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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特兰萨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话。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我正拿着个装满满的小盐罐,是精灵从某个倒楣旅人的帐篷里摸来的,哦对了,小刀也是,因为死肉的血会让优秀的匕首生锈──特兰萨是这么说的。 「洒盐。」我说:「精灵煮东西不加盐吗?」 「会,但不会像个人类当垃圾似的拼命洒。」特兰萨恶狠狠地说:「你在浪费我的劳动成果,人类!」 「噢,好吧。」我说:「我又不知道精灵的口味。不然剩下的份给你烤?」 精灵狠狠瞪了我一眼。 「真是毫无用处,人类,你简直连娜塔也不如!」 「是啊,不能给你骑真是太遗憾了。」我说,话一出口才觉得不妥;还好特兰萨到底是个精灵,没想到那地方去,只是危险地瞇起眼睛。 「少耍嘴皮子,人类。认清你的身分,是你有求于我──」 「当然了,大人!」我忙不迭地开口:「我是您最谦卑的奴僕,请问您的盐要洒几下才恰当? 特兰萨瞪了我一眼,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盐巴罐,重重扣在地上。 「继续说。」 我很难描述那段经歷。 光明神的门徒通常都有某种程度的狂热,他们常会声称自己看见神蹟,在他们重伤、昏迷、感冒乃至于跌倒或是考试失败,甚至洗衣服时,都有几个牧师能在水中倒影看见光明神的微笑;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外人可能无法理解,但那其实也是种坚定自己信仰的暗示。从说服自己到说服别人,那要有多顽固、多忠诚啊,肯定能从光明神那儿榨取更多神圣之力──我也曾经试过,可惜总没能成功,但后来转念一想,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虽出于好意,但光明神大概也不会多高兴;要祂没事像个老妈不停跑来鼓励自己的信徒,这种形象实在不够庄重。 但我最近开始相信了。那才不是什么自欺欺人,温柔仁慈的光明神啊,只因为人们需要祂──于是,祂出现了。 一开始,像某种祝福的咒语,体内的魔力丝丝流动起来,带着无法抗拒的暖意。 有什么在呼唤我。 意识朦胧间,一股温暖而强大的波动向我袭来。这感觉太熟悉了,但又前所未有的鲜明;我勉力睁开眼睛,只捕捉到无尽的银白。 没有阴影。没有任何东西。如雪般光亮的世界里,一个人影驀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知道的,那是我所追随的主人。 我浑身颤慄,几乎流下泪来。 这就是死亡吗?回到祂的怀抱,如此安详而温暖……我缓缓移动脚步向前走去,步伐轻盈而虚浮,祂站在那,看着我,等待着我。 我走到祂面前,抬头望去,慈爱的光明神啊,祂的眼眸理智而温暖── 「罗文洛!」 我睁开眼睛。迪丝亚忧心的脸在我面前,士兵、指挥官、翻译官,所有人都看着我。 光亮不见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毫发无伤,一点疼痛也没有,彷彿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发生什么事?」我听见有人这么问。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精灵。 「新生之杯。」迪丝亚说:「你找到它了。」 「什么?」我愣愣地问。 精灵望着我,碧绿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它在这里。」他凑近我,指尖抵着我的胸膛,轻轻描划而过。 「什么?」 「你的心脏。它选择了你。」 「什么?」我说,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当它与灵魂共生时,就只会治癒它的宿主,如此一来,人类将再也没办法利用它满足私慾了。」 我张着嘴,看着精灵美丽的容顏,良久才吐出话语。 「……为什么?」 「也许祂喜欢你。」精灵温柔地说,下一秒他就被扯着带离我身边。 「把他绑起来,带回牢去!」 男人大吼的声音回盪在阴暗的矿坑里。直到这时,我才真正回到了现实。 那天,迪丝亚没有回来。我一方面担忧着他,一方面感到迷惑不已。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在我的体内,与我的灵魂共存。那令人流泪的战慄感仍未消散,但却平静了我的内心。