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之二
天上的云朵闪烁着点点星芒,像是一团团会飘的生物挤在一起,睁大眼睛看着地面上的游艺旅人。 寰宇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活了、柔软了,都在呼吸,都在聆听这些女孩们的歌声。彷彿只要娉婷少女一声招呼,就全都会飞到天上去翻转。 石鼓的频率其实是大地的脉搏,笛子的悠扬其实是大地的欢呼。 天地之间所有的光采似乎都在那一双双的美瞳里面,她们压倒了一切。月亮似乎想要逃离、星子的亮度似乎是她们所赠与,夜风也不敢经过这个部落,怕相较于少女们的歌声会显得平庸失色。 广场上的族人围成一圈,小舞在圈圈里面,部落的主唱变成了她。 那个游艺旅队里各方面都是最出色的女子,出现之后便已成为所有人谈论的唯一焦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一出现,所有人随即放下手边的工作,看着她宛如流动彩虹般的梦幻舞影。 风永蔚并没有特别注意,而雷心却显得极度焦虑。 天空的云朵,夹杂着一丝1丝的蓝色丝絮状发亮物质,不停的在蜿蜒流动。 「那一朵云,实在很难从其中看出天气的变化呢。」风永蔚在香气扑面中自言自语。 行风族善于从云雾的变化中观察气候地形,然而此刻的云却让风永蔚这个风族佼佼者难以做出判断。 舞者水袖挥发着淡淡花香。这是傍晚新开的花,花粉会如小型瀑布般的喷溅而出,从花开之后直到入夜才会停止。舞者们此刻正喜孜孜地以衣袖承接,天真烂漫的模样,不同于此刻正翩然起舞的小舞那般嫵媚。 「我牙口还好好的,又不是不能咬东西。」雷心在一旁,突然表达了自己的不悦。 风永蔚转头看了过去,却忍不住抿唇忍笑。 「你的脸受了伤,我怕你会动到伤口,会影响食慾的。坐下来,雷心。」小晴以柔软的腔调命令着。 雷心只好往石椅坐下,任由小晴用小勺子一口一口慢慢的餵他。 习惯咀嚼粗糙食物的风族青年,对于这样缓慢进食的方式还颇难适应。食物又太过于细緻,活像进食的人牙齿全掉光了。真不知道这样吃,要吃到甚么时候才会有饱足感? 「小晴,再这样下去,我怕我真的会睡着,你乾脆让我1口把它全部喝乾。」反正这碗里全都是流质食物,一个稀哩呼嚕就乾乾净净、半点不剩了。雷心真的不惯于慢吞吞的做事。 「不行,我不是嫌你粗鲁,但是你现在还没有完全康復,万一嘴巴动太快了,让伤势更严重,晚上会痛到睡不着,伤口会恢復得更慢。」小晴没有停止餵食的动作。 雷心一个劲的把碗给推开,小晴又马上将小勺子抵住雷心的嘴边。 这个画面,让风永蔚想起过去逼小顏吃药的往事。 花容淡淡着上雪色,宛若半开的花覆盖寒霜,柔弱难胜。而骨子里却又是一股叛逆,自以为从小练舞,身体强健,微感伤风不过是小事,无需药汤餵饮,自能即刻好转。 加了糖蜜的药,不喝;放在糕饼里的药,不吃。风永蔚又劝又求,直到让小顏躺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餵着,小顏这才乖巧顺从,把药饮尽。 离别那时,风永蔚还送了小顏一只药瓶,能为小顏避毒疗伤。没想到却是无法替小顏抵挡那场可怕的死亡疫疾。 一边回忆着,一边又看见小舞的身影盘旋在自己眼前。 彷彿小舞成了风永蔚回忆中的那个身影,彷彿小顏并未亡故,风永蔚竟然觉得现在所看见的那个人,就只有自己所记得的那个名字。彷彿小舞和小顏合而为一。 「小顏。」风永蔚征忡喊着。 小舞也似乎正在专注看着风永蔚。 她的纯白裙摆在风中飘扬,淡淡的的蓝色雾气凝结在裙摆上,变成蜿蜒细长的线条,在衣袍的纤维之间流动。就像一个人将蓝色的顏料晕染上去,灵活的运腕,在白衣上留下具有神秘涵义的纹路。 翠绿的草皮无尽的往前延伸,而她的双脚却像是踩在虚浮的云端一样。虽然一身轻,没有任何行囊,但心上却像是不知负荷着什么。 她的鞋底薄得好像快要破了,浑身没有临风也没有热度的感觉。虽然头顶上的云朵轰隆隆的往她身后飞行,她的长发都被那股力道吸引而飞扬起来,左右两侧的草丛喷溅出无数水珠,但她仍然没有任何触觉,宛若自己已然有形无体。 她彷彿不是自己想走,而是地面上浮起无数的手掌,推着她的脚底,逼迫着她往前移动。 忽然,前方有一个声音操控着她,要她往幽林走去。 「我不能去那里。」她吶喊、拒绝,下意识里只想沿着幽林的边缘走,不想进去。 当她进入幽林之后,一缕烟在远方升起,闪出小小的火光,瞬间整片惊人的红色蔓延整个森林。 她已置身在火焰的包围中,没有一个缺口可以让她突围而出。她发不出水氲,无法熄灭四周围的火燄。 她宛如一颗小水滴,无力抵抗强大的热力。先前命令她进来的声音,却已经悄然消失。她将要像周围的树一样披掛一身炽热的火袍,灰色的烟像许多的手扑向她,遮住她的眼睛。 火与灰突然消失了。 转眼间情景变换,她坐在广无边际的湖水之上,蓝色水珠扑通扑通的跳出湖面,而后又坠落湖面。此起彼返,不停不歇。 她不由自主的在湖面上滑行,身体却僵硬如木头。 数不清的花瓣从天上如雨降落,玉石敲击琳琅声响,一股欢愉的气氛却出现得诡异。 湖面与天际相接的地方,有一对红色的身影,衣服上绣满金丝银丝,翩翩欲飞。散发着光亮的粉尘,不断的从那两个身影附近飞了过来,打在她的身上,炸开成重重花瓣、顏色鲜艳的火花。 不会痛,但心头揪得很紧。 似乎有一隻无形的手悄悄抓住她,轻轻握了一下又放开。而她似乎又不想让那隻手放开,她慌乱的在一团冷雾中乱抓。 焦虑暴躁的情绪如浪翻腾,她浑身酸软无力的匍匐于水面,瞬间湖水往上喷发,却转化为团团灰黑阴霾,笼天罩地。 冷电怒雷前前后后的从不同的地方爆发出来。堆高的阴霾如山崩般垮下,破碎的阴霾又重新累积叠高。 雷电往上把天空劈出一道道缝隙,或者往下把湖面劈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突然,她眼前一黑,结构紧密的黄砂,如柔软的布料般包裹住她。她竟然没有窒息的感觉,只觉得原先的震怒与惊惶,全都被消融殆尽。 原先的鼓声持续稳定的敲响着,她缓缓闭上双眼。 此身犹如滑翔于平原上的飞鸟,有股瀟洒愜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