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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记 第26节

    孟允棠:“……”

    “这一条不成立,继续。”

    孟允棠打起精神,想了想,道:“小时候你送我一叠糖纸,我去跟她们分享的时候,她们嘲笑我,说原来我在你眼里也就是只配得到吃剩下的糖纸的地位……”在他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

    “那时候长安的小娘子们流行用那种颜色图案带有异域风情的糖纸做发饰,我送你一叠,是欺负你?吃糖对牙不好,所以我没给你糖只给了你糖纸,糖全给你弟了,你弟现在牙还好吗?”贺砺问。

    孟允棠想起孟础润动不动肿得老高的腮帮子:“……”

    “所以说,你所谓的我欺负你,其实全都是别人欺负你,你不敢怪别人,就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

    “才不是呢!彩衣总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吧?它说‘小猪小猪胖乎乎’难不成是什么好话?害得我被那么多人嘲笑。”孟允棠大声道。

    “你以为从让一只鹦鹉开嗓到教它流利地说出一整句话是一件容易的事吗?我费了半年的功夫,你就看到我没教它说好话?”贺砺高声。

    他这样一说孟允棠难免有点心虚,但想想又不服气,遂外强中干道:“那、那次你送我金海棠珍珠发圈,我戴上了,你又嘲笑我,说只有发圈好看,我不好看。”

    “你当时连门牙都没有,能有多好看?说实话也是欺负你?你敢不敢再霸道一点?”贺砺微微抬起脖子道。

    孟允棠:“……”她恼怒地抓起一块金粟平饣追,泄愤般啃起来。

    贺砺瞟着她,问:“不说了?”

    说,说个屁啊!根本说不过。

    孟允棠咬着在齿间滑来滑去的鱼籽,忽然一个激灵。

    不说不行啊,他方才好像说,要说清楚,得到他认同,才送她回家。

    她说的那些都被他驳回去了,也就是说他不认同,那还送她回家吗?

    孟允棠努力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就算之前的都不算,那刚才……刚才你对我那样,总是欺负我吧?”

    “哪样?”贺砺看她。

    这个人怎么明知故问?

    为了回家,孟允棠也顾不得害臊了,涨红着脸道:“你亲我。”

    “我亲你就是欺负你?我的嘴是刑具吗?”

    孟允棠不假思索:“是啊。”

    贺砺恼怒地坐起身来。

    孟允棠以为他又要来抓她,停下吃东西警惕地看他,见他只是瞪着她,便又鼓起勇气道:“差点把人憋死,怎么就不算了?”

    “你再说一遍。”贺砺盯着她。

    孟允棠看他仿佛要扑过来的模样,有点害怕,但是为了回家,她还是强忍着弱弱道:“本来就是,我又没瞎说……”

    贺砺站起来。

    孟允棠吓得往旁边一躲,抬起手臂护住头脸嚷嚷道:“你看你看,你又来了,吓我也算欺负我!”

    等了一会儿,身边没动静,她战战兢兢地放下手臂回头一看,房里没人,他出去了。

    她苦恼起来,不知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待会儿还送不送她回家?

    她一边苦恼一边继续吃东西,不知不觉就吃了三串烤驼峰,一颗汤浴绣丸,一只鸡腿,半碗莼菜鳜鱼羹,加上之前吃的金银夹花平截和金粟平饣追,差点没撑死。

    贺砺进来,见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几案前不动,问:“吃饱了?”

    孟允棠点点头。

    贺砺朝门外一招手,侍女们鱼贯进来,将几案撤了下去。

    孟允棠眼巴巴地看着他,问:“能送我回家吗?”

    贺砺不答,只指了两名丫鬟,吩咐:“把她收拾整齐。”

    孟允棠一脸莫名地被丫鬟引到铜镜前时,才发现自己的发髻已经松散了,直接这样回去的话,爷娘一定会以为她被欺凌了。遂乖乖地坐下来让两名丫鬟给她重新梳髻。

    鹿闻笙房里,戚阔哈欠连天地走进来,抱怨道:“我都睡觉了,还叫我起来吃什么宵夜啊?”低头一看几案上的菜色,麻溜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道:“今天什么日子啊?不仅有宵夜吃,菜色还这般丰富?这怎么少了只鸡腿?谁吃剩的?”

    鹿闻笙一边吃一边老神在在道:“有的吃还挑?赶紧吃吧,待会儿还要出门。”

    “出门?都这会儿了,出门去哪儿?”戚阔一脸期待,“难道去平康坊?”

    鹿闻笙忍不住敲了他一筷子,道:“别整天平康坊平康坊的,你以为平康坊那些小娘子,有几个是好相与的?”

    “我付钱,她们□□,买卖而已,她们好不好相与,关我屁事!”戚阔满不在乎,又问:“不是去平康坊,那去哪儿?现在外头不都宵禁了吗?”

