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段从没理,只弹掉烟头,从车内将副驾的门直接推开。 言惊蛰如果是个有出息的,都不用太有,但凡是个从正常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人,这会儿都不会上段从的车。 可偏偏他不是。 偏偏因为他的童年,他的经历与天性,让他对于段从这种一贯以来的、带着些强势与霸道的好,有着难以抵抗的本能。 就像二十二年前那团突然扔到脚下的袜子球,由不得言惊蛰要不要,段从想给,言惊蛰只负责接受就行了。 没人对言惊蛰好过,相识的那些年,他一直被段从这种性格吃得死死的。 而他们之间唯一一次分歧,也是言惊蛰唯一一次拒绝段从的好,就是分手去结了婚。 这些东西不能想,现在也没工夫多想, 言惊蛰按捺住鼻头的酸涩,抱着他的挎包,低头坐进段从的副驾驶。 两人一路无言,赶到病房时,言树苗还在床上原样不动地躺着,正瘪着嘴想哭。 他已经努力坚强了,可在病房里每一分钟都是实打实的煎熬,爸爸还不在身边,他难受也不好意思跟阿姨说,自己在被子底下拧来拧去,委屈得不行。 言惊蛰回来喊他一声,他立马就要开闸。 发现爸爸身边多了个段从,他眨眨眼,认出是上次给自己钱的叔叔,还是带着哭腔很有礼貌地先打个招呼:“叔叔好。我受伤了。” 虽然已经了解了言树苗烫伤的情况,可真看见他现在的模样,段从还是不由地在心里“啧”了声。 言惊蛰在跟隔壁床的阿姨道谢,段从站在床边打量着言树苗的胳膊,保持着一小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低声问:“疼吗?” 小孩子不禁哄,言树苗的眼泪立马噼里啪啦往外掉。 他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委屈地说:“我想尿尿。” 段从笑了下。病房里的空间有限,床与床之间的距离都很窄,他侧身让开,言惊蛰赶紧带小孩去卫生间。 将言树苗的小问题解决完,再将带来的东西都安置好,手忙脚乱的阶段一过去,段从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尴尬。 其他床有人来探病,亲友之间都热热闹闹有说有笑,唯独他们这张床,三个人一个赛一个的闷。 段从本身并不是这种沉闷性格,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儿,对言树苗这种乖得可怜的小孩,也并不反感。 但言树苗瘦巴巴地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他本来就比同龄人矮小,现在因为受伤,整个小孩儿简直憔悴得可怜,白惨惨的脸色带着病气,越看越有言惊蛰小时候的影子。 确实该有,上次在老家匆匆一面还没太看出来,但他毕竟是言惊蛰的儿子,身体里流着言惊蛰的血。 段从有些不适,也不打算久待,望向言惊蛰问了句:“你还缺什么?” 言惊蛰坐在床沿抬眼看他,摇摇头。 他向韩野借钱的事,段从肯定已经知道了,言惊蛰想想,主动提道:“钱我会尽快还,谢谢你们。” 段从没接这话。 又看一眼言树苗,他“嗯”一声转身离开:“有什么需要的,就找韩野。” 言惊蛰在身后张张嘴,没能接上话,倒是言树苗瓮声瓮气地喊:“叔叔再见。” 医院附近的街道永远不缺超市与饭店,段从就近找一家进去,买了些牛奶和零食,多给了老板二十块钱,让他帮忙送到病房,不打算再去第二趟。 到公司后,段从没有直接下车,又点了根烟慢慢抽完,拿起手机给韩野拨了个电话。 “有个事儿,你还是以你的名义去帮个忙,别提我。” 言树苗是在受伤的第八天出的院。 他的烫伤恢复得不错,没有发生感染。除了深二度那块伤口还需要定时回医院检查换药,其他伤处只要回家静养就行。 其实言惊蛰很想让言树苗多住几天,多观察观察,心里更踏实。 可他的存款实在是不允许——就算去报医保,姐夫也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给他,这些天的开销折腾下来,也成了一笔可怖的数字。 欠韩野的钱从两千变成了一万二,言树苗的幼儿园在养好伤之前也不用想了。更主要的是,言树苗年龄没到,幼儿园上不上的还能缓一缓,可他必须得抓紧回去上班,言树苗又得开始每天独自在家的日子。 言惊蛰一手牵着言树苗,另一只手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医院,心情并没能轻松多少。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总有解决不完的棘手问题,生活对于贫穷来说,永远不存在“只要人没事就好”的宽慰。 不过可能也是他太贪心了。 言惊蛰偏头又看看言树苗,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确实只要言树苗没事就好,真出了什么问题,那才是后悔都悔不过来。 这么一想,他心里还是舒服多了,老天到底是给了言树苗一丁点幸运。 “你想吃什么?” 带着言树苗来到停电动车的地方,言惊蛰把行李往车上挂,一边掇着言树苗坐上后座,一边问他。 “爸爸带你去吃,奖励你这些天这么勇敢。” “真的?”言树苗眼睛一亮,弯起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想吃披达。” “披达?”言惊蛰乍一下没听懂。 “就是那天,那天那个哥哥吃的那个饼,三角形的,”言树苗用一只手比划,“香香的,上面还有火腿肠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