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索,思索我直到现在都还在思考的问题。 为什么选择了我? 真的是因为祂喜欢我吗?濒死的人有太多太多……我有哪一点值得光明神的特别眷顾?只因为我是他的信徒?不对……光明神应该是一视同仁的。也许是因为让我活下来能治癒更多人?更进一步地说,我有责任履行祂的託付,我们牧师获得圣光之力从来不是为了自我,而是用来治癒他人的创伤。 我心想,如果迪丝亚说的是真的──那这应该是光明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交付给我的使命。亚梅尼丝落到人类手中只会造成更多战争,人类的贪婪会毁了自我,他们没办法克制自己软弱的本性;但现在圣器在我身上,没有任何人能利用它做任何事。 我移动脚步,脚镣发出叮叮噹噹的声响。铁栏杆外,总是处于昏睡状态的红发小伙子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拥有锐利眼神的战士,以及长袍及地的法师。 这真是个聪明的决断,我暗自叹息。 我是在五天后才见到迪丝亚的。他被推进牢里时,看起来简直变了个人;凌乱银发失去昔日光泽,神情憔悴,苍白的脸庞上,一块淤青从鬓角延伸到左眼──我的心脏疼痛地揪紧,任谁看见那样美丽的人被折磨成这样都无法无动于衷;那个男人显然是例外,他正对着精灵大吼大叫,好像他只能这样说话似的。 「想办法把那玩意弄出来!」他说,一旁的翻译官接着吐出一段精灵语。 迪丝亚摇摇头,还没开口就被搧了一巴掌。美丽的精灵嘴角淌着血,神情淡漠而高傲,下一刻他被扯住头发压在地上。 「真是缺乏教训……既然如此,咱们来试试另一种的!」男人说,脸上的表情兴奋而残暴。 我暗道不妙。在战场上,我看过太多这样的表情了──被支配他人的慾望冲昏头,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伸手去扯迪丝亚的裤子。其他士兵交换了个眼神,发出下流的闷笑声;翻译官皱了皱眉,别开眼神。 我恐惧不已。这样下去,他会遭到更悲惨的对待! 「住手……快住手!」我出声大喊。 「轰──」 突如其来的爆破声掩盖住我的声音。男人停止了拉扯的动作,他抬起头,一隻箭矢正好从铁窗外疾射而入,深深没入他的喉咙;他就这样维持着警戒的表情倒下去。 一时间他们乱成一团,哨音和警报齐发。 「啊啊啊啊──」 「敌人突袭!呼叫副总指挥、呼叫副总指挥!」 「快啟动防御!法师!法师在哪!」 一片混乱中,我只是愣愣盯着那根箭──在箭尾,缀着着我所熟悉的灰色羽饰。 是艾隆撒军! 「快走!」 一个士兵将我一把拉起,推着我前进;我回头看迪丝亚,那士兵狠狠踢了我的膝盖,我吃痛跌跪在地,又被拉起来拖着往前走。 「走快点!婊子养的杂种!」他大声咒骂,将我推往走廊。 在转进某个阴暗的转角时,另一个罗德列士兵突然冒出来,朝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紧接着将长剑往他脖子上一抹──那个人在做出反应前就死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 杀死同伴的士兵打开头盔,一双灰色眼睛促狭地望着我。 「吉恩!」我惊呼起来,「你什么时候……」 「嘿,好傢伙!」他笑嘻嘻地蹲下身,掏出钥匙解开我的脚镣。 「等等。」我说:「我有个同伴还在后头……」 「以后还有机会的!现在没时间,我们得快走……嘿!」 我挣脱吉恩的手,朝原先的牢房狂奔而去;吉恩在我身后大叫,我没理他,同时给自己施了个防御术。 在越过几个廝杀中的士兵后,我在门前站定脚步── 迪丝亚不见了。只有男人的尸体躺在空盪盪的牢房里。 追上来的吉恩一把扯住我,不顾我的请求将我带离牢房。 门外已是烽火连天。不时看到四处逃窜的士兵──印着艾隆撒徽记的战车及盔甲遍布整个营地,几乎踏平了法阵;数十个法师突破了敌方牧师的防御罩,并化解罗德列法师的攻击。我从没看过那么多法师待在同个营地里,数十分鐘间,这里就被一举突破! 熟悉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查恩、德利斯、大鬍子吉姆、利耶、凯加尔……昔日的同袍将我保护在中间,带着我从混乱的战场离开。 「不留下来作战吗?」我问。 「我们的任务是带你出来,老兄!打仗是其他人的事!」利耶说,往我肩膀重重击了一拳。「看看,那么多法师!你可真是捡到啦──」 「可是为什么……」我迷惑地望着一旁被解开手鍊的艾隆撒战俘们。这次突袭调动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力!那么多法师不知道是从哪边挤出来的,这样前线还撑得下去吗? 「说什么话呢。」凯加尔说,浑厚的声音因笑意而上扬,「我们早该打进来了,这些战俘可都是我们亲爱的伙伴。」 