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发病
协诚医院精神科 “小叶，待会儿把这份报告单交给张护士长。”他微垂首，将文件夹递过去。 “好的，顾医生。”护士小叶从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中接过文件夹，又抬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压下脸上悄然涌起的热度，强自镇定地说。 突然，病房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片安静。只见另一边，护士小杨急步走来，面色凝重地唤了一声：“顾医生。” 闻言，清瘦挺拔的男人转过身来，洁白合身的医生袍下摆也随之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这段时间的职称考评导致的睡眠不足使他眼下有一片淡青色的痕迹，但尽管如此，他依旧没在人前显露出半分倦意，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顾茗澈，顾茗澈，字如其人。如茶般清润，沁人心脾；也似水般清澈，涓涓细流。 立在小杨面前，顾茗澈低头询问她：“怎么了？” “顾医生，3床的病人情绪不稳定，又开始躁动了。”话音刚落，小杨只觉得身边一阵轻风刮过，男人已经大步朝前面的病房走去。 他一推开门，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一幕。眼前的女孩双手双脚都被约束带束缚着，却仍然在用她瘦小的身子激烈地挣扎着，小脸通红一反平日的苍白。黑发湿答答的垂落着，有几缕发丝贴上了她的唇角，也抵挡不住她从喉咙深处发出地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叫喊。 护工王姨不停地安抚她，两只手也未曾停止过忙碌，正一边按住她挣扎的身体，一边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汗。 顾茗澈示意王姨先出去，然后走到林研的面前，双手扶住她瘦削的肩膀，放柔了嗓音道：“研研，看着我。” 见女孩没有半点反应兀自挣扎着，他又耐心地说了一遍：“听话，研研，看着我。”清俊的眉目里满是温柔，好像溪湖里潺潺流动的清水，碧波缓缓荡漾着。 终于，女孩慢慢抬头，放缓了挣扎，也不再叫喊，喘着大气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愤怒。 “跟着我一起深呼吸，用鼻子吸气，再慢慢地用嘴呼气。”顾茗澈温声说完，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兀自做起缩唇呼吸。 林研脸上没有一丝波动起伏，半响后才阖上双眸跟着他乖乖照做。 “放松下来，不要去想任何东西，你只是你，一个独立的个体。”他轻轻说道，嗓音如三月春风般令人感到舒适，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他看着女孩开始慢慢平静下来，刚舒缓一口气。可下一秒，她蓦地睁开眼睛，瞪大了双眸，迅速抱住了自己的双膝，将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一般来说，做出这种动作的，不是因为受到过度惊吓，便是缺乏安全感。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极强的动作。婴儿在母体里生活的初期，就是以这种方式存在。 顾茗澈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之意：研研那样的经历，想要忘记谈何容易。 她深受折磨那么多年，时间在不断地往前走，可她自己却停滞不前，不是不想走出来，而是陷入太深，需要有人一点一点耐心地引导她出来，那个引导人便是他。 似有似无地轻叹了口气后，他弯下腰，用一种近乎诱哄小孩子的语气说：“研研，现在想不想要画画？”顿了顿，又继续说，“之前那套画具摔坏了没关系，我又给你重新买了一套。” 林研再一次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许久，她僵硬的脸才开始出现松动。 顾茗澈眼底闪过一丝波澜，可这点波澜还未持续多久，便被打破了。只见女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躺回床上，闭上双眼，显然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样子。 他替她盖好被子，就这样静静地立在床头看了她片刻，最后才走出病房。 门口等待已久的小杨迎上来追问：“顾医生，她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顾茗澈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剧烈的情绪波动了，需不需要加大用量。”