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欲绝但为君 155 九死一生登鬼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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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仁其木格光瞧见聿珏重新扮上黑脸,皮靴、护腕等物一应俱全,大概知道了她的意图:「你要随着王后出征去?」 打从聿珏的身分正式获得承认后,她们俩的相处机会减少了,反而是聿珏与布塔娜显得如胶似漆;娜仁其木格顿时有种给她们排除在外的感觉,所幸每日两人仍然同睡,并未因聿珏的身分得到确认而有所改变。 听聿珏说,布塔娜之所以不大声宣扬,除了为避免节外生枝,同时也在寻找个将她送回大煌的绝佳时机。 「嗯。」聿珏扎妥长发,戴上皮盔,看起来英姿焕发;若非黑脸遮挡她的秀丽面容,即便没认出她是女儿身,也是一位翩翩美少年。「不过,我特地奏请王后恩准了此番出征,让我回察哈尔旗助阿日善一臂之力。」 「回察哈尔旗!为什么?」娜仁其木格语调陡高,握住她的手腕,才惊觉她取下了那对银手环。「王后如此看重你,你也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的安危,我还以为她一定要将你带在身边……」 军机不可洩漏,远离察哈尔旗的娜仁其木格自然不会知晓岱钦已揽下打头阵的重责,察哈尔旗的一万名勇士将首当其衝,里头不只有她的夫君、兄长,还有许许多多熟识的玩伴。 要是让她知道了,她焉能不担心? 可若是瞒着她…… 「娜仁其木格,这是王后的一片心意。」聿珏指尖微颤,捧起她的颊边装饰,而后抚上她的脸容,「她知道你们夫妻新婚燕尔,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的射艺跟骑术获得了她的赏识,再加上我本来就是察哈尔旗的人,多一个人手就多一分力量。」 「可是你是公……」 聿珏抿嘴一笑,敞臂抱住她,她的哽咽声在耳际縈绕,聿珏聆听着,把她的眼泪当做是对阿日善,乃至于伊勒德的忧心。「在当年遇难之前,曾对我的ㄚ鬟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在生死之前是没有身分尊卑之别的;一条人命就是一条命,无论是公主也好、凡人也好,死去了就有熟识的人替他悲伤哭泣。你之所以为我担忧,是因为咱们亲如姊妹,绝非因为我的身分,对不?」 娜仁其木格倏地想起了聿珏在她们放火烧死埋伏在林里的敌兵时,她那近乎冷酷的答覆。 「只要是人,没有不贪生怕死的!」聿珏伸指抹去她的眼泪,逕自以开朗的声调说道:「出征之前,我承诺过阿纳日!」 「阿纳日……你承诺她什么?」娜仁其木格勉强撑起嘴角。 「只要此役得胜了,她答应我要唱歌,而我要让公主给她跳舞!」 阿纳日想必一知半解,只有娜仁其木格听懂了,聿珏所说的「公主」指的不是布塔娜,而是她自个儿!这样的誓言无疑逗笑了娜仁其木格。 见她欢喜,聿珏又道:「而王后也答应我了,待她重掌大权,她就能堂而皇之派兵护送我回大煌……所以,在那之前,且让我回察哈尔旗,代你保护阿日善!」 娜仁其木格收紧指掌,她眼眸含泪,囁嚅了几句,最后仅是呜咽着,再度将聿珏紧拥入怀。 好容易照看娜仁其木格入眠,她轻浅的呼吸声给秋风所掩盖;聿珏戴上皮盔,起身行至帐门前,回望了熟睡的她一眼,那双银手环给聿珏搁在胸前,好似湘君所赠的平安符一般。 「对不起……」聿珏终究没告诉娜仁其木格实情;她咬着牙,赶在风吹进营帐前鑽了出去。 