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60 未留馀地心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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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人物:皇甫聿琤绘图:小不忍 青马的确直朝着谷燁卿追来,当来者朗声清喝,眾人皆是脑袋一醒。「车内可是二公主!」 谷燁卿倒抽了一口凉气,青马脚力惊人——抑或是已奔了一夜的马匹渐感困顿——不一瞬已来到马车侧边,与他们并驾齐驱。 「想必您就是昇阳侯公子了。」 「你、你是何人?」这人认得他!不仅如此,还是个女儿身。 禁军里的确有支以女子组成的营伍,平时不常露脸,只因她们专责后宫巡视、守卫,不涉足后宫的他没机会窥得此支军伍全貌;传闻这群娘子军个个轻功了得,虽然皇宫禁军下未再细分营伍,这样的身手却给她们博得了「啸风虎」的美名。 「卑职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追寻二公主一行的下落。」她扬起一指,浓眉大眼间,竟是透着一丝玩味。「卑职运气不错!听闻了风声,自譙县折回途中,终是赶上了你们。」 司徒勒听闻那声清喝时便觉耳熟,绕过来时瞧见女子侧脸,竟是又惊又喜的高喊,「你……以菡?」 「你认识?」谷燁卿缓下马车速度,一双眼瞪得直比牛铃更大! 女子朗声大笑,回首抱拳行礼道:「司徒校尉,许久不见!卑职乃仁勇校尉苑以菡,敢问二公主可在车内?」后头那段话,却是对着谷燁卿说的。 至少确定了女子身分,谷燁卿于是放下心来,使了个眼色。「她在!」 「谢天谢地!」她仰起上身,接着做了令人惊讶之举——娇小的她纵身一跃,竟是跳上了飞驰着的马车顶盖! 「雨未稍停,不过宫里的娘娘想必等不及了。」苑以菡取出一把笛子,鼓劲吹响,不一会儿,脚戴铁环的白鸽凌空飞掠而下,恰巧停在她臂膀上。 她自黄袍间取了短笺,放入鸽子脚上的细竹筒,轻轻向空中拋去,再次吹响两声鸟笛,一长一短;白鸽像是听明白了,飞快的在马车上空绕了一圈,随即冒着雨势飞往京城方向。 一手遮着眉,拨开早已淋湿的面巾,「去吧!飞得越快越好。」苑以菡转而探向驾车的谷燁卿,「卑职能见见二公主么?」 「好是好,可……」谷燁卿还来不及说完,苑以菡便双手抓着车盖,晃了小半圈跃入车里,竟是未惊动拉车的马匹半分! 他转向司徒勒,才知此人所骑着的青马即便无人驾驭亦是紧跟在侧!「这……她……」他转向司徒勒,怪叫道:「你认识?」究竟哪来的高人! 司徒勒苦笑着耸肩,「她算是咱的表亲!入营时分派在我爹麾下歷练,某回宫廷禁军前来挑拣女兵,便把她给领走了;她善养信鸽,轻功又了得,作为探子最是管用!」 难怪有这等本事!谷燁卿又瞄了青马一眼,重新加紧了行车速度。 甫入车内的苑以菡,先对上的是聿珏苍白的脸容,她心头一顿,连忙伸手欲探她鼻息,不料却给另一人迅速拨开! 「殿下玉体微恙,由不得你放肆!」 苑以菡给湘君的眼神稍稍逼退了些,「殿下怎么了?」 湘君把聿珏牢牢护在胸前,即便谷燁卿等同意放行,她倒是对这素未谋面的女子很是忌惮,僵持了一会儿才道:「给贼人伤了,一掌打在心口处。」 苑以菡立刻自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两颗赤红丹丸。「此丹去瘀顺气,多少有些帮助。」她这次聪明的将药先行交给湘君,严重怀疑要是方才她的手真给湘君抓住,莫不是要将她的手给折了? 湘君给聿珏张开嘴巴,丹药才餵入口中,她便醒了,「这……吃这什么呀?」 「娘娘派人来找咱们,顺道送药来着。」湘君举袖替她抹去颈间汗水,朝她温柔一笑,「就要抵达京城,你再歇会儿。」 聿珏乖巧地把药吞了进去,还来不及问同车这姑娘身分,便又给湘君点晕了。 「你就是藺湘君。」苑以菡念出这个名字时,灵透的眼间不禁掺杂了些许嫌恶。 湘君自是没错过这样莫名的敌意。「我是。姑娘又是何人?」 「禁军仁勇校尉,苑以菡。」她见湘君并无特别反应,微微一笑,「我的名号到底是不若你在宫中要响亮……瞧我!事情都过去了。」 「湘君可从未有意要再提那些个前尘往事。」言下之意,是指她主动寻衅来着。 