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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次方谋杀(出书版) 第26节

    夏咫涵心中惊惧,结结巴巴地道:“人、人都是你杀的?”

    蒋熙雯舔了舔嘴边的血,森然一笑,怪声怪气地道:“是的呀。”

    “为、为什么?”

    夏咫涵发现自己害怕得双脚发软,连声音也抖动起来。

    “不为什么,”蒋熙雯向夏咫涵看了一眼,阴森森地道,“杀人很好玩的呀。”

    她那诡谲的目光,把夏咫涵瞧得连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此时眼前的蒋熙雯,似笑非笑,似冷非冷,全身上下都充满着恐怖的气息,举手投足均散发着血腥的味道,跟那位温柔成熟的美女魔术师判若两人。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她藏得太深了。”夏咫涵心道,“我已经把这一天所发生的事经历了几遍,唐诺时、孙芮伊和李睿三人心中的杀意和企图,我都知道了,但对于她,却终究没能瞧出半点端倪。”

    他微微地冷静下来后,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明明也喝下了雪碧,为什么会安然无事?”

    “你很想知道?好,我就让你死得明白。”

    蒋熙雯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起来:“晚饭前,大家在大厅玩斗地主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你从大厅右侧的走廊偷偷摸摸地溜进饭厅。我心中起疑,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大厅,跟进饭厅,果然发现你在冰箱里的一瓶大雪碧中投入了一些粉末。

    “当时我就知道你所投的应该是迷药之类的东西,你想让大家喝下雪碧后昏迷不醒。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的企图,但我绝不愿成为俎上之肉,任你宰割。

    “所以,在你走进洗手间后,我就走到冰箱前,把冰箱里两瓶大雪碧的位置对调了,并且把接近冰箱门的那瓶大雪碧的瓶盖拧开了。

    “因此,晚饭后你拿出来的那瓶大雪碧,里面是没有任何迷药的。我喝下从那瓶雪碧倒出来的汽水,自然不会有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夏咫涵往雪碧里投放安眠药,没想到蒋熙雯却躲在暗处监视,难怪自己精心所设的陷阱,没能让她掉进来。可是,夏咫涵还有一些问题没能想通:“等一下,既然两瓶雪碧被对调了,那为什么李睿他们还是晕倒了?”

    蒋熙雯的神情有些得意:“因为我设下了一个局中局,我不但没有掉进你所设的陷阱中,反而让你掉进我所设的陷阱里。”

    “什么?”

    “你还记得我今天下午在星晴西餐厅为你和孙芮伊所表演的那个魔术吗?”

    蒋熙雯所说的“今天下午”,对夏咫涵来说,是“大前天”的下午了。他皱了皱眉,竭力回想当时的情况:蒋熙雯用餐巾纸裹住一个盐瓶,敲打放在桌面的硬币,说硬币会穿透到桌底,敲打了几次,硬币没穿透,盐瓶却穿过了桌面,掉到桌底去了。

    夏咫涵想到这里,已听蒋熙雯说道:“你知道这个魔术的原理吗?其实很简单。我一开始就对你们说,要让硬币穿透桌面,所以你们在整个魔术的过程中,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那枚硬币上,而忽略了我手上的盐瓶和餐巾纸。

    “我先用盐瓶敲打了那枚硬币几下,所发出的‘叮叮’声,让你们虽然没能看到盐瓶,但确信盐瓶的确被裹在餐巾纸里。接下来,我让你们把硬币翻转,在此过程中,当你们都注视着那枚硬币的时候,我就偷偷把盐瓶拿走,但餐巾纸仍然维持着盐瓶的形状。最后,我只需要把餐巾纸放在硬币上,再快速地压扁那餐巾纸,就会给你们造成‘一直被裹在餐巾纸里的盐瓶穿透了桌面’的假象。

    “在这个魔术中我使用了一种叫‘错误引导’的技法,把观众的注意力引至我所欲之处,这可是魔术师操控人心的秘法哦。”

    “那又怎样呀?”

    虽然听了蒋熙雯的解释,夏咫涵的心里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但于此情此景之下,他实在没有心情去欣赏魔术的奥妙。

    “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利用了这个原理,让你也服下迷药的。”

    “啊?”