她背对着聿珏歇息的位置,聿珏前脚方离,紧闭的眼眸松动些许,眼角清泪,沾湿了以衣裳裹起的枕头。 入夜,风沙打在脸上不免生疼,聿珏以手掩面,离开布塔娜安排的行辕,笔直奔向察哈尔旗驻扎的位置;虽然是大半夜,大军营寨里灯火通明,照耀着宛如白日,营寨内甚少耳语,有的仅是整备盔甲的窸窣声,磨利刀枪的摩擦声,以及快步奔走的杂沓声。 未见敌踪,将士间的气氛净是肃杀凝滞,好似大军压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聿珏抚着心口处,意识到多次助她脱险的金丝软甲不在身上,皇后赠与她的宝物,仅存靴筒里的玄铁短匕;她奔入察哈尔旗,在眾多似曾相识的脸孔间瞥见了蓄着鬍髭的那日苏。 她未开口,那日苏眼睛一亮,伸手拽过她来,「你终于来了!阿日善一直在找你!」 他的手劲儿拽着她生疼,她紧闭着嘴,跟着那日苏在人群间穿梭,「拿去穿上!公主特地调拨给咱们的……多少能起点作用!」一块黑影迎面扑来,她扯下,始知是一件皮甲;对娇小的她来说稍嫌宽大了些,但聊胜于无,那日苏继续扯着她深入营伍,终于碰着了指挥全军整装的阿日善。 阿日善高举火把,壮硕身躯在寒风与火光之间格外引人侧目。她们视线交会,阿日善凝望着她的黑脸,早已接到布塔娜通知的他没说多馀的话,只问:「都交代清楚了?」 娜仁其木格熟睡的模样现于眼前;聿珏闭了闭眼,就像是为了说服自己般,用力点点头。阿日善随手抓了一把弯刀交给她,随着号角声响起,察哈尔旗的眾多勇士齐身上马,随着传令旗挥舞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大营。 * 『让我回到察哈尔旗,代替王后保护阿日善!』 被聿珏说中心思的布塔娜登时全身紧绷。 『我知道您很两难……您需要有人甘冒风险打头阵,无巧不巧,偏偏唯有岱钦与阿日善能扛下重责。』聿珏在布塔娜的凝望下起身,『您身为主帅,势必要为大局着想……既然如此,就让我代替您跟在阿日善身边。』 『不是为了娜仁其木格么?』 『您要这么想也是可行!只是,阿日善同时牵动着你们二人的心也是事实;对于察哈尔言,他的重要自然不在话下……恳请王后答应!』 布塔娜微牵着唇角,连同聿珏握弓的手一齐包覆于掌心,『阿日善,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风沙就像是要吞噬掉营伍间的火光,聿珏给察哈尔的勇士们重重包围着,而她前方距离不到三个马身就是阿日善,他壮硕的背影看起来如此厚实沉稳。 蹄声连绵有如闷雷,她听不见心音,唯独胸口处的震颤急遽加速,她深吸一口秋风,跟随着前方踏过一处涓涓小溪,寒泉溅洒着马身,迎面扑来的水珠令人精神为之一爽。 而后,她瞧见了。 她们察哈尔旗站在略高于敌营处俯视,一根根火把在敌军营伍间不断鑽动,最前排的马匹偶尔躁动,可手执长枪的将士宛如雕像般矗立,西荻军伍静寂而壮盛,好似一尾毒蛇盘踞着,沉稳而致命,随时都能张口致人于死。 眼前究竟聚集多少敌兵?一万、两万?她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比她们来得少。 「你们在这儿等着!」岱钦手握长柄马刀,为了壮胆大吼一声,拍马挺身而出,与之同行的尚有布塔娜派来的十馀骑武艺高强的西荻将士。正如岱钦战前所言,两军对垒之际,他率先上前叫战,若能在王符手中讨到一丝便宜,即便没能将之斩于马下,也能有效提振士气。 聿珏跟在阿日善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阵前变化;敌军似乎应承了,很快自阵中走出一名手握双鎚的彪形大汉,她倒抽了一口气,总觉此人似乎在哪见过…… 两边将领激烈交锋!