她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殿下的安危要紧;听着,情况紧急,殿下随你出宫多日,娘娘为了掩盖此事,与柳公公、袁太医等人密议,将『二公主』锁在凰寧宫里,称殿下病了……除了左右心腹,无人知晓真相。」 「湘君有愧,未能阻止殿下随我出宫,也没保护好她,无论是怎般受罚……」苑以菡忽地出手抓住她,一脸凝肃。「苑校尉?」 苑以菡咬牙切齿,差点想动手敲敲这颗过分单纯的脑袋!「你还不懂事态严重!这不是罚谁就能解决的事儿;听着!待会儿靠近皇宫,咱们不能明目张胆地过宫门,得要来暗的。」 「你的意思是……」 「咱们要把殿下悄无声息地送进凰寧宫!」她的双眼在这昏暗车内变得格外透亮。「万一在那之前给人揭穿了娘娘的骗局,或是半途给人拦截了,不只殿下受罚,连娘娘的威信都要扫地!」 湘君霎时白了玉顏,她低头瞧了瞧给她点晕的聿珏,微微收紧了臂膀。「我明白了……你要我怎么做?」 *** 当皇帝的仪仗自凤藻宫排开时,给皇后派去的眼线立刻回头来报。 「啟稟娘娘!圣上、圣上的仪仗,就往凰寧宫来了!」 当那小太监急急忙忙赶来通报时,正准备听听小曲儿解闷的皇后,整个人登时僵硬如石。「这个时候来?」 「是,连同长公主一道,约莫再过一盏茶便要到了!」 长公主!她于是知晓了这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的始作俑者!她紧攥着手心,克制着慌张与怒意,闭了闭眼。「知道是过来做什么的?」 「应是来探望二公主的。」 知道聿珏不在宫里的人不多,包含这些个在凰寧宫走动的宫人。她不能显露出过分慌张的样子,否则东窗事发的时机将要较她所想的更早。 「终究还是听到了风声……」皇后抚着袍子,竭力持平着声调道:「准备接驾,来人!给本宫更衣!」 当她换上整齐衣袍,妆点着容顏的当头,已经听见了太监于店外高喝「圣上、长公主驾到」时,她才匆匆戴上翠玉鐲子,领着左右出迎。 「听闻陛下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勿怪。」皇后隆重的施了个礼,起身时瞄向跟在皇帝身边的聿琤,微微一笑,「琤儿也来啦?」 「聿琤参见母后。素闻聿珏病了,在凰寧宫这儿给母后好生照料着,却是半点消息也未给……父皇掛念着聿珏,碰巧聿琤也想过来见见她,于是便随父皇一道。」聿琤一席话说来合情合理,除了皇后,无人能看出母女间那相互较劲的势头,与那暗藏于歉然神色下的不怀好意。 「哦!原来是这样,陛下国事繁重,琤儿亦是公务缠身,珏儿这小病小痛,让臣妾一人操心便罢,于是便没给你们知道。」皇后紧握着手心,指甲陷入皮肉里,几乎是要渗出血来。 「梓韶此言差矣,说得彷彿朕只顾国事,都不把女儿给放在眼里了;聿珏究竟怎么样了?」 她展眉,唇角勉强勾出一抹笑来。「珏儿她,只不过是染了点风寒,镇日咳个不停,臣妾差了袁既琳过来诊治,又怕染给旁人,于是便替她告了假。这回还在寝殿里好生歇息……陛下为了大煌江山社稷劳心劳力,若是一时不察,让风寒给害了,臣妾可就为难啦。」 「母后言重了!」 聿琤怎不知道皇后这是在做困兽之斗?「说来母后是也太过护着聿珏了,若仅是个小小风寒,又何须来凰寧宫调养?聿琤曾派人来探过消息,就不明白为何母后如此防备了?父皇心系聿珏,才想亲自过来探探……」她上前一步,隔着袖袍握住皇后的手来,「还请母后,务必让咱们探望、探望聿珏,咱们是非要见到了她的人,才好心安。」 皇后气得发颤,双眼紧盯着聿琤,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咄咄逼人的大女儿竟是要将她逼下悬崖;背对着皇帝的聿琤亦是毫不畏惧的凝望着皇后,她笑顏逐开,将皇后眼底的慌张与怒意全收进眼底。 恨她吧、挣扎吧!越是挣扎,她便越欣喜。「母后玉体无恙否?怎地颤抖如斯,您的额际上全是冷汗呀?」她假意关心的举袖,要来掖着皇后的额角。 皇后浅浅退开,瞇起眼来反握聿琤。「琤儿别忙,我没事!」 「当真?若真不适,可别隐瞒才好,聿琤明白母后或还恼着咱,便将许多心事都给压藏在自个儿心底。」 「事情过去便罢,我怎还会恼你呢?」皇后低着头,藉机顺了顺气,「倒是琤儿今儿个带你父皇前来,倒是摆明了不见聿珏就不罢休了?」她刻意扬起声调,假装揶揄地道。 听在聿琤耳里,这不啻是皇后暗地里一声求饶。她笑意更炽,「母后……莫不是在害怕什么?」 皇后微抽一口气,咬了咬牙,「琤儿此话怎讲?」 「咱们都已经到这儿了,焉有空手而回之理?」