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2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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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尊重太?后的态度,可又不解道:“先帝死后,圣上可是?娘娘您唯一的孩子了。 “娘娘,您别怪奴才多话,奴才看得出您看重谢姑娘,但在谢姑娘与皇上之间,您肯定还是?更心疼亲生儿子吧? “皇上或许没有想到?,但您一定想到?了,亦有所戒备。若不然,又如何会早早命人去监视谢家? “可是?,您又为何没有对谢家姑娘痛下杀手?呢?” 董寿没有将话说明,但太?后与赵泽不同,她既然曾以女子之身临朝听政,定然杀伐果断,不会像赵泽那般天真。 太?后未答。 她道:“董寿,你一向谨言慎行,这回?可是?多话了。” 董寿可是?在宫中?活了三朝的人精,怎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尽管被太?后敲打了几?句,但他一点都?不紧张,只笑道:“奴才从?太?后娘娘还是?皇后时?,就一直效忠娘娘了,奴才的忠心,娘娘还不明白吗?娘娘的心思,没必要瞒着奴才,而奴才唯有弄明白娘娘的心意,才能想办法继续帮上娘娘。” 太?后不置可否。 半晌,她说:“也是?。” 太?后的眼睑低垂,浑浊的眼球越过袅袅仙烟,落在面前的香炉上。 她道:“我也不过是?,想再豪赌一场。” 董寿低头没有打断太?后。 太?后问:“董寿,你看我如今在朝堂中?,还说得上话吗?” 董寿言道:“依奴才看,娘娘虽远离朝政已久,不如往昔,但余威犹在。” “哪儿还有什么余威。” 太?后自嘲地嗤笑一声。 “连给谢知秋保个官职,都?要搬出先帝托梦来?吓一吓他们才行。他们不过是?碍于我是?太?后,还有点怕我罢了。” “现?在朝中?为首的变成史守成了,他那个老?顽固的样子,可比齐慕先冥顽不灵得多。” “小事也罢,我若真再朝朝政出手?,史守成不煽动群臣抬出大把大道理?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才怪。过去与我亲近的人,早几?年也被齐慕先清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再要插手?,远比当年困难。” 说到?这里,太?后稍作停顿,又问:“董寿,那你再说说,你觉得现?在的朝堂如何?” 董寿低眉顺目,但在太?后面前,也没怎么客气,就道:“依奴才看,史大人才能大抵有限。如今的朝廷,不要说与谢大人为参知政事时?相较,便是?与齐慕先一手?遮天那时?相比,亦差之远矣。” 太?后静默,算是?默认。 她说:“我贵为一国之尊之母,已过了数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我也从?未忘记,我曾是?经过颠沛流离之苦的百姓。” “……” “董寿,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何会进宫来?的?” 董寿一贯沉着的眼神,难得晃动了一下。 “奴才……当然记得了。” 他面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语气舒缓。 “奴才父母死得早,家中?除了奴才,还有弟妹五人。” “那一年饥荒严重,米缸中?一粒米也没有,连老?鼠都?被人捉去当口粮。” “奴才的弟妹都?饿得皮包骨,眼看就要死了。” “奴才是?家中?长子,理?应承担家计,不忍见弟妹受苦。” “我去集市上,本想将自己卖去富人家当仆人,谁知便听到?消息称三皇子府中?缺一名内侍照料,若是?入选,一月便可拿到?三两银子,可谓十余倍于寻常人家,一下便可解奴才燃眉之急,今后也再不用担心弟妹口粮。” “于是?奴才一狠心,便自己断了烦恼根,上三皇子府上应征。” “那时?竞争可激烈了,为了这口矜贵饭,自己断了根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若是?正常,奴才可应征不上。” “好在奴才灵机一动,先将家中?弟妹全押给钱庄,换了二?十两银子,全拿去贿赂王府管事,这才得了职务,从?王府换到?三十两卖身钱。” “等奴才进了王府,马上就假借王府的势,找人将钱庄的人打了一顿,逼他们将弟妹还了回?来?,这才让弟妹都?过上不愁吃喝、无人欺辱的日子。” “不过,奴才虽有了出路,却不知剩下那几?十个自己割了的,后来?又去了何处。” 太?后闻言,平淡道:“朱门歌舞几?时?歇,不见清月照寒骨。” 董寿含笑不言。 太?后说:“帝王所忌惮之物,却是?天下人所渴求的生机。哀家便是?赌一把,赌谢知秋真有拯救苍生、逆转乾坤之能,也赌她品性高洁,不会恩将仇报。 “若是?她心中?当哀家是?自己人,今后,她便是?哀家、是?天下的机会。” 言罢,太?后又问:“萧家和?谢家,可还有人留在梁城?” 董寿回?答:“萧斩石还在,这么大个谢家,也不可能全部移走?。谢家一些女眷带着孩子走?了,但朝中?有官职的还大多留在梁城,另外谢知秋虽带走?了父母与妹妹,可是?