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51 可知主儿意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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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这心头肉……就交由你照护了。』 事后皇后究竟如何与双亲达成协议,他不清楚,反正他与聿珏的婚事,似乎就这么定了;只待明年聿珏及笄,便是他俩的大喜之日。 瞧聿珏仍与湘君腻在一块儿,谷燁卿忽然很想把皇后的盘算一股脑儿全给她知道,除了把两人长年交谊的那份「兄弟」情谊给讲明了,也好摸透她究竟打算拿湘君怎么办? 他这回算是奉了皇后之命保护聿珏出宫,司徒勒倒是明摆着因湘君而走这一遭;即便聿珏要是嫁给他,湘君便是要当作陪嫁一齐跟来,但他这好兄弟所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如意算盘,恐怕有很大的机会要破局…… 只是现下两位姑娘间的情意尚未明朗,他也不好挑明就要司徒勒另觅对象……弄到头来,只他才是知晓一切的明白人? 况且,眼下除了心系其馀三人间的纠葛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顾。 如今的聿珏、湘君脱离宫闈保护,若遇有心人士埋伏,只他们几人恐怕是抵挡不住……因此能早一日回宫,就能少一分风险。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摇摇头,依照着与司徒勒拟定的路线加紧赶路。 * 皇宫这厢,翠华斋正因丢失了主子而愁云惨雾;捏着聿珏亲笔短笺的柳蒔松一张老脸苍白如纸,连牙根都要给他咬断。知更、画眉二人的浑然未觉亦是令他为之气结,两人先罚了二十鞭不说,一忆起昨儿个湘君所言,那聿琤亲自前来游说的过往,他是越想越觉心惊。 木已成舟,就算是把两人皮给剥了也无济于事;他赶忙进了凰寧宫,将这天大的意外告诉皇后知晓。 皇后听见了亦是刷白了脸,她紧攥着衣袍,立马失了听戏的兴致,她遣退戏班,领着柳蒔松远离左右,「这小妮子……净给本宫惹麻烦!」 「皇后娘娘息怒!奴才没能看紧二殿下!奴才掌嘴……」 她心烦意乱的拂袖,「得了、得了!」她踱至窗边,紧握着窗櫺,活像是要将此物给拆了。「她可带了人上路?」 「短笺里说了有谷家公子作陪。」柳蒔松跪了下,呈上那短笺。 皇后细瞧后,即便一颗心七上八下,到底还是稍稍安了点心。「真行呀……还教你们如何瞒骗本宫!」一句「病了」若能使眾人信服,焉来这些个尔虞我诈? 「都走了大半日……」要派人去把聿珏抓回来,兴许是来不及了。可若为了保护女儿而惊动皇帝,甚至传到聿琤耳里……那恐怕才是她最不愿见到的事态。 『您所亲授的那门狠心绝情的学问,我终将青出于蓝。』 聿琤的眼线遍布皇宫,一旦调动亲卫、禁军,只消出入宫门便会漏馅儿。 聿珏纵然离宫,还不是最糟的结果,有湘君随侍在侧,又有谷燁卿的人马,护卫她平安归来应是绰绰有馀——只要消息别传到聿琤耳里,那便一切好谈。 皇后咬牙,抹去额际汗水后,关上了窗子,「今天的日课,你怎么说?」 「只得用身体不适草草交代过去……」 如此搪塞个一日、两日还行,再多下去恐怕要令人起疑了。皇后很快地打定主意,「起来罢……你现在回去,将珏儿身边那两个ㄚ头带来本宫这儿,再找袁既琳过来。」 柳蒔松瞠目,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皇后又望了短笺一眼,用力把纸张给揉进手心。 *** 聿珏随湘君偷溜出宫,当天晚上直至司徒勒所熟识的马家庄暂歇,待明儿个一早啟程,最快明儿个晚就能回到湘君的故里。 如此一来,纵使湘君欲多留两日,他们折回长安顶多也不过就是相隔七、八日,还不算太过份。 知晓谷燁卿盘算的聿珏忍不住抱怨道:「好容易出来一趟……怎地赶成这样?」早已换上寻常衣裳的她一脸哀怨,自小待在宫里养尊处优,哪里尝过舟车劳顿?前半日还与湘君有说有笑的,后来顶不住了,贴在湘君身上睡去,这不,现下还揉着腰腿,愁眉苦脸的。 谷燁卿也没给她好脸色瞧。「就说这趟路不轻松!你要想舒适那可是来错地方了。」