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43 互争鞠来亦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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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一过,每下一回雨,那天气便是又热上一分。 人们的衣裳是越发轻便起来;聿珏换上那薄如蝉翼的碎花绸衫,搭了刺绣抹胸,在外头罩了件半臂罩袍,罩袍遮掩不住那吹弹得破的凝脂雪肤,连那精巧纤细的颈项都给人瞧得分明;即便给年少姑娘穿来是显得有些大胆,是也爱美不落人后。 宫里头的仕女近来流行这样的穿着,就连宫女亦然;即便宫女之间地位或有高低,年纪老幼亦有所不同,大伙儿却像是春天群芳争艷般,私底下互别苗头,彼此品头论足的,早已见怪不怪。 聿珏离开太医院,与聿珶一道乘着轿赶往御林苑;春日草长,一大片青绿草地上,已有数人乘马来回奔跑着练习。 击鞠是近年来宫廷仕女盛行的游艺活动,场上分成两组,一组四人,各乘一骑,手拿长槌来勾鞠互攻,两边各设立一木造门框,把鞠击入对手门框者可得一分;每回赛局少则四巡,至多七巡,一巡约莫一盏茶时间;不仅考验击鞠的技巧、彼此间的联系,亦考验赛者的骑术,每当两者为抢鞠或是在木框前的激烈攻防,总能博得旁观者满堂喝采,很是刺激有趣。 皇后爱马善骑术人尽皆知,其击鞠手法在仕女间亦属上乘,这回国舅的爱女任芷嬛据说是主动来向姑姑挑战,她前年远嫁关外,难得回娘家一趟,却不想还是对宫廷游艺念念不忘? 「母后!表姊!」 聿珏才一下轿便朝场上大喊,头戴帷帽、双色披风的皇后回过头来挥手,算是招呼过,而任芷嬛正挥汗在场上加紧练习,瞧她与其他人抢成一团,马蹄几乎要碰在一块儿,随时都可能绊倒,直叫人捏了把冷汗。 「珏儿来啦?」 聿珏仰望着马背上的皇后;只觉得那熟悉的身影此刻看上去,竟是那样颯爽豪迈。「才送谷燁卿去太医院后就偕聿珶一起过来;知道这儿有热闹可瞧,怎能少了我呀?」 一声愉悦又低沉的嗓音介入母女间,可不是陪爱女上京的国舅爷,任勋襄。「几年不见,聿珏还是那般活泼可爱?舅舅瞧你,一点没变啊!」 聿珏甜甜地喊了一声「舅舅」,皇后呵呵笑着,「可不是吗?在这宫里,就属咱们聿珏最是逍遥!」 「梓韶,瞧你一脸得色,聿珏能享受这等逍遥日子,还不是拜你这娘亲所赐?」 「大哥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呀?」 「当然是夸你啦!」任勋襄赶忙开脱,「待会儿击鞠我还巴望着你手下留情,怎会不识时务到挑这时来恼你?」 皇后哼笑一声,轻轻甩着长槌上了草场,权充是活络身手;约定时辰很快就到,眾人停下练习,数数人手竟发现缺了一个? 「怎么?蔡太师的媳妇儿没来赴约?」皇后立马便蹙起眉来,只因她最是不惯那些个言而无信之人。 正当愁着场上缺一人,恐要拂了皇后的兴致,忽闻一道娇脆嗓音介入——「表姊那边少人是不?我来。」 眾人闻言纷纷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匹珊瑚宝马信步踏入草场,马匹上的人儿一袭银白春衫,素白帷帽遮掩不住她的姣好面容,她一手执马鞭,另一手持着鞠槌,那自信从容,好似击鞠能手。 「大、大姊?」