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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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秋说完这番话后,屋内良久安静。 “这朕……当然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赵泽才缓慢地开口。 “忘忧,平心而论,人都是有?私心的。” “相父从小看朕长大?,对朕有?教导之恩,他还是方朝的老功臣,这些?年方朝风调雨顺、四方安平,离不?开相父日夜操劳之功。于?情于?理,朕都该对他的孩子网开一面。” “齐大?人会拼命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即便是朕……亦是如此。” “忘忧,朕今天不?以皇帝的身份压你,你我就和寻常朋友一般,开诚布公地聊聊。” “朕之前听忘忧你说过,你从临月山上下来之前,也有?与你关系十?分亲近的师父与师兄弟。那你告诉朕,如果今日公堂之上误杀风尘女子的,不?是齐家之子,而是当年与你关系亲密的师兄弟,而你师父跪在你面前求你放自己的师兄一马……甚至有?可能求你的不?是你的师父师兄,就是你的亲生父亲和兄长,你能不?能真做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只按律法判刑,不?夹杂哪怕半点私情?” “……” 谢知秋道:“臣……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不?敢说自己在同样的情景下,一定能做到圣人一般。” 赵泽拍拍她的肩膀,道:“朕知道,你能理解朕的。” 然而,谢知秋不?等赵泽说完,已经“噗通”再次跪下,道:“皇上才是天子,此案既已交到圣上手?中,圣上要如何裁决,微臣自不?会干涉。 “不?过,臣身为臣子,亦有?臣子该做的事——那便是将?此案的全貌展示在皇上面前。 “皇上了?解全部后,无论做定夺什么,臣不?会有?半个字异议。” 赵泽一顿,道:“照你这么说,此案还有?内情?” 谢知秋问:“先前审案时,圣上可有?留意到乐女桃枝证言时,她说那天晚上,春月好?像演奏得特别卖力,因此才会被齐宣正挑中?” 赵泽颔首:“是这么说,这有?何不?对?” 谢知秋说:“先前在牢狱中,齐宣正也曾证言,春月对他投怀送抱,他才会选中春月,将?她留在屋中单独相处。” 赵泽道:“齐宣正一面之词,为给自己推脱,他自会如此说。” 谢知秋否认:“不?……依臣之见,单就这个细节,齐宣正可能说的是真的。” “——!” 在赵泽出乎意料的眼?神中,谢知秋从袖中取出那封空白书信,道:“这一件证物,就是桃枝口中,春月从墙后男子那里?得来的书信。 “臣之前觉得此物可疑,没有?将?其留在大?理寺中,而是随身携带,现在,愿请皇上过目。” 赵泽疑惑地接过。 但?他将?信取出,前后翻动,意外道:“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谢知秋道:“皇上日理万机,若是有?人特意给皇上送来空白的书信,皇上会想到什么?” 赵泽身为一国之君,又在宫中长大?,对一些?平民百姓不?知道的机密知识,是有?了?解的。 他只一愣,就反应过来:“这是密信?” 一个乐女身上,怎会带有?密信? 赵泽当机立断,在屋中找了?找,打开一个茶壶,将?信直接泡到水中。 不?久,信中文字浮现出来。 “……怎么不?是汉字?” 赵泽一看,先是皱眉,但?只须臾,他便恍然大?悟:“那乐女春月是北地十?二州来的,北地十?二州被辛国占后,推行辛文,如果是给她的信,汉字她倒未必认得。” 他转问谢知秋:“萧爱卿先前态度笃定,想必是知道信上的内容了?,这上面写的什么?” 谢知秋仍是跪着,道:“回圣上,恕臣不?敢说。” 赵泽奇道:“你对朕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我是朋友,单就你今天干的事,朕要真想给你治罪,你还跑得了?吗?” 谢知秋仍旧不?言。 从谢知秋的沉默中,赵泽觉察到她对待这件事可怕的严肃,终于?意识到其中恐怕还有?大?问题。 赵泽试图缓解气氛,故意开玩笑道:“总不?会是齐家父子勾结外邦意图谋反,辛国的线人给他们传消息,结果齐宣正喝醉酒没认出自己人,反将?人打死了?吧?” 谢知秋:“……” 赵泽脸色大?变:“萧爱卿,你不?要吓朕。” 谢知秋俯身叩首道:“这么大?的罪名,臣怎敢自行定论。更何况臣的辛文水平十?分粗浅,不?过囫囵读之,难以窥清全貌。 “其中内容如何,还请陛下寻真正的译官来翻译。另外,因事关重大?,臣建议陛下选三名以上译官,且三人的家乡、师承、为官履历不?可有?重合之处,以免译官们同气连枝,再发生类同于?今日大?理寺堂上之事,妄图欺瞒圣上。” 赵泽听得脸都白了?,当即叫来有?福,让他速速回宫找人安排。 只是,他才刚安排完回屋,外面就有?人上来敲门,道:“寺正大?人,齐大?人那边已经休息好?了?,您看今日还要继续审吗?” 赵泽心不?在焉,直到外面的人又敲了?三下门,他才回过神来—— “审!干嘛不?审!” 赵泽咬牙。 “我倒要看看这案子还能扯出点什么来。” 说着,赵泽将?帷帽往头上一戴,就要往外走。 这时,谢知秋忽然想到什么,一顿,追上去扯住赵泽,道:“等等!” “怎么了??萧爱卿,你还有?什么忘了?告诉朕不?成?” 谢知秋明眸一动,说:“并非一定会出事,但?或许……还是防范于?未然。” 言罢,谢知秋对着赵泽耳语一番。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半刻钟后, 赵泽回到堂上。