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想吃吗?”他捏捏言树苗的小手,往自己袖口里拢拢。 言树苗今天精神不好,耷拉着脖子摇摇头。 他戴了顶毛球帽子,前两年买的了,言惊蛰都忘了这帽子还留着,不知道被小孩儿从哪翻出来,已经发瘪的毛球随着他的动作跟着晃荡。 一人一球,都显得蔫唧唧的。 “怎么了?”言惊蛰看看他,伸手试一下言树苗的额头。 不烫,没生病。 “心情不好?还是想吃别的什么,没敢说?”他在言树苗面前蹲下来,托托言树苗的小脸。 基于自身的经历,言惊蛰从来不想给自己的小孩灌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种思想。 可也许是耳濡目染,或者频繁动荡的生活本身就比说教更有效,言树苗明明只是个小朋友,在某些方面,却有着跟言惊蛰无比相似的特质,都特别能忍。 小孩子有着大人才该有的表现,总是让人心疼的。 言树苗跟着言惊蛰生活到现在,说过最多的词是“不想”:不想吃、不想玩、不想要、不想看……很多时候言惊蛰知道他在忍,可窘迫的生活是事实,并不能因为心疼改变什么,只能装看不见。 所以但凡言树苗露出低落的情绪,言惊蛰只要有一点点解决的能力,都格外重视。 看爸爸蹲下,言树苗站在路牙子上不动了。 父子俩一高一低停在路边,头顶道行树高而秃的枝桠挂着雪,身后偶尔有车慢吞吞经过,在凛冽寒冷的空气中搅和几缕尾气。 言树苗从毛线边边的帽檐下望着言惊蛰,眼睛轻轻扑扇着,像是在思考能不能说。言惊蛰也不催,耐心等着他。 “爸爸。” 好几秒钟后,平时把“不想”挂在嘴边的言树苗小心开口。 “我想妈妈了。” “妈妈”这个词说出来的同时,言树苗的嘴角猛地就瘪了下去。 他抬手往言惊蛰脖子上一搂,扑进言惊蛰怀里,小脸紧紧贴着爸爸的肩膀,大大地吸溜一声鼻子。 言惊蛰并不太意外这个答案。 因为言树苗今天戴的帽子,就是赵榕给他买的。 也是她消失之前,除了母乳,唯一给言树苗的东西。 没有感受过美好家庭的人,很难去界定何为幸福生活,“母亲”这个角色,在这句话里同样适用。 言惊蛰不知道赵榕算不算得上一个好妈妈,他看着赵榕经受怀胎之苦,据说每个人体质不同,孕期反应也不一样,他觉得赵榕应该属于反应很大的那一类,整宿整宿的抽筋,吃什么都反胃,直到生产前都在吐酸水。 她的身体太差,营养严重不足,生下言树苗几乎要了她的命。 可醒来后第一句话,她问的是“孩子呢”;见到言树苗的第一眼,她哇哇大哭,像个小孩。 赵榕的性格在言惊蛰眼中也算得上好,不太爱发脾气,生气时宁愿自己憋着,也不砸东西,更不会打小孩。 她应该是很爱言树苗的,言惊蛰一度认为,她是个好妈妈。 离婚前最后那顿饭,她还给言树苗剥了虾壳,哭了很久,对自己说了“对不起”。 以至于在她带着所有钱离开后,直到现在,言惊蛰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人。 赵榕刚走那段时间,言树苗总找她。 他不知道妈妈去了哪,半夜会突然哭醒,缠着言惊蛰问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挣很多钱回来,如果回来的话挣少少钱也没关系。 言惊蛰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孩子不懂离婚,他也不想让言树苗过早的理解“抛弃”,只能抱着言树苗,一下下捋他的后背,直到小孩抽噎着睡过去。 后来应该是意识到就算哭也见不到妈妈,而且提起妈妈时,爸爸也会很沉默,言树苗念叨赵榕的次数越来越少。 今天突然有这种反应,估计前几天已经偷偷哭过好几次了。 毛线球来回蹭着耳廓,言惊蛰照旧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捋捋言惊蛰的背,保持着这个姿势把小孩儿抱起来,慢慢往家走。 “我下来,爸爸。”言树苗在言惊蛰肩膀上蹭蹭鼻子,瓮声瓮气地想往下出溜,“我是大朋友了。” “没关系。”言惊蛰把他的小脑瓜摁回肩上,贴贴他的脸,“今天可以做小朋友。” 年龄与体型上确实是小朋友,不过冬天衣服厚,言惊蛰自己也强壮不到哪去,他手腕上还挂着的塑料袋,托抱着沉甸甸的言树苗,没多久胳膊就有些酸。 好在今天没什么事,言惊蛰不着急,就这么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 进小区时,他的手机在兜里响了一声,言惊蛰没管,十有八九又是宁望的无聊话,回家再看也一样。 结果刚拐进通往单元楼的那条小路,一个人影远远的就从花坛边上站起来,粗声粗气地朝他喊:“回消息能死啊?!” 言树苗“嗯?”一声扭过头,看见踩在花坛上气焰嚣张的宁望,小声向言惊蛰报告:“是那个凶不拉几哥哥。” 言惊蛰先是惊讶,随后就感到无奈又想笑。 “你怎么过来了?”他抱着言树苗快走几步。 来到跟前才发现,宁望还不是空手来的,脚下的花坛边堆了两个超市的大塑料袋,满满当当,把手的位置都拽成细条了。 宁望没理言惊蛰,先瞥着言树苗恶声恶气地问:“你多大了,怎么还要你爸抱着走啊,羞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