聿珏代替眾人喊了出来,场上仕女瞧见长公主驾到,是也又惊又喜。 除了皇后之外。 「琤儿?」她这下子当真摸不着头绪;为何聿琤会出现在这里,且还是一副准备妥当的模样。「你要上场?」 「表姊,别来无恙?」聿琤与任芷嬛打过照面,又回到皇后身上。「参见母后,蔡太师的媳妇儿身体不适,不克参加,要聿琤代她上阵,顺道要我给母后赔个不是。」 她策马跃了一小段距离,竟是往任芷嬛那方靠拢。「聿琤是也许久未活动筋骨了,难得今儿个表姊兴致高昂,让我躬逢其盛,我便是来助表姊一回……母后觉得如何?」 瞧聿琤一派轻松,皇后这厢竟是神色不豫,显得有些两难。 「大皇姊竟打算与母后为敌?」一向沉静的聿珶与聿珏互瞧一眼,竟是面露愀然。「二姊,您可知她击鞠身手如何?」 聿珏刷白了脸,摇摇头,「我从不知道大姊会玩击鞠!」后头一群人声杂沓,是那紧跟在后的长公主仪仗,为首的裴少懿立于聿珏身边,眸光锁在马背上的聿琤,也显得很是忧心。 「琤儿若想活动筋骨,为娘的自是不好反对。」皇后环顾左右一眼,沉下脸面。「可娘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击鞠场上无兄弟;你我站在不同边儿,便是对手,娘定是全力求胜,绝不会有丝毫懈怠;可想清楚了没有?」 「母后的厉害,我跟表姊心知肚明,若聿琤也与您一道,岂不是让舅舅说咱母女俩欺侮他的宝贝女儿?」聿琤策马上前,那珊瑚宝马朝皇后的玄马哼了哼气,活像是寻衅来着。 「好!琤儿好胆识!」皇后调转马匹绕到其馀三人后头,难得先採了守势。「柳蒔松,开始吧!」 见聿琤坚持要来助她,任芷嬛不但未露喜色,反而是惴惴不安的。「长公主!你、你还是跟娘娘一道……」 「欸!聿琤若是陪着母后,表姊焉能抵挡母后的攻势?」聿琤反而衝着她一笑,「放心!聿琤或许不比母后熟练,到底还是练习过数回,比过就知分晓!」 任芷嬛焉能不明瞭聿琤的心思,她想不到的是,原先仅是一个怀旧趣味的请求,却因聿琤的加入而变成了皇后与长公主母女间相互角力的戏码。握着鞠槌的她因紧张而指节泛白,而一旁闻声而来欣赏赛局的眾人,活像是终于找着了鼓譟的着眼处,吆喝声浪竟是越发热烈了。 果真开赛之后,最受人瞩目的两人其中之一,也是半途杀出的聿琤为她频频製造机会,任芷嬛对上其馀三位贵族千金还称得上旗鼓相当,就当甩脱第三人,准备攻门得分之际,开赛至今还没有太多亮眼表现的皇后,脚下玄马忽地一跃,鞠槌堪堪介入了她与鞠之间的空隙,轻易斩断攻势! 不出则已,一鸣惊人,皇后很快传给他人,藉着马匹速度,很快穿过大半场,藉着一次精巧导传,不眨眼就要兵临城下! 「好身手!」聿珶忍不住惊呼,放眼场上八匹骏马,只有皇后的玄色宝马灵活迅捷、动静自如,加诸本身击鞠手法卓绝,光靠她一人便能敌过对方两到三人,皇后一方若真欲取胜,聿琤与任芷嬛绝无可乘之机。 赛局不过一巡,皇后便亲自连下三城,第二巡攻势稍缓,兴许是聿琤开始主导起守势,指挥着另外两名千金看管于门前,皇后的攻势不再顺风顺水,但论马力,毕竟是那玄色宝马占绝对上风,一记强行突破,守门的两人即便伸长了鞠槌亦无法拦阻,加上突如其来的长射,一不留神又丢两分。 这厢皇后主导的攻势势如破竹,反观赛前神态自若的聿琤,却因实力差距太过悬殊,让她面子有些掛不住;她明白,皇后是刻意要让她知难而退,才会纵使面对实力差距悬殊的对手亦是全力以赴。 她不甘心,不甘这样束手就擒,明明是她要来向娘亲挑战,却成了眾人的笑柄! 