他压低声响,对上紧皱着俏脸的聿珏说:「你这次出来,是名不正、言不顺,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回宫才好!」 虽然不快,到底是勉强接受了,又饿又渴的聿珏没兴致再跟他讨价还价,「好吧……我想喝水,有没有东西吃?」 谷燁卿指向车輦,湘君才提着装满水的羊皮囊回到车边,递给了满脸堆笑的司徒勒一只;聿珏嘟着嘴,急冲冲赶了回去。 那副模样活像是怕司徒勒把人给抢了似的,他暗笑几声,先去打点马匹的粮秣去了。 马家庄地处郊外,广大的草场圈养了不少马、羊等牲畜,也经营客栈生意;司徒勒随着族内长辈造访过几回,知道此处为赶路稍歇的绝佳地点。他才兴致勃勃地与湘君解释起周遭环境,不料聿珏忽地抢至二人跟前,「湘君!我也要喝!」 湘君原想奉上另外一个装满的,聿珏却是接过她喝过的那一只,急忙就口饮了两三口清水。她抹了抹唇,是也不拘小节,「有吃的么?」 「出外毕竟不比……家里,车内只有乾馒头与几块粗麵饼。」毕竟是应急用的粗食,聿珏想必吃不惯。「司徒公子,庄内既有客栈,可有热汤或饭菜可用?」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张罗,湘君与……小姐且在这儿稍等。」他点点头,皮囊甩至马鞍上,很快便走远了。 见司徒勒走远,聿珏才噘着唇回头;湘君把水囊分送给其他亲卫,折回来之后她连忙拉着人带开些许距离。 马家庄这回除了她们之外并无太多来客,庄园前庭一片碎石铺成的平地供车马停放之用,仅一栅栏之隔便是那丰美草场,几匹未装上马鞍的骏马奔跑着,西边日头将要落下,黄里透红得让人联想到鸭蛋黄。 「小姐这是怎么啦?」感觉到手上的箝握远较往常为紧,湘君心下疑惑,却是轻笑着提问。 「你、你不觉……」聿珏咬唇,指向那司徒勒的坐骑,「他对你的态度不一般?」 总算明白聿珏在忌惮着什么的她挑着眉尾,低头藉着四下昏暗以掩神色。「您说怎么个不一般法?」 没料到湘君跟她装糊涂,聿珏又是扯了扯,「就……我猜他是不是瞧你瞧上眼啦?」 「湘君只觉得司徒公子人挺和善,待我也热络,先是随着您到神武营去的时候,与他共乘一骑,当时就已经同他说了不少话;在桃林那回,还是他来给咱解围的;这回却又是随着谷公子一道来送湘君返乡……即便这是託您的福!」她笑了几声,回握聿珏。 「说来,湘君当真是福份不浅了,若您说得是真,以司徒公子的家世,要什么样的大家闺秀没有……湘君知道自己出身不高,是也没那脸面自作多情。」 聿珏听着听着,隐约听出了她的意思,一双明眸衬着晚霞馀暉,瞪得忒大。「听你这么一说……难不成你对他……」这不,郎有情妹有意的? 湘君忽地心口一热,只因聿珏的眼色是那样焦急讶异,失去了平常惯见的灵动淘气。她没回话,仅是单手顺着辫子,微背对着聿珏。 虽未言语,这般娇羞模样却像是在她头上浇了盆冷水,冻得她浑身发颤。湘君难道真看上那愣头愣脑的司徒勒?不对呀!事前一点徵兆也没有,她是早在之前让湘君与他比试时,多少看出了他对湘君的一见钟情,可是湘君一来是与她亲近,二来也从未听过她们有过什么特别的交集——去神武营那回算是意外,只因湘君不懂驭马,她又想给聿璋个惊喜,才会让湘君去与司徒勒共乘——却不想便宜了那二愣子! 湘君喜欢他?是么?若真是这样,而司徒勒要是脸皮厚一点,向她要人或是大方登门娶亲,她允是不允? 湘君不知她心底闹腾,目光放至几匹靠近栅栏的马儿,在瞥见这红得不似平常的晚霞,微微攒紧了眉头。「明儿个,莫不是要下雨来着……」她喃喃自语,就连跟在她身后的聿珏都没能听清。 「湘君!小姐!」司徒勒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两人闻言回了头。「天都快要暗了,我请庄主替咱们打点吃食,也备妥了雅房,咱们入内歇息一番,明儿个用上一天兼程赶路,说不准便能抵达湘君的故里了。」 「多谢司徒公子相助。」 「哪里……」 心底不平静的聿珏直觉地就想把湘君带走,岂由得了他在自己面前与湘君眉来眼去?「湘君,咱们吃饭去!」聿珏临走前还瞪了司徒勒一眼,蛮横的牵着湘君离开。 「这……招谁惹谁了我?」被瞪得莫名的司徒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娘们远去,对于这刁蛮任性的公主一点办法也没。 他们一路上只是赶路,休息最多的是未出过远门的聿珏,替整支行伍拿主意的谷燁卿又言明拂晓出发,因此亲卫们,包含司徒勒与谷燁卿等人都是早早便挤在一块儿睡了。 