活会好转的，只要许如笙还在的一天，只要我很努力地去陪伴她，也许能得到上天可笑的垂怜吧？

    只是时间越久，许如笙的退化速度越快，我就知道我只能想办法振作起来，才能去面对命运给我们剩下的时间，像是恩惠般地给着每一天的相处，纵使这样的恩惠是这么的残忍。

    我回到医院，在门口我就看见了许妈妈，她这阵子也消瘦了不少，我都十分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许妈妈，要回去了吗？」

    「以皓啊？下课了吗？」

    「嗯，您最近瘦了不少，要记得好好吃饭，医院这边都有我过来，不用担心。」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一直都在，小笙可能也不会这么坚强的面对。」

    「......」

    「以皓，小笙是真的相当喜欢你呢，她总是回来和我聊有关你的事，每次说到你总是眉开眼笑的，彷彿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其他能让她开心的事了，我很喜欢看她那个样子，那让我想起我和她爸爸的过往，一个人能总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快乐而快乐，这才是最幸福的。」

    「我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重要，可以让如笙......」

    「以皓，谢谢你出现在小笙这样短暂的人生里，让她能够在这样像是浓缩般的时间里，体会了所有喜怒哀乐和爱一个人的感觉，能用尽自己的全力去为了另一个人，那就让她过得更有意义。」

    「许妈妈，您真的能这么豁达吗？我还是没办法想像如笙不在的日子我该怎么度过，我已经把她认为是我人生里的不可或缺，我连一瞬间觉得会失去她的念头都不敢有......」

    「以皓，你是小笙这辈子除了我以外最牵掛的人了，她对你用尽了全力，为的不只是让自己不后悔，还有希望你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想起她时会认为她的出现是给了你另一个美好。当她发现自己在恶化时，她告诉我她很后悔去认识你，她不想看你这么痛苦，也没办法把你一个人留在没有她的世界上，她对自己很自责。」

    「......」

    「只是呢，我告诉她，如果你们都没有遇见彼此，也许真的会少点折磨和苦痛吧，只是你们的人生会比现在的缺憾还更遗憾，因为你们这辈子都不会体会过什么是全心付出，然后过着乏味的日子，告诉自己这就是人生，然后失去了追寻的热忱，逃避的以为这就是最好的随着人海逐流。」

    「既然能遇的上，就该珍惜这个比其他人还更不易的缘分，即使路途很艰辛、很痛苦，但至少你们懂得拥抱彼此，懂得去追寻自己所爱。以皓，如笙的时间不多了，她不会想看你这样的，许妈妈也不想。好好加油，这才是小笙想见到的。」

    许如笙，如果你是用全心在对我，一直在堕落情绪里的是不是我真的太自私了呢？

    「程先生，晚上好。」

    「你好，如笙今天还好吗？」

    「和往常一样，今天用了眼控电脑和妈妈说了不少话，现在应该在休息了。」

    「好，谢谢。」

    本以为进了病房会看见许如笙熟睡的脸，却只见她眼睛眨呀眨个不停，好像在向我表达见到我的喜悦，虽然她也没办法再对我做出任何表情了。我坐到她身边，调整了一下眼控电脑的位置，轻轻抚着她的额头，第一次我庆幸科技的发展，许如笙可以运用眼睛的注视，得以和我们沟通，也让我还有机会和她说说话。

    「怎么不睡一下呢？」

    “想你，想等你来。”

    「可是也不能让自己累坏了，听说今天和许妈妈聊很多？」

    “对呀，妈妈今天有很多时间陪我。”

    「嗯，今天一定很开心吧？」

    许如笙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向我眨眼，我不明所以只好对着她笑。

    「怎么了？」

    “以皓，我不能再一直对你笑了，但你要记得我这样眨眼，其实也算是对你的俏皮吧！”

    「......」

    “以皓，只要看见你，我的心里就会暖暖的，所以我永远都是笑着的哦，你不可以忘记我对你笑的样子，不然也要记得我对你眨眼的样子，当做拋媚眼什么的都可以唷！”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精神很好呢。」

    “看见你，我就好多啦！”

    「那你每天都要这样开心的等我来，知道吗？」

    “好呀！”

    那天过后，连续出了很多天的大太阳，天气好到让所有人都心旷神怡，我阴鬱的心情总算是豁然一些，特地带着几本书要去唸给许如笙听，她看见我还是一直眨眼，我笑笑地放下包包，结果她先给了我讯息。

    “研究报告还好吗？姑姑说你比她想的优秀很多。”

    「你姑姑很严厉，但没想到会对你说好听话。」

    “姑姑人很好，只是对学术研究比较严苛，你不可以偷懒哦！”

    「不会，我答应你会唸到硕士，也希望你能加油看到我唸到硕士。」

    “一定要做到哦！”

    「嗯，我唸书给你听？」

    “好呀！”

    我唸了好几本书，中间许如笙试图阻止我几次要我好好休息，只是我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再多唸一些给她，直到她很久都没在发讯息。

    「如笙？」

    “......”