    “因为你把迷药投放到大雪碧里,所以在大家喝雪碧的过程中,你会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瓶大雪碧上,从而忽视了其他地方,譬如说纸杯。”

    “纸杯?”

    蒋熙雯这样一说,夏咫涵心中一亮,似乎抓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但具体细节,一时之间却没能想通。

    但他也没必要去冥思苦索了,因为蒋熙雯接下来便道出了关键:“是的,你完全没有发现,纸杯里被我投放了迷药。”

    “迷药?”

    “是的,我随身带着一瓶氟烷,那是一种吸入麻醉药,效果极强,而且药力发作的速度极快,可是我作案必备的道具之一呢。”

    “作案?”

    蒋熙雯暂时没有解开夏咫涵的疑惑,接着说道:“晚饭前,当我把冰箱里的两瓶大雪碧的位置对调后,我还在其中五个纸杯里倒入了少量氟烷液体。晚饭后,喝汽水前,我就把倒入氟烷的纸杯分给大家。我总共拿出来六个纸杯,前五个纸杯都有氟烷,而我自己所拿的最后那个纸杯,却是没有氟烷的。”

    夏咫涵听到这里猛然醒悟:“难怪她主动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取红酒,又提醒我要拿纸杯,原来她早已在纸杯里做了手脚!”

    “现在你都明白了吧?你拿出来的那瓶大雪碧,是没有迷药的,所以哪怕我喝下了,也没有晕倒。李睿、孙芮伊、唐诺时和那服务生之所以晕倒了,不是因为喝了雪碧,而是因为他们所使用的纸杯里有氟烷。而你之所以也昏迷了,当然也不是因为你喝了红酒,而是因为你所使用的纸杯也有问题。”

    “可恶!”夏咫涵狠狠地咬着下唇,“贱人!”

    对于夏咫涵的咒骂,蒋熙雯没有理会。只见她微微地扭动了一下脖子,用手指轻轻擦掉了嘴边的鲜血,随后用舌尖舔了舔手指上的血,嘴角一扬,淡淡一笑,忽然右手一伸,捡起了丢在唐诺时尸体旁边的那把染满了血的水果刀,直盯着夏咫涵,目露凶光。

    4

    “到、到我了?”夏咫涵打了个冷战,心中栗栗危惧,“该、该怎么办?可恶!难道真的要束手待毙?”

    幸好蒋熙雯并没有向他走来。只见她轻轻地打了一个哈欠,忽然举起水果刀,竟向唐诺时的尸体的左手腕切去。那水果刀锋利无比,她只是来回地切了几下,唐诺时的左手腕便连骨带肉地被切割下来,干净利索。

    “啊——”夏咫涵万万没有料到蒋熙雯会有如此举动,不禁失声大叫,“你、你干吗?”

    蒋熙雯没有理会他,紧接着又用水果刀把唐诺时的右手腕也给切了下来,鲜血直喷,手腕周围的雪白肌肤瞬间被血染红。

    如此血腥残忍的画面,把毫无心理准备的夏咫涵吓得全身发软,脑袋一阵昏厥,差点又晕过去。

    接下来,只见蒋熙雯从口袋里掏出两个保鲜袋,打开袋口,把唐诺时的两只手掌分别装了进去。

    “她到底在干吗?咦,手掌?”

    夏咫涵吸了口气,忽然想起电台节目《都市零距离》里那位女主持人的话。

    “近日我市惊现‘断掌狂魔’,专以十八到二十四岁的年轻女性为目标,不仅杀人,而且还要切掉死者的手掌带走,十分变态。据警方透露,到目前为止,已有六名女性遇害。接二连三的杀人事件,让市民们人心惶惶。”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惊骇万分:“蒋熙雯就是‘断掌狂魔’?”