「以后我们就拿这儿来关罗德列的杂种!」利耶兴奋地插嘴。 「别傻了,那还得打赢西北那一大块呢!我们再不走就要被包围了──」德利斯说:「前线可撑不了这么玩,我们马上就要退守了!」 「给他们一次教训也算回本了!」吉恩说:「你们有看到刚刚那白痴的表情吗?不、不、不不不不不要杀我──」他尖起嗓子,怪里怪气地模仿起来。 眾人大声哄笑。我提提嘴角,将不安暂时拋到脑后。 但我很快察觉到不对劲。 我回到之前驻扎的营地后,吉恩马上向我介绍最近调派来的生面孔们。 「法师?」我愣愣地说,看着眼前神情睥睨、手持法杖的人们。 自从补给线被截断之后,上头加派大量兵力保护新建立的运输路径,我们的任务也改为支援及通报;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法师来加强结界及侦测咒,但平常时候连个法师都没有,我还是队里唯一一个牧师,不重的伤势几乎都由军医们包办。 突然之间调来三个法师,怎么想都不对劲,在我窥见士兵们私底下对他们毕恭毕敬的模样时,更印证了我的猜想。 他们不只是随军法师,他们是王国法师。 不同于像我一样受过王室恩惠而被徵召的随军牧师,王国法师是一群通过层层检核,自愿为王国效力的法师,直属于国王之下,只听从王室成员的命令;换句话说,他们是我们的长官。突然之间来了三个──更别提那层层爆增的魔法结界,与其说是为了抵御外患入侵,不如说是预防逃兵还比较恰当。 而我,就是他们禁錮的目标。在我想出外透气,想去支援同伴,甚至轮值守夜时,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让我留在营地,和其他人待在一起。 「让牧师守夜实在太危险了,尤其是你,上次我们可都吓到了。」吉恩笑着说。我维持着平稳的微笑,心中警铃大作。 我被监视着。原因和我体内的圣器绝对脱不了关係,消息走漏了,所以他们才会倾尽全力来救我。 我有种可怕的猜想,也许祈耶岭的坦格拉矿脉只是个幌子,也许艾隆撒和罗德列征战了这么多年,目标从来都是亚梅尼丝,一个封锁消息多年,不受法师公会或教会干预,并且不知如何找到的珍贵神器。 下一步是什么?他们肯定想把亚梅尼丝取出来,但怎么做?用什么方法?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知道被神器附身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案例少之又少,但并非没发生过──神所选择的使者听起来好听,你可能会得到一些特殊能力,通常与神器本身的性质有关;但长久下来,你的精神会被那东西影响同化,就像长满寄生蜂的毛虫、被真菌夺走控制权的蚂蚁,被附身者会渐渐遗失自己的意志,真正意义上地继承神的遗志。 灵魂转换的过程很漫长。也许持续千年,很少有人类能活到那么久,更遑论要不是因为它我早就死了,因此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和这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不伤害宿主取出神器的方法。 亚梅尼丝还在我的体内。平稳地、安静地,与我的心跳以同样节奏共鸣着,彷彿与我融为一体。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那感觉理所当然,没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就像手脚或长长的头发,我的灵魂轻易就接纳了它的进驻。若是要把那样的东西剥离开来──那是何等地痛苦啊,就像是把灵魂撕碎一般,光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据说上一个被强行取出神器的人类灵魂被破坏殆尽,成为了个行尸走肉,成天念叨着发动神器的咒文。 说到底,圣器会附在我身上本来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罗德列军到底是怎么获得情报并找到那地方,又是用什么方法将圣器唤醒……先不管这些问题,投入大把人力去搜索一个传说中的物品本来就不像国王会下的决定。 但现在事情简单多了。他们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一个毫无攻击力、跑不快又反应迟钝的牧师──这简直轻而易举。 因此,接到通知时我毫不意外。 「你得回总部支援,刚好第五区的传送阵刚建立好,东西收拾好我带你过去。」 指挥官尼莫对我这样说时,我正在脑海中努力规画逃生路线。法师张的结界包围了整个营地,不管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我一筹莫展,但我知道现在是逃走的最后机会──一旦回到境内,我的处境会更加艰险。 