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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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 “你张良也好,还是其他贵族也罢。” “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要复国,实则都是为保住自己的贵族特权。” “你们为的从来都不是那个所谓的‘国’!” “都是为了自己!”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从周开始天下就有变革之潮流,随着诸侯变法,诸子百家的兴盛,天下思潮早已弥漫,然贵族却依旧不肯舍弃手中权势,但以你张良之聪明,又岂会真的看不出天下大势?” “子产铸刑书以来,贵族的专制特权受到了极大削弱,随着变法的推进,天下自古以来的世禄世卿被彻底废除,也正因此,你张氏才能世代相韩,不然在世禄世卿的旧格局下,你张氏哪有机会跻身到主政朝堂的机会?” “而自商鞅变法以来,贵族的权势得到了进一步削弱打压。” “各阶层之间的流动性空前活跃。” “但这终究只局限在秦地,也只是损害到贵族礼仪,并未彻底动摇贵族的根基,而且随着秦一统天下之后,自身态度摇摆不定,贵族其实反倒有抬头的趋势,然若是任由秦制改革,便会彻底动摇到贵族的根基,日后贵族恐就会跟世禄世卿一般,彻底沦为历史烟云。” “所以你们想阻止。” “你们作为既得利益者,想要阻止自身特权被剥夺,我其实很能理解,只是纵观历史,天下废除世禄世卿制,死伤了太多人了,也历经了太久,若是贵族体系依旧在天下存在,恐会比世禄世卿制更加难以抹去,也要付出更多的血与泪。” “就历史大势而言。” “贵族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 “因为秦胜了!” “秦之所以能以一国胜六国,便在于秦调动了底层的积极性,让底层人有机会能够跻身到更上层,而这同样是大势所趋,只不过贵族体系存在太久,在天下根深蒂固,又掌有天下舌喉,声势浩大,想要彻底清除,并建立全新的体系,难度可想而知。” “只是大势如此,又岂是人力能改?” “最终只不过是几番折腾,几番挣扎,让天下多流几行血泪罢了。” “然天下苦太久了。” “我想为天下提前结束这场闹剧。” “让天下早点步入正轨。” “因而我不会让任何人阻止进程,你不行,其他人也不行,所以我很讨厌跟你这种人打交道,因为你们中太多人为了个人私利,根本就不会顾天下苍生死活,我虽同样冷漠无情,但至少心中还有一点良知,知晓自己的前路在何方。” “我将你放进来,非是想跟你争辩。” “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方向错了。” “知识越多对天下造成的伤害越严重。” “秦眼下正在推进的变革,乃天下日后注定要走的路。” “也是天下百年千年之大势。” “无人能挡!” “你的阻拦只会造就更多死伤。” “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339章 朝闻道,夕可死矣! 闻言。 张良不置可否。 这终究只是嵇恒的个人之见。 而且天下大势变幻无常,谁又能说谁是真谁是假? 无人敢断言。 嵇恒列举了一下‘子产铸刑书’,来比作秦现在所谋之事,然两者又岂有可比性?就算最终子产铸刑书改变了天下旧有之形势,但那依旧还是在天下既定的范畴之内,只是将一些东西具明化了。 也仅此而已。 张良端起温热的茶碗,吹了吹上面冒出的白烟,小口的抿了一口,眼中露出一抹回味跟满足,他淡然道:“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你的个人推断,又岂能真的为天下大势?” “而且你认为在你经手下,天下就会如你所想般变化?” “若当真如此,现在的共主还当是周天子。” “你是你,始皇是始皇,秦皇帝是秦皇帝,每个人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人不同,人心也不同,人心中的成见也不同。” “你只是一个‘臣’。” “你改变不了秦国的皇帝。” “商鞅不行。” “你同样也不行。” “你若是依旧执迷不悟,最终只会落得商鞅那样的下场,秦历代君主皆是虎狼之相,与虎谋皮,下场岂能落得了好?” “你莫不以为蜗居在这方寸之间,秦皇就会放过你?” “你眼下只是在助纣为虐罢了。” “天下本身有其自身的规律,用不着外力去推动,外力也难以推动分毫,你所谓的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谁为顺,谁又为逆?” “又当由何人来定?” “在你眼中你为顺,但在我张良看来,我同样为顺。” “这又如何判别?” 嵇恒点头。 他对此并没有反驳。 也无力反驳。 他们都是在当代争渡的人,没有成为最后的胜者,谁也无法言说谁是正确的谁是错误的,即便是嵇恒也不敢如此说。 他所谓的正确,当真就是正确? 嵇恒不敢轻易断定。 嵇恒并未想就这个话题多说,淡淡道:“春秋之世,改制者强,五霸之国,无不先改制而后称霸,战国之世,变法者强,七大诸侯,无不因变法而后成为雄踞一方之战国!” “变法者何?” “革命旧制!弃旧图新也!” “唯其如此,才能兴盛国家,教天下得安宁。” “这是周代留存下来的道理。” “诸侯也好,秦国也罢,想长久存在,在当今天下,就只能不断改制变法,不断与时俱进,方才能一直延续国祚,在你眼中,我所为是在助纣为虐,但在我看来,我只是在帮助秦改制变法延续国祚罢了。” “只是很多做法不为你待见。” “然正如荀子所说:‘白刃加胸则不顾流矢,长矛刺喉则不顾断指,缓急之有先后也!’” “而今大秦正处于改制变法的阵痛期。” “在这个阶段,天下定然会多出很多怨念,也会滋生很多不满,但这也是改制变法之必然,你我终究是道不同。” 随即。 嵇恒在院中挪动步子,神色悠然道: “寒蝉春生秋死,不知有秋冬。” “山中花树有花开烂漫之时,然而终归尘土,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国之大业,亦不过如此。” “然花的花期只有数十日,人的寿命却能长达数十年。” “而始皇想谋求的帝国更是以万世计。” “孔子云:朝闻道,夕可死矣。” “然道与道之间,同样有着千差万别。” “在我看来,国家存于天地,亦不过光年流转,昙花一现,唯有心存正义,以天下为己任,最终才能与岁月同寿。” “我并不指望秦真能千秋万代,也不指后世秦皇能始终坚定的力行变法,明其法禁,我只希望在我的影响下,天下能始终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而非是在曲折的探索中,不断的付出代价。” “人生短暂,生命宝贵。” “将万万人的生命用在探索早就有脉络的事情上,实在是一种莫大的奢侈跟疯狂。” 张良静静地听着。 两人并未就此发生争执。 仿佛是两位老友,在互诉着各自的抱负。 张良平静道:“孔子说的这句话,的确引得很多人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般坚定向前,但正如你所说,那是你的选择,是你的道,非是我张良的道,更不是我张良的选择。” “我张良的道乃复国灭秦!” “此平生之志也。” “诚然。” “韩国复辟之后,未必能回到当初,但能见故国复辟,张良便足矣。” 闻言。 嵇恒摇摇头。 张良之家门世代相韩,忠韩腐朽一世而不思离韩,的确可见张良之孤忠,然这种孤忠对天下而言,实则是一个莫大的伤害。 张良日后也会清醒过来。 不过未曾见到天下喋血,不曾见到生灵涂炭,张良孤忠之本性,并不会因此改变分毫,他说服不了张良,同样,张良也劝说不了他。 两人其实早就明白这点。 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