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一回到公堂,非但看到齐慕先已经到场, 还看到堂下跪了十几个陌生男子。 这十几个人, 赵泽没见过,谢知秋给他的小册子上亦没提到。 他愣了愣, 下意识地转过去看堂后的谢知秋, 却见谢知秋皱着?眉对他摇了摇头, 显然也不知情?。 于是赵泽问?齐慕先道:“齐大?人,这些人是……?” 齐慕先表情?古怪地一笑,说:“不瞒萧大?人, 这些都是在?乐女?春月生前与其有牵扯的人。” “——!” 齐慕先方才一见齐宣正?被押出来, 便是一副大?惊失色、难以承受之貌,但此时,他已经在?后堂收拾好衣冠、恢复成平时德高望重的齐相, 不复先前狼狈状。 不过,齐慕先面?上仍有愧色,一副惭愧之态, 道:“方才老夫……哎,老夫实在?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会背着?老夫做出这种事来, 吓了一跳,这才失态……抱歉, 让萧大?人见笑了。” 因为谢知秋在?后堂的一番话, 赵泽此刻有些多疑, 没有冒然接口。 但齐慕先继续道:“老夫先前休息的时候,已经狠狠教?训了这个逆子!这事无论实情?如何, 他终究是犯下大?错!朝廷命官留恋花街柳巷已是不该,他竟还在?孝期犯下这等糊涂事! “这些,老夫哪怕有意为他遮掩,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推脱不了。 “等大?理?寺盖棺定论,老夫定会亲自去向皇上负荆请罪,这都是老夫教?子无方。今后,不但老夫这逆子不配做秘书少监,纵然是老夫这同平章事,老夫也没有脸再当下去了!” 齐慕先这话说得极重,让赵泽大?吃一惊。 说实话,虽然他被谢知秋鼓动了一番,对齐家父子产生了一点怀疑,但谢知秋的话,他也并没有全信。 自赵泽有记忆起,齐慕先就是他父亲身边深受信任的能臣,后来又全心全意地辅佐他的兄长。 此案多半是有一些问?题的,但一边是数年?来教?导他、帮助他的师长与发小,一边是与他不过交好数月的年?轻臣子,相比之下,赵泽内心还是更偏向齐家父子一些,并没有那么?容易被说动。 所以赵泽一听齐慕先竟要辞官,当即就有些急了,几乎想要立即恢复皇帝的身份,劝他不必如此。 赵泽好不容易才凭理?智抑制住这种冲动,收敛地道:“齐大?人何至于此?新帝登基还不久,若是没有您这样的老臣辅佐,江山如何能稳固呢?” 赵泽话音刚落,齐慕先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底似有审视之色。 齐慕先矜持地道:“萧大?人这话严重了。皇上聪慧仁德,没有老夫,亦自有百官辅佐,单老夫一人,算不得什么?。” 他话到此处,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说老夫偏心也好,心怀侥幸也罢,这桩案子,毕竟事关?老夫独子。据老夫所知,老夫这逆子虽不是事事毫无纰漏的完人,可平时也知事守礼,断不是会随便杀人之人。” “关?于此案,老夫也想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刚才老夫醒来,教?训完那逆子,立即就派人出去查,看有没有其他此案的知情?者?。没想到老夫的人出去一问?,光是在?大?理?寺外,就有那么?多人自称与乐女?春月相识!” 赵泽顺着?齐慕先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那十余人皆是男子,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最老的一个瞧着?有六七十了,年?纪最小的约莫才十七八。 赵泽看不出这些人之间有什么?联系,疑惑地问?:“你们都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率先拱手行礼道:“回大?人的话,不瞒大?人,小生便是月儿的情?人。” 赵泽心头一惊,心想这难不成就是在?墙后给她递信的那个人,正?要询问?,不想他还没开口,其他男人已经急了起来—— “你胡说,我才是小春月的心上人!” “你们别血口喷人!月儿冰清玉洁,怎会与你们有牵扯!我早已与月儿交换定情?信物,我早已到处在?筹钱,本是约定了,下个月就要接她从乐坊出来的!” “什么??!我也早已在?筹钱,要给春月赎身的——” “你们都胡说八道!我才是——” 赵泽没料到才这一句话,这群人居然就要打起来,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用?力一拍惊堂木:“都给我闭嘴!到底谁才是春月的情?郎?” “——当然是我。” “——正?是在?下。” “——自然是小生。” 十几个男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一旁监审的大?理?寺卿见状,嗤笑一声道:“萧大?人还看不出来?这真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八成是这春月生前为了离开乐坊,四处留情?撒网。这么?多人,都能打四桌麻将了。” 齐慕先轻轻叹气?,未作评论,只说:“乐女?春月的案子在?梁城闹得沸沸扬扬,老臣心想大?理?寺今日升堂,若是有认识她的人知道,说不定会在?外面?等消息。本以为运气?好能找到一位两?位,没想到光是在?大?理?寺外一问?,就来了这么?多。” 赵泽见此景,则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