我故作镇定走回营帐。途中几个人向我打探消息,我笑着敷衍过去,装作没发现跟在身后的士兵,小心翼翼回到堆放私人物品的帐篷中。 掀开背包的时候,我顿时愣住了。 一隻绿色的小鸟缩在里头瞅着我。那圆滚滚的大眼睛和鲜红的鸟喙熟悉得几乎让我流泪── 是我亲爱的好友──特安罗德的使魔! 做为直属于法师公会的法师,特安罗德逃过了战争的徵召。他肯定是来帮我的! 我蹲下来和牠对视,还没开口特安罗德就透过小鸟低声叫了起来。 「锡安,我的老天,那是真的吗?」 「大概是。」我悄声回答:「我被召回境内了,特安罗德,在这种战况未明的时候……」 「噢老天,魔法之神在上……千万别去!」小鸟焦急地说:「风声传得很快,大贤者卡洛伊又在这时候离奇失踪,结果卡加特──那个自称智者的草包建议国王陛下杀了你,说什么圣器失去了依附对象就会现身;陛下很快就做出了决断,你很危险,锡安!」 小鸟转头看了看四周,接着牠抖了抖羽毛,抖出了个小小的石子。蓝色的、蕴涵着连结魔法的通讯石,世界上总共只有一对,能互相联系,那是特安罗德为蕾娜製作的法器。 「拿着这个。」 「这不是你和蕾娜的……」 「别管那么多了,锡安!听着,我既然进得来,就有办法带你离开。」特安罗德的声音透过连结术,掺上了机械杂音似的不和谐感。「我已经和光明教会取得连络,他们会帮助你──他们人就在营地外围附近,你准备好后我就向他们发送暗号,他们会帮你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 「我没时间了,该怎么做?」我问。 「出帐棚后往南走到南哨石,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声音嘎然而止。小鸟拍拍翅膀,躲进我的牧师袍里。我拍了拍牠毛茸茸的头站起身,从帐篷角落里翻出我的法杖──虽然很多牧师喜欢拿祷文,认为那更能彰显自己的信仰,但不可否认法杖有用得多,尤其在这种需要施展其他魔法的时候。 我将法杖用皮带固定在身后,带着我的祷文,若无其事地走出帐篷。那几个士兵正在外头聊天,见我走出来立刻收起了谈笑。 我越过他们向前走。 「嘿,你要去哪?」其中一个士兵说。 「我想起我还有东西没拿。」我说,他们理所当然地跟在我身后。 在绕进木材堆放区时,来自北边的警报声驀地响起,回盪了整个营地。 士兵们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们最好现在就走,牧师!」 「为什么?我们应该去帮忙!」我试图为自己拖延时间。怀中的小鸟不安地噪动着,我死命护住牠,不让祂从袍子里掉出来。 士兵驀地放开了我的手。 「不……你说得对,也许我应该去帮忙。」他说,接着不等我反应就一个个向反方向跑去。 我惊讶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怀里的小鸟用力扯着我的衣服,我马上意会过来,快步向前走。 「快点!我没办法透过召唤兽持续施展魔法,他们很快就会醒了!」小鸟低声说。 警报仍在大声叫嚣,我一面替自己施加隐蔽咒,一面藉着边界的石块及灌木隐藏身影,避开向北支援的士兵们。途中撞见几个人,但他们彷彿看不见我般直直跑过去,我意识到这大部分归功于特安罗德施加在我身上的隐形术──小绿鸟的原型是凤凰,这种鸟类本身具有强大的幻系魔法,但是藉由连结法术操控召唤兽仍是件困难的事。我加快脚步,暗自向上天祈祷着。 离南方边界越来越近,远远就看见哨兵们的身影。我顿了顿脚步,特安罗德的声音又从袍子里传过来。 「别担心,跑就是了。」 走进时才发现,那些哨兵似乎被下了什么魔法。他们目不转睛盯着远方动也不动,我越过他们,眼看哨石就在前方── 「快跑!」特安罗德突然大叫。 一道法术擦过我的脸颊。我施了防御术死命奔跑起来,魔力紊乱的流动以及念咒声充斥四周,更多吆喝声和脚步声从后方逼近,一道衝击咒突然衝破防御术击中我,我踉蹌地跌倒在地。 小鸟尖啸一声,从我怀中飞出,掠过我的脸庞朝后方扑去。 法师的念咒声转为咒骂,这让我知道特安罗德成功了。我爬起来拔腿狂奔,看着前方因显魔咒而暴露出来的法阵──在哨石前方,编织繁复的结界已被扯出了个开口;我越过挡在前方的石头,朝出口奔去。 无数魔法从后方袭来,然而没有任何咒语打中我。我奔跑着,直到喧嚣及叫喊渐渐消失在脑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远离营地;蓊鬱的树林里,交错的枝叶轻易就能遮蔽行踪。 我停下脚步,靠着树干喘息。 没过多久,接应我的人出现了。他们三三两两解除隐蔽术向我走来,外袍上印着的徽记早已刻进我的脑海,深植于灵魂之中──那是追随光明神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