「就你们两个同房……没问题吧?」虽然是担心二人安危,谷燁卿只觉这话问来有些多馀;所幸马家庄是司徒勒熟人的地盘,今日生意又冷清,应不至于弄到需要让亲卫轮番在她们房外看守。 湘君此行带上了重新整弄过的柳叶刀,而聿珏即便出宫之举决定得匆促又恣意妄为,到底是也想妥了自保之道,不管是穿在身上的软甲,乃至于靴筒中的短匕一应俱全,远较谷燁卿设想得要应当许多。 「起风了……」 聿珏抬眼,才脱下筒靴,只见湘君关上纸窗,神色忧虑的踅回床边,「明儿个若是天气转坏,恐怕无法像今儿个这般顺利赶路。」 「你怎么知道?」 「时节转变,每当午后听闻雷声便极易有雨;夕色若是如血红般灿亮亮的,又云脚如棉絮般散乱,只怕要遇上大风雨来……」湘君拧着眉,随口说出孩提时从长辈那儿听来的经验谈。 聿珏听得分明,末了瀟洒一笑,「天有不测风云,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未必真给咱们遇上;总之见招拆招,不怕不怕!」 湘君给她没什么道理却信心十足的轻快语调逗乐了,「殿……小姐说得极是,反显得湘君是庸人自扰了。」 湘君先服侍聿珏躺上床,正准备和衣就寝时,按着了失而復得的断簪。 现下,怕是还不到与聿珏交代她与聿琤那番对谈的时候;她不着痕跡的收妥,掛起了袍子,却闻躺上床的聿珏叹了一声,「这床好硬!还带了点儿霉味,稍微翻个身子还会晃哪……」 湘君不禁失笑,熄了盏油灯后爬上床畔,「都是这样的;您在宫里,举凡用度、吃食都是上上之选,出外到底不比家里舒适,难为您了。」 湘君此话说来并无不妥,听在聿珏耳里却像是在说自己吃不了苦。「我……我只是不自觉比较起来罢了,车上这么晃我都能睡了!在这儿将就一晚又算得了什么?」 「您那时怕是真累了,掛在湘君身上的,甚至说了些梦话哪。」湘君侧躺着面向她来,忆及聿珏于赶路时套着那身太监衣袍,张嘴打呼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笑。 「我、我说了什么?」 「您呀!念着您的海东青!」 一想起必须阔别几日不见那雪白小鹰,聿珏惋惜的一叹,扬起眉头却道:「那鹰儿是神俊可爱……跟你却是没得比的。」 听聿珏这声调便知对宫里事物是有些想念了。海东青方从任芷嬛那儿得来,还算是新宠,可为了湘君,她二话不说,花了好些功夫偷溜出宫,与其说她贪玩,倒不如说她对湘君的重视,确实极不寻常。 『瞧那样子,不像是走了个随侍在侧的内官,却像那燕尔夫妻即将离别……』 燕尔夫妻……这话应是出自画眉之口;此四字轻于鸿毛,却像是在湘君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昨儿个一宿未睡,今日起了大早,舟车劳顿至此,应是疲倦不堪,但就因有聿珏来伴,她差些要把满身疲倦都要忘了。 「殿下……」她润润唇,此刻万籟俱寂,除了偶尔传来阵阵风声,只闻彼此之间的鼻息。「湘君想问,您是为何要冒这般风险,说什么都要陪咱返乡?」 聿珏随手把玩着湘君的发辫,听见这句问话,扬起唇角来,「这什么问题……我不是说了么?我答应过你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做到!」她松开发辫,偎近湘君些许,床板经她这么一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这床……莫不是睡一睡要散了呀?」 湘君噗哧一笑,她掩唇,「不至于吧?这儿是旧了些,环境却不算差了。」 「你还真能将就!」 「出门在外,诸多不便;既来之,则安之。」 两人笑望,沉默一会儿后绕回原来的话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聿珏凝望着她,伸手去牵。「我说什么都不愿离开你……就算只是一日、一个时辰,乃至于一刻都不愿。」 「殿下,莫不是真将湘君当作影儿了哪?」 聿珏但笑不答,她收紧手心,两人直是额碰着额,膝抵着膝,一阵难以言说的亲暱感围绕在她们之间,许久许久,直到湘君吐着轻浅气息,身边的聿珏兀自神采奕奕的。她叹了一声,喃喃自语:「若我说……我喜爱着你……希望你眼底也只我一人,你又将怎么看我呢……」 回答着聿珏的,仅是窗外呼呼的风声。她闭上眼,吸进满腔专属于湘君的淡雅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