    鹿闻笙道:“长兴坊。”

    小半个时辰后,贺砺果然带着孟允棠和鹿闻笙戚阔,出了卫国公府,往长兴坊的方向去了。

    第24章

    今晚多云, 月亮时隐时现。

    鹿闻笙与戚阔二人走在前面。孟允棠跟在贺砺身边,看着黢黑安静,和白天截然不同的街道, 忍不住心慌起来。

    “贺……贺郎君,这样真的没事吗?要不躲着点走?我阿爷说犯禁被抓到要被打板子, 被打残打死的都有。”而且没处说理去,谁让你犯禁呢?

    贺砺:“嗯。”

    孟允棠:“……你嗯是什么意思?”

    贺砺侧过脸看着她,道:“‘嗯’的意思是,以我和两名属下的身手,即便遇上巡查队,他们也是追不上我们的。所以你想贴墙走, 你就去贴墙走。”

    孟允棠:“……”

    怕什么来什么,孟允棠跟着三人刚心惊胆战地转过平康坊的西北角,便见一队金吾卫巡街使迎面走来, 见了四人, 执枪大喝:“何人胆敢犯禁!”

    孟允棠听到那声中气十足的大喝, 一下躲到贺砺身后,一只手揪住他的袖子。

    贺砺低眸看了下她的小动作, 没吭声。

    鹿闻笙向那队巡街使亮了下贺砺的通行令,巡街队长对贺砺叉手道:“原来是贺大将军, 失礼了。”说罢一挥手,带着巡街使离开了。

    四个人继续往前走。

    虚惊一场的孟允棠松了捏着贺砺袖子的手,心情复杂。

    虽然生活在同一座长安城里,但人与人之间, 待遇真的天差地别。

    像贺砺这样的权贵, 犯禁都没事,甚至巡街队长还要因为拦下他而对他说一声“失礼”, 而像她这样的小老百姓,根本就连犯禁的勇气都没有。

    今夜若不是有他陪着,她是绝不敢走出卫国公府的。名节与性命比起来,自然是性命更要紧。

    她和他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原本也不应该有什么交集……

    孟允棠胡思乱想着,天黑也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到石子脚下一滑,人就向一旁冲跌出去。

    贺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拉着她站稳,皱眉:“能不能好好走路?”

    孟允棠自知理亏,便不吭声,只将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推开。

    他松开她的胳膊,转而牵住了她的手腕。

    孟允棠:“!”

    挣了挣,没挣脱,她道:“你放开我。”

    贺砺不放,语调轻慢道:“这么笨,摔死了算谁的?”

    前面戚阔听到这话,朝着走在身旁的鹿闻笙挤眉弄眼。

    鹿闻笙目视前方,就不看他。

    孟允棠气恼,分辩道:“我刚才差点摔跤是因为天太黑我没看清楚脚下,跟笨或聪明有什么关系?”

    贺砺侧过脸看着她道:“你是在提醒我你有眼无珠?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鹿闻笙扶额。

    “鹿十二你怎么了?头痛啊?”戚阔见他揉额头,立马问道。

    “没有,我好得很。”鹿闻笙立刻放下手,继续一脸正气地在前面开道。

    孟允棠气得用力想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奈何他的手指就像铁钳一般,任她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她自己倒磨痛了皮肉,只得气呼呼地停止挣扎,听之任之了。

    长兴坊离崇仁坊并不太远,拐过平康坊再过两个坊就到了。

    坊门已然关闭,就算是贺砺,也不可能让坊正在晚上打开坊门,这是违法的,只能翻墙。

    长兴坊的墙不算太高,但也有一人多高。

    孟允棠站在墙下仰头看着墙头,正犯难,便见鹿闻笙跑到墙根下蹲下,对她道:“孟小娘子,来踩着我的肩膀,我托你上去。”

    “啊?这……这不太好吧?”孟允棠虽说也是有爵之家出生,但从未苛待过下人,踩人肩膀之类的事情,她有点心理障碍。

    “无碍的,某身体强健,禁得住娘子的体重。”鹿闻笙笑道。

    孟允棠扭头看贺砺。

    贺砺抱着双臂:“看我做什么?要我把你扔过去?”

    孟允棠:“……”

    蹲在那儿的鹿闻笙又想扶额了。

    孟允棠走到鹿闻笙身边,不好意思道:“得罪了。”

    “无妨的,娘子上吧。”鹿闻笙道。

    孟允棠提着裙摆,抬起一只脚踩在鹿闻笙的肩膀上,结果发现无处借力她另一只脚根本上不去,稳不住身形。

    一旁戚阔刚要去扶她,眼前人影一晃,贺砺已经走了上去,抬起一只胳膊。

    孟允棠扶着贺砺的胳膊两只脚都踩上了鹿闻笙的肩膀,贺砺道:“扶着墙。”

    孟允棠稳住身子,两只手都扶在墙上。

    鹿闻笙维持着平衡慢慢抬起身子。

    孟允棠很快扒到了墙头,当鹿闻笙彻底站直身子时,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墙头上,蹲在上面。

    身边一阵衣袂轻响,孟允棠扭头一看,贺砺单手在墙头撑了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墙的另一边。

    他走到孟允棠下面,仰头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