彼方助威的鼓声响彻原野,阿日善对岱钦的武艺深具信心,然则两强交锋才不过二十来回,岱钦的马刀已遭王符的双鎚击断,岱钦拔出腰刀勉强抵抗,且战且逃,然而那人催逼欲甚,一旁助威的将士很快给他击落数名,胜负立见分晓! 「父亲!」阿日善高举一手,全军即刻搭弓上弦,敌军的鼓声转趋急促,数千名将士举矛衝锋,一时间杀声震天! 岱钦好不容易给身边将士护送回来,他靠在阿日善身边,咬牙切齿,「那是咱们族里的人……不是王符!」 在那手持双鎚之人没入敌军营伍之前,聿珏已然瞧清那代替王符出战之人,不就是差点死于湘君拳下的巴特尔!号称西荻第一勇士的他,想不到已转而对刘咸效忠…… 聿珏仅迟疑一瞬,身边的同袍已将拉满弓的箭矢全招呼到敌兵身上! 数千枚箭矢如蝗虫般袭向敌军,高速奔驰的西荻将士连人带马摔倒,也绊倒一些随后而至的兵卒,然而敌军人数眾多,雪亮的枪刃已是迫近眼前。 号角声响,在连绵的鼓声找到一丝缝隙,阿日善命前排后撤,后排补前排再度放箭;他不知敌兵究竟有多少人,只能尽责扛下前军之责奋力抵抗! 整个察哈尔的勇士们无一不善骑射,北方马体型虽不如南方马,最大的优势就是耐力十足。 但西荻骑兵奔袭的速度却超越了阿日善的预期! 察哈尔勇士骑射的手艺虽佳,却难抵销骑兵的高速衝锋,前排的勇士给高举战枪的敌兵刺下马背,战况瞬间从一面倒的骑射成了近身肉搏。 随着敌兵宛如尖刀般突穿她们薄而绵长的战阵,西荻军伍很快将察哈尔一万兵马一分为二,最靠近敌兵的外围猛然承受了无情的衝杀,有些人连弃弓拔刀都来不及便死在敌军枪下! 马蹄与人影交互杂沓,原先立于眼前的阿日善已给敌我之间重重掩蔽;号角声又响,是变更阵型的指令;聿珏拔出腰间弯刀,俐落斩下身边的敌兵,眼前一名勇士与西荻士卒奔驰的马匹迎面相撞,她射出一箭了结敌方性命,然则倒在血泊里的同袍也立即给掩上的敌兵长戟刺穿胸口。 聿珏心惊,脑海间模模糊糊的,将此情此景与曾挡在她跟前的谷家亲卫联想在一块儿。 她身旁的察哈尔旗勇士一个个倒下,而敌兵手持枪戟,不断不断的掩上来;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火光给尸首、血水浇熄,馀下的只剩死命衝杀的嘶喊声,以及渐趋薄弱的战鼓声。 在战场上,生与死变得如此靠近,间不容发。 倒下的尸首变得愈多,行军脚步变得窒碍难行,聿珏的右肩冷不防给人撞了一下,堪堪闪过刺来的长枪,朝她下手的敌兵立刻身首异处,她抓住枪缨,双手沾血的勉强把长枪给夺了过来。 长枪较弯刀在马战间更能发挥效用,她双臂各吃了几刀,但皆非致命伤,一旁的敌兵再度掩来,身边再度飞出几发箭矢,不偏不倚射下了欲致她死地的敌兵,她勉强回望一眼,在满是漆黑的己军营伍间找到熟悉的身影。 是伊勒德! 「小心前面!」他的大喊给掩藏在嘈杂险境中;聿珏却是会意了,回头挑开迎面而来的长戟,回头「喀啦」一声,刺穿另一名士卒的脖颈。 而方才右肩挨的那一记,也在此刻有了答案;是拉克申!他也抢了一把敌兵的长戟,肩头血流如注,可仍对着她以及身边的同袍大喊,「跟着我!」他大吼着壮胆,在如云的敌阵间找到一丝突破的空隙,聿珏与其他人跟着他左突右衝,双眼凭藉着仅存的光亮找寻阿日善,却是又斩下一名敌兵的同时与另一同样壮硕的身影打了照面。 此人手举大鎚,三两下就收拾了挥舞长戟的拉克申;大汉横眉竖目,与聿珏视线交会的瞬间,左手的鎚已然打中她的座骑;她忽感一阵剧烈震盪,马儿来不及嘶鸣便给大鎚轰得血肉模糊,黏稠温热的血夹杂着黏呼呼的液浆迎面洒来。 她别过脸保持视觉,却抑制不住倾倒的身躯;马身轰然倒下,她闪避不及,右脚踝给马背卡住,抬起眼的同时—— 巴特尔的巨鎚迎面向她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