小杨一想到刚刚林研那久未出现的失控样子，不禁轻蹙起眉头。 顾茗澈略一沉吟，回她：“不用，五羟色胺的抑制效果虽然好，但对身体造成的不良反应也是难以避免的，她这次发作距离上次有两个多月了，可见采取心理治疗比药物治疗要好，这一年来效果虽然慢，却是最为稳妥的。” “好的，我知道了。”随后，小杨看着顾茗澈修长的身影离去。 她恍惚想起三年前顾医生刚来到这里时，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还未见其人，便已闻其事。据说他在荞大提前一年修满学分顺利毕业后，前往耶鲁大学继续深造完成硕博连读，曾有多篇论文都在顶级医学期刊《JAMA》发布，甚至在硕士期间对于新型抗抑郁药物的研究成果得到了国内外的大力认可并投入临床治疗中去。一回国，便被院长高薪聘用。 这三年里，经他一手治过的重症病人，不说各个都完全治疗成功，至少心理状况大有好转，这也让医院里那些对他有偏见，认为他只会纸上谈兵没有多少阅历的老医生心服口服，不再有任何异议，直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至此，他名声鹊起，破格得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考评。而顾医生的长相、性格等各方面都是万里挑一。他刚来没多久，便已成为整个科室病患、护士和女医生的梦中情人。如此优秀的男人，谁能抵挡得住，更何况他还单身，自然有不少女人向他暗许芳心，道出爱慕之情。可大家没料到的是，顾医生竟一个个都婉言相拒，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 如今看着28岁的他依然如当初那般清俊挺拔、温润如玉，岁月的流逝不过是令他显得越发得成熟稳重。 小杨不禁心声感慨：顾医生这么好，究竟哪个女人才能有幸得到他的青睐呢？又有谁足以匹配上他，与他比肩而立呢？ 坐在办公室里，顾茗澈正低头认真翻阅着桌上的病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缝溜进来，洋洋洒洒地打在他的侧脸上，似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镀了层金。 此刻，他手头的这份病历正是来自于一名26岁的职业女性。前天晚上11点，这位名叫艾伦的女性被她的同事送来时昏迷不醒。昨天一早由急诊科转入精神科。 她同事说:“这几日公司加夜班，艾伦她正在办公桌前整理文件时，突然眼皮一耷拉就睡着了。我们起初以为是她这几日太累了，所以没去叫醒她，后来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发现如何推她，摇她，拉她都无法叫醒。于是我们才觉得不太对劲所以把她送来了医院。” 现在，经过实验室检查和脑部CT检查，诊断发现这名女性可能罹患了罕见的疾病——“克莱李文综合征”，又称为“嗜睡症”。 嗜睡症是指白天睡眠过多，这种睡眠过多并非由于睡眠不足，或者酒精、药物，躯体疾病所致，也不是某种精神障碍（如抑郁症）所致。临床表明，其患病年龄通常为15-30岁之间。患者会不分场合，表现为经常困乏思睡，出现不同程度、不可抗拒的入睡。 下午，顾茗澈带着护士来查房。病床上的艾伦闭着眼，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姣好的容颜略有些暗淡。 趴在她床边的男人闻声坐起来，满脸疲态地望着顾茗澈，哑声道:“顾医生，我未婚妻什么时候才会醒，这都睡了整整2天了。” 顾茗澈走过去检查了她的瞳孔大小正常后，才说:“艾女士可能患了一种罕见的嗜睡症，还需要等她醒来才能确诊。” “我知道，那该怎么办，用药物能让她醒来吗？”男人看了眼病床上的未婚妻，又转向他。 “目前，我国对这种病例的治疗还不是很完善，所以我不建议采取药物治疗。但是你可以从生活习惯方面对她进行调节。比如室内需要经常通风换气，多运动，合理安排作息时间。”他将瞳孔笔放回白大褂的口袋里。 “好的，谢谢顾医生，我知道了。”男人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又说，“那她现在怎么办？” “耐心等她醒来，记得多用凉水帮她擦脸部和颈部。”顾茗澈说完，见男人没有问题了，便率先离开了病房。 夏天的夜晚来得格外迟，此刻已是五点多，红霞依然洒了半边天，趁着这一缕光亮，他加快了在电脑前敲打医嘱的速度。 临下班，顾茗澈再次来到了林研的病房。见病床上的女孩正熟睡着，卷翘的长睫像把小扇子般柔顺地贴在下眼睑。她的睡颜温顺乖巧，不复白天时的愤怒和惊慌。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俯身替她掖好被子，深邃的黑眸里蕴出一丝欣慰，虽然研研一直被那件事折磨着，但至少这些天里能够保证她每晚五，六个小时的睡眠了。 总有一天，你会彻底治愈她的。 顾茗澈向自己保证，一双湛黑的眸子里映出了坚定的光芒。 ……… 旧书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