    「累了吗？要休息吗？」

    “以皓，你的声音是我听见最好的声音。”

    「只有你会这样觉得呢。」

    “以皓，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我听过最美好的声音了。」

    “你要一直记得，好吗？”

    「如笙？你怎么了吗？」

    “答应我，记得好吗？只要记得就好，不要让我困住了你哦。」

    「我答应你，不过今天先到这就好，我们该休息了。」

    “以皓，谢谢你。”

    「谢什么？」

    “以前我睡不好也不敢睡，怕时间就睡走了，我捨不得你。所以也总是比你早起，让你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我的笑容。”

    「......」

    “这一次，我真的要好好睡觉囉......”

    「如笙？如笙！？」

    看着她缓慢地闔上双眼，把我的呼唤隔绝在外，看起来相当平和的画面却撕裂着我的情绪。

    「如笙！你等等，我去叫医生......喂？护理师吗？这里有状况！对！快点请医生过来！拜託你们......」

    窗外突然下起滂沱大雨，乌云垄罩整个晴朗无比的天空，雷声和闪电不断交叠，我止不住的眼泪跟着我的每句话一起宣洩，直到我听见太过刺耳的声音，那应该起伏的仪表板，变成一条平坦的道路，命运带走了许如笙。

    只在电脑上留下最后一句......

    “以皓，晚安......”

    一切都这么赶巧，许妈妈刚好回来看见许如笙的道别以及尖锐的刺耳声，手上的物品便随着许妈妈瘫软的身躯一起跌落在地上，许妈妈摀嘴痛哭，最后豁达坚强的人也将隐藏在深处的痛彻心扉，瓦解溃提……

    许如笙走了。

    明明是个那样阳光晴朗的女孩，进入我生命时带着那样无比灿烂的阳光而来，却在大雨淋漓的日子里离开，没有给我准备的离开。

    就像她当初来到的时候一样，进入我的世界也是让我毫无防备。

    『你真的一直以来都很可爱欸！』

    『啊？』

    『好吧，我收到了。那我就要努力从落叶之友升级囉！』

    许如笙很成功地走进我的生命里，也很成功的在我的心里佔有很大的一部份，以至于我现在有种灵魂被抽走一般，只能行尸走肉的在现实和梦境里游走，空虚的令人恐慌......

    『咳咳，程以皓同学你好，现在是正式自我介绍！我叫做许如笙，不是栩栩如生哦！来......许、如、笙......』

    『程以皓，记住我的名字，因为这名字的拥有者即将迈进你的世界里囉！好啦，你还有五分又二十秒的时间可以走去教室，不要迟到囉！』

    那时候你转身离开了，我还愣在原地。

    就像现在你依旧离开了，我去不知道能往哪里去。

    那堂课我没有迟到，但现在却连在你身边多待五分二十秒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是如果没有你陪我走这一回，我不会明白我有这样的情绪，我永远不晓得人生除了自己想的道路以外，还可以有其他更有意义的风景，胜过我曾认为是人生的那些所有事物，而许如笙就是我此生最有意义的景色，只是我再也到达不了那个地方，我不想要将就着没有许如笙的一切，时间残忍的带走许如笙，同时也带走了我的所有希望......

    「阿皓。」

    「......」

    「程以皓，杨愷淇叫你......」

    「白痴啊，他有听见啦......」

    我转身看着在告别式上同样穿得全身黑的杨愷淇和方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把头转向许如笙，照片里的她依然笑得灿烂，灿烂的让我感到相当幸福、却也非常的痛。

    「阿皓，小笙有东西託给我，希望我能拿给你。」

    杨愷淇的这句话又让我回头望着她，因为许如笙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无比的重要。

    「什么东西？」

    「喏，小笙当时託我去买了录音机，还要这种很復古型的，起初我真的不懂干嘛不用手机或录音笔，完全不懂她要干嘛，后来我大概想到了。她大概是怕这些东西会不见吧.....」

    我看着杨愷淇手上的录音机，赶紧拿过来插上耳机拨放，在一阵吵杂过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我就再也止不住眼泪了，像个孩子般溃堤的不成人样......

    『以皓，你要永远记住我的声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