    有了如此的一个念头,他跟着这个思路想下去,一切竟合情合理。

    “蒋熙雯就是‘断掌狂魔’!唐诺时是她的第七个目标人物,她打算在漆黑馆中杀死唐诺时,取其双掌。然而,在‘第一次’的时候,唐诺时因为要杀死李睿而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蒋熙雯到她的房间没能找到她,只好暂时放弃自己的杀人计划。而在‘第二次’,因为我一整晚都守护在唐诺时的身边,所以蒋熙雯也没有下手的机会。至于‘第三次’,唐诺时因为服下安眠药而进入深度睡眠,而且我也没有守在她的身边,所以蒋熙雯终于有机可乘,杀死了唐诺时。

    “原来是这样呀!在‘第三次’时,杀死唐诺时的凶手并不是李睿,而是蒋熙雯!她在李睿杀死孙芮伊前,就已经杀死了唐诺时,并且切下了她的双掌。在她带着唐诺时的双掌回房的途中,无意发现了李睿杀死了孙芮伊这件事。于是她立即把唐诺时的双掌藏好,紧接着假装经过十一号房,惊动了正在思考怎样处理孙芮伊的尸体的李睿,并主动提出协助李睿制造不在场证明——当然她以进为退地要求李睿支付她报酬。她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害怕李睿杀人灭口,而是要把杀死唐诺时的罪行也嫁祸到李睿身上!

    “她的计划非常顺利,李睿杀死孙芮伊一事被揭破后,在逃跑的过程中挟持了她,她在反抗的过程中,‘失手’杀死了李睿。这样一来,在发现唐诺时的尸体后,我们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凶手是已经杀死了一个人的李睿,这是连续杀人事件。李睿已死,无法为自己分辩。

    “还有,接下来,当我们在别墅区的接待处等候刑警到达的时候,蒋熙雯曾经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她当时说要上洗手间,然而事实上,她是要把自己背包里的唐诺时的手掌藏起来。否则到了公安局后,一旦被刑警发现她背包里的手掌,她那‘断掌狂魔’的身份立即就被揭穿了。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清晨的时候,当我跟蒋熙雯打招呼时,她的态度都十分冷淡,心情似乎不太好,现在回想,那当然是她没能实施自己的计划、杀死唐诺时并且取其手掌的缘故。而在‘上一次’,她却热情主动地跟我打招呼,那自然是因为她成功实施了自己的计划,得到了唐诺时的手掌,心情大好。”

    当夏咫涵想到这里的时候,蒋熙雯已经把那两个装着唐诺时的手掌的保鲜袋放到自己的背包里去了——她早就把她的背包拿到大厅来。接下来,只见她伸展了一下四肢,紧握着那把已经杀死了两个人的水果刀,森然而笑,并且一步一步地向夏咫涵走去。

    5

    夏咫涵知道现在能救自己的只有一个人——那个无所不能的服务生慕容思炫。虽然他也跟自己一样,全身被缚,但只要他能醒来,他是一定有办法对付蒋熙雯的。在此性命攸关之际,夏咫涵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直到慕容思炫醒来。

    他微微吸了口气,硬着头皮冷笑道:“原来‘上一次’杀死唐诺时的凶手是你呀?我们都错怪李睿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上一次”所经历的事,已经被夏咫涵用那个神秘的遥控器全部删除了,现在全世界除了夏咫涵外,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那些事。

    “上一次?”

    蒋熙雯停住了脚步,她果然一副满腹狐疑的样子。

    “说起来,我还真没想到,原来让大家担惊受怕的‘断掌狂魔’,竟然是一个女人!”

    夏咫涵舔了舔嘴唇,扯开话题。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等一下!在‘上一次’,慕容思炫不是说唐诺时有被侵犯过的痕迹吗?蒋熙雯是一个女人,她怎样侵犯唐诺时?”

    他还在思索,却见蒋熙雯冷笑一声,接着解开衣服,又摘掉了内衣。霎时间,出现在夏咫涵面前的,是她那平坦的胸部。

    夏咫涵惊愕失色:“你、你是男人?”

    蒋熙雯笑道:“如假包换。”

    蒋熙雯竟是男人!男扮女装的男人!

    他的声音嘶哑无比,低沉之极,便如乌鸦发出的叫声。夏咫涵在星晴西餐厅第一次听到蒋熙雯的声音时,就觉得怪异绝伦,但他当时只是认为蒋熙雯的嗓子天生如此,或是动过什么手术,而丝毫没有想到他竟是个男人。

    “对了!”夏咫涵又想,“难怪他要涂上厚厚的粉底液,原来是为了掩盖自己那粗糙的皮肤。此外,在‘上一次’,他跟李睿搏斗的时候,之所以能占尽上风,最后还‘失手’干掉李睿,不是因为他身手好,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男人,跟李睿的体力不相上下!”