其祖母年事已高,大抵不宜长途跋涉,被托给了谢家其他亲戚照料。” 太?后闻言,似略有放松。 她说:“敢留这么多把柄在梁城,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会针对朝廷。” 董守道:“萧家也就罢了,这谢知秋究竟何等神通广大,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动谢家的人都?按她的意思行事?” 太?后说:“这不难。她不必说实话,只需分?析朝廷可能对谢家的忌惮,就足以说动谢家提高警觉,并让家人跟她走?。” 言罢,太?后又稍作停顿。 “只是?……” 她想了想,未将话说出口,只是?又摇了摇头。 太?后垂眸道:“但愿这回?哀家赌得没错,但愿即使哀家赌错,遇到?最坏的情况,将来?凭泽儿对她的提携之恩,还有哀家与她的师徒之情,仍足以救吾儿一命。” * 原野之上。 马车离梁城已然有十余里之遥,远离城郭,周围已是?田园风景。 谢知秋见此处已人烟稀少,便取下帷帽,从?马车里出来?,骑上了马,在广阔的平原上狂奔。 自从?换回?女身,总觉得已许久没有这样做过。 秋季的清风刮过面颊,有些凉意,却令人畅快。 谢知秋前前后后跑了几?趟,确定没有人追着他们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萧寻初跟着她一起,见谢知秋颇为谨慎,问:“你担心路上会有意外?” 谢知秋颔首。 她道:“赵泽多半不会觉察有意,不过太?后……” 说到?这里,她又稍有迟疑。 她对太?后颇为顾忌,但另一方面,她又直觉太?后这回?不会太?过阻挠她。 那个提点她“要找到?属于她的弓箭”的人,就是?太?后。 若是?太?后担心她与突火.枪有朝一日会威胁皇室,那又何必专门提醒她一点? 谢知秋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她隐约感?到?自己与太?后之间的某种默契。 她们可能互相都?还有忌惮,但某种意义上又可以合作,太?后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她的行为,以谋求将来?的回?报。 谢知秋敢于执行这样的计划,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觉察了太?后的意图。 想到?这里,谢知秋摇了摇头,说:“到?这里都?没事,应该没事了。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往北方行去。 正值秋收之际,放眼望去,眼前是?重重金色的麦浪,风一吹,累累稻穗便如海潮翻涌。 望着一望无垠的前路,还有远处的天际线,萧寻初看上去笑盈盈的。 谢知秋发觉他的情绪,看他道:“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是?啊。” 萧寻初笑言。 他问:“知秋,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曾送你一朵干花,叫作‘琉璃草’?” 谢知秋一凝,眼底隐有怀念之色,淡淡道:“记得。” “那个时?候,我们在书院中?隔着园墙通信。你在信中?说,你羡慕我父兄可以远行塞外,只是?女子限足,这样的愿望,或许一生都?无法实现?。” 萧寻初有些感?慨之意。 他说:“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希望自己可以实现?你的心愿,希望我有一天能带你去看北方的黄沙大漠,只可惜我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我本以为今生可能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但现?在……” 萧寻初望向远处,说:“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这个未说出口的约定,竟真能实现?。” 谢知秋闻言,亦恍惚了一下。 往事仍历历在目。 萧寻初不提也罢,这样一提,她才发觉,不知何时?,两人竟已走?了这么远的路,少年时?看来?不可能的事,如今也成了真。 但她说:“只是?这样一来?,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萧寻初笑道:“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吧。既然你我第一回 ?能做得还算不错,那第二?回?又有何难?” 谢知秋浅浅一笑。 她道:“说得也是?。” 谢知秋的马原本走?在前面,但这时?,她略微让马慢了一点,与萧寻初并行。 “多谢你。” 她忽然道。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愿意陪在我身边,即使有时?我做出的是?看上去非常怪异的决定。” 萧寻初一愣,便意识到?谢知秋说的是?他支持她辞官去北方一事。 “这没什么。更何况我本来?自己也打算要去,虽说有些凑巧的因素,但你下这样的决心,我反而很高兴。” 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