她挑眉,回头望着皇帝。「父皇,您说是也不是?」 皇帝叹了一声,隐约察觉了母女间的相互较劲。「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上前揽住皇后,「朕看你们这样说话,心底是也不太平静;梓韶,若聿珏无病无痛,你怎会把好好的女儿给锁在寝殿里?让朕与聿琤瞧她一眼,知道她没事儿,这才安心哪。」 对皇后而言,这是聿琤极力促成的最后一步棋。 亦是将她推进悬崖的最后一步。 她摇摇头,已有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好罢!臣妾这就带你们瞧瞧珏儿去。」 * 终于看见了巍峨宫墙,苑以菡让谷燁卿把车停下来;除了她、谷燁卿、湘君、聿珏四人之外,司徒勒已经先领着四名亲卫回昇阳侯府疗伤覆命,身旁簇拥着的人于是全给撤了。 她与让聿珏换上当初摸出宫的小太监装扮以掩人耳目,负着受伤的聿珏下车时,身后还跟着一身布衣的湘君。 在湘君的帮助下爬上马背的苑以菡,对着湘君如是说道:「照计画行事。」 湘君点点头,看着苑以菡骑着马绝尘而去;她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乌云罩顶的天色,亦是催足了轻功靠近城门。 她忆起了苑以菡在车内对她交代的那些话—— 『你要我怎么做?』 『你会骑马么?』见湘君一脸为难,苑以菡便知自己问错了话。她怪叫一声,『嗟!身为官家千金,你居然不懂骑马?』 湘君凝肃着脸答道。『藺家从不收受贿赂,亦不曾为财而罔顾良心;是以家徒四壁。』薪餉光养人都不够用,焉有馀裕养马! 『好!』苑以菡头疼了起来,原先推演的法子又要重新安排。『你轻功如何?』 『或不及你,但对轻功修为还有点信心。』 苑以菡压低声响,把两人分配的角色对调。『待会儿靠近宫门,你手持令牌入宫,一进之后,咱们在太常殿会合,我带着殿下走禁军门口,行地道至太常殿,你与我会合之后,咱们再一齐往凰寧宫去。』 『走……密道?』 『正是!』苑以菡责怪的瞪她一眼,『我只知道这么一条路。这样最是安全,除了出入宫门盘查之外。长公主势力未深入宫廷禁军,应该不至于穿帮……』她咬着指甲,『顾不了这么许多了,就这样办!』 湘君快步靠近宫门,握有令牌与手諭的她足够畅行无阻;待稍稍走远之后,她便发狠似的运起轻功往约定的太常殿奔去。 起初苑以菡要她骑着青马,带着聿珏直指太常殿,而她便能一身轻的凭恃着轻功抵达约定处与主僕二人会合;就败在她无法驾马,聿珏有伤在身亦不好露脸,只得让苑以菡揹着聿珏从禁军所行的路口通过,可惜苑以菡轻功虽佳,气力却远远不及湘君,若聿珏无法自己行走,恐要拖累了时间。 另外一个隐忧是,她的脚程如果赶不上苑以菡,让她们待在太常殿空等,是又平添几分风险。 太常殿乃百官草拟公文、办公之处,还未着官服的她翩然闯入此地,因她对此地不熟,为了找着苑以菡所说的会合地点还花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赶到,忽地听见角落一声机括,苑以菡自地道鑽出,对她招手,「这里!」 地道窄小,仅馀两人侧身通过;「想不到你居然还能赶到!我太小看你了。」苑以菡半是讚赏半惊讶地在她背后道。 湘君还不及回话,一关上出入口,唯一的亮光只剩下聿珏手中的烛火。 她望着眼前人儿的苍白脸容,讶异道:「你能自个儿走?」 聿珏轻抚着心口处喘息,摇摇头,「路上多是她负着本宫……」那小太监的衣服不知何时除了,在这黑灯瞎火之处,金丝软甲瞧来格外灿亮刺眼。 湘君转向苑以菡,她朝湘君丢出一个小包袱。「这是什么?」 「当然是你的官服了,藺.内.官!」苑以菡接过烛火,领在最前头。「你揹着二殿下,随我走;动作快!」 湘君与聿珏对望一眼,一手揽住聿珏纤腰,轻而易举的将人儿抱在胸前;苑以菡见状,狐疑地递了个眼色,终究没做声。 「你这样子,会给人误会的。」聿珏给她拥在怀里,虽然事态紧急,到底是给情人抱着,紧张的情绪间,亦是夹杂了一丝甜蜜。 湘君瞄了跟前的黄袍身影,不以为意地道:「那就让她误会去!咱们心底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要把你安稳的送到娘娘身边。」 聿珏嫣然,趁湘君不注意时,轻啄了她的脸颊一口。 领在前头的苑以菡自是没瞧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