    想到这里,夏咫涵忍不住问道:“你干吗要煞费苦心地假扮成女人呀?”

    蒋熙雯向夏咫涵看了一眼,呆了几秒,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充满杀意的眼神稍微柔和下来。只听他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说道:“你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我是‘断掌狂魔’的人,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我为什么要假扮成女子的人。”

    “嗯。”

    不知怎的,那一刻,夏咫涵似乎放下了对蒋熙雯的恐惧和敌意,而蒋熙雯身上所散发的杀戮的味道,也暂时消失了,他把夏咫涵当成老朋友一般,向他倾诉起来。

    “在我出生前,我的父亲就抛下了母亲和我。母亲是我的全部,在我的世界里,除了母爱,什么都没有。但这已经足够了。我从小就跟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贫苦,但十分快乐。

    “是的,虽然那时候我们生活拮据,经常吃不饱,也穿不暖,但只要能跟母亲呆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认为,我的童年还是比较幸福的,因为有母亲。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在我六岁那年,彻底被毁灭了。因为那一年,母亲带回来一个男人,他就是我的继父!”

    “继父?”

    夏咫涵皱了皱眉,心中已大致猜到事情的发展。

    蒋熙雯在谈及母亲的时候,语气平和,还带点儿幸福和温馨,但一提到继父,脸色一转,在愤怒中带有几分恐惧,义愤填膺,却又心有余悸。

    “他是一个变态!”蒋熙雯咬牙道,“他经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打骂我,后来更变本加厉,对我施加各种虐待。到了最后,他竟然……竟然……”

    “竟然?”

    蒋熙雯红着眼睛吼道:“他竟然逼我戴上假发、穿上裙子,把我打扮成女孩,然后对我……对我……”

    蒋熙雯没有把话说完,但夏咫涵已经明了,摇了摇头,心中叹道:“没想到他竟拥有如此悲惨的童年。”

    “说起来也奇怪,”蒋熙雯定了定神,接着又说,“被继父多次打扮成女孩后,我竟然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假扮女子的倾向。我经常主动地戴上假发,穿上女性的服装,还打上粉底,抹上眼影,涂上口红,在房间里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易装成女子,鼓起勇气离家外出。在街上游逛的时候,我的身体竟产生莫名的快感。”

    “原来他患上了易装癖,不,这应该属于易性癖了,唉。”

    夏咫涵听到这里,对蒋熙雯有些同情,但他随即想到蒋熙雯杀死了六名无辜女子,现在又杀死了唐诺时和李睿——李睿倒是可以忽略的,心中对蒋熙雯又厌恶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杀人呀?”

    “我虽然产生了强烈的异装癖,后来还发展成易性癖,对继父把我打扮成女孩的举动逐渐不那么反感,但对于他对我的侵犯,我还是十分抗拒的。终于我忍无可忍了,有一次在他侵犯我的时候,我用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蒋熙雯目光之中的柔和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他的语气逐渐恢复冰冷。

    “没被警察发现吗?”夏咫涵问。

    “很幸运,没有。”

    “幸运?”夏咫涵心中不屑,“如果你当时就被警察逮捕了,那么那六名无辜的女子就不会牺牲了。对你来说是幸运,对她们来说,却是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他接着又想:“唐诺时被蒋熙雯杀死了,我可以利用那个遥控器,把时间倒流,挽救唐诺时的生命。可惜的是,那个遥控器只能让时间倒流一天,那六名早就被杀死了的女子,我是没有办法救她们的了。

    “如果那遥控器真的能把时间倒流到第一名女子被杀前,我又会怎么做呢?我会去向警察告发蒋熙雯,挽救她们六个的生命?可是我跟她们素不相识,我有必要为了她们使用那个遥控器吗?虽然那是六个活生生的人,六条珍贵的生命,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悲剧每天都在发生,我救了她们六个,那其他人呢?她们该救,难道其他人就不该救?但,我救得了那么多人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再次想起老朋友黄浩欣的那句话:“最后男主角终于明白,自己不是神,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去改变别人的命运。”

    此时此刻,他对这句话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