观赛的眾人起初是也热烈吆喝,却没意料到两方实力差距如此悬殊,不过二巡已显得意兴阑珊起来。 「四巡就了结了吧!」皇后手持长槌,不知是向主持赛局的柳蒔松指示,抑或是对一心想赢过她的聿琤放话,驾马缓行的她威风凛凛,若将鞠槌换成了大刀,却是像极了那征战沙场,无往不利的驍勇战将。 不知何处传来的叹息声,恰恰入了聿珏的耳里——「长公主赛前如此自信,却是给认真起来的娘娘打了个一败涂地,真叫人失望……」 聿珏的目光牢牢锁在那抹亮丽鲜艳的银白身影上,帷帽下的聿琤已是沉下脸来,给皇后这般羞辱似的打击下,爱好面子的聿琤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湘君!」 不着痕跡的纵观场上动静的湘君,是也注意到了皇后与长公主母女之间的气氛变化;她低头凑近,「殿下何事吩咐?」 「待会儿你多留神场上的动静,尤其是大姊……我怕她为了求胜,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来。」 湘君瞇细了眼,沉声允诺,「湘君明白!」 第三巡开始前,同样由落后的一方先攻;聿琤招来任芷嬛,低声表明了计画。 任芷嬛听闻了,却是大骇。「长公主您……那太过冒险了,千万别要做出这等事来!」 「论马匹速度,除了我之外,焉有他人可迎面赶上母后?」聿琤抿起嘴来,「别忘了,咱们一次也未能得手,若就这样败下阵来,你可甘愿?」 「那也是因咱们技不如人……」 「既是技不如人,那更要孤注一掷!」聿琤打断了她的话,以长槌触鞠,表示要亲自主导攻势;任芷嬛没法子,只能由着她去。 第三巡比赛方啟,聿琤一改先前只採守势或在旁协助的姿态,几乎是像不要命般的推着鞠闯进皇后那方的防线! 「哦?」聿珶见聿琤如此大胆,疑惑的望了聿珏一眼。 「大姊她这是……」聿珏见她笔直衝向皇后,心底多少已有几分了然。 其他仕女见长公主攻势如此猛烈,为免衝撞,非但没上前阻挠,反而连忙走避;皇后见状,勒紧玄马上来争抢,你争我夺之际,鞠槌互相交碰在一块儿,两人正面交锋即是毫无保留的近身逼抢,比气力,更比胆识! 眾人全给长公主这一大胆到近乎乱来的作法惊醒,不过多亏此举,使这一面倒的赛局,稍稍出现了些许悬念,是也睁大眼注视着。 聿琤的珊瑚宝马儘管较皇后的马匹年幼,论资质却不逊色,只可惜手法终究棋差一着,任凭她想尽办法,几招虚招完全无法调动皇后,越打越是着急,一时力道过猛,将鞠推离身边些许,遂给皇后可乘之机!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皇后的鞠槌早到了这么一些,硬生生劫走了聿琤的鞠;母女近身交锋,地位又是最尊,一旁仕女担心遭到牵连,全都只敢做壁上观,就连任芷嬛也深怕捲入二人争夺,以至于惹出更大的事端来,是以当一方终于抢断,却是无人能及时接应。 皇后策马上前争抢,聿琤不愿放弃,也迅速调动马匹,两人争先恐后,伸长了鞠槌,马匹的速度越发加快! 先抢着点的是皇后! 皇后把鞠送向其中一人,形成转守为攻之势,聿琤的珊瑚宝马真正使将起来,却是衝向她的玄马来着,眼看闪避不及,随着聿琤一声娇呼,母女俩的脚下坐骑向前奔走一阵,终究是撞在一块儿! 两匹马奔驰之间碰着,力道惊人,饶是骑术精湛的皇后亦是略失了身形,首当其衝的聿琤更不消说,珊瑚宝马几番踉蹌,止不住势头的向前倾倒,恰恰就在玄马蹄下…… 「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