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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达设想过再见到少年,只是当真循着女仆们太过热切的目光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扫把。 止住退却的脚步,她在一个无人的转角迈到了少年身前,欠身:“少爷,请打扰一下。” “是你。”那语气冷冷淡淡的,琳达透过面纱看不清哥哥的神情,却心中莫名生出几份寒意。 虽疑惑于这不安,想起自己的目的,她还是恭敬地欠身:“可否有空再来花园一趟?” “哦?”却是预料之外的反问句,甚至带些陌生的笑意,让琳达有些无措,“你确定?” 琳达张嘴,却觉得口中僵硬,似乎答应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但她还是对着那个曾经站在她花圃中的少年答道:“是的。” “那便现在去吧。”那声音便又冷了下来。 琳达掩住心中难言的不适,垂首跟在少年身后,未有理会路过几个家仆们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 少年再出现在花圃中时,却已是与前几次大不相同了。他未有品鉴新开的花朵,也未有索要熟悉的花茶,只是站在那里,死死盯着从屋里走出的琳达,眸光如血。 在他手要拽住靠近琳达的头纱时,他看见了琳达呈上的书。 琳达似乎误解了少年的错愕,忙又掸了掸刚刚已经擦拭过的书籍,带着歉意道:“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本了,它便是这么旧。”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本……我随口提过的书?”少年问道,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另琳达不安。 “不是随口,”琳达难得反驳,而后慌忙压低了语调,“只有这本书,您提过好几次。” “若是少爷并不想……”琳达见少年未开口言语,觉得举着书的手臂已有些酸软,怯懦地说道。 “叫我尤利就好。”少年沉声开口,伸手接过了琳达手中的书。 琳达终于深呼出郁结于胸的那股难言之气,抬头透过面纱,隐约可见少年执书而立的身形。他应该是高兴了,因为他的声音都难得带了些暖意:“幸好。” “是啊,”琳达笑着点点头,“幸好我还是找到这本书了。” 尤利闷声笑了,“我并不是……算了。我要是一直不来,这本书你打算怎么办?” “额。”琳达愣愣地眨眨眼,见尤利站在那里,似乎等着她回答,只能木木地回答道:“我会看看少爷喜欢的书是什么样子吧。” “你可真是。”尤利摇了摇头,抬头用带着些严肃的语气说:“你该叫我什么?” 琳达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乖顺地回答:“尤利……” 两个字节,从女仆的唇里发出,携着田间的风,混上了秋海棠的香。 尤利听见自己蓦得沉重的呼吸。 “哥哥为什么要偷偷来这种地方?”正在浇水的琳达看见那个许久未见的身形,还未等开口招呼,便被狠狠推开一边。纤弱的少年却有着意料之外的力气,琳达倒在田中,花瓣飞扬。 “只是我想来,你不想来。”尤利上前扶起了愣在那里的琳达,扭头对裴洛淡淡地说。 “明明是你开始说没什么兴趣再过来的!”裴洛冲上前来,眼圈都发红:“哥哥居然会骗我吗!” “你不要老是胡闹……”尤利皱眉正要教训总是闹脾气的弟弟,却见琳达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了他的前面。 “你哥哥没有偷偷来哦,是我让他来取他的书。”琳达微弯下腰,望着裴洛泛红的眼圈,柔声说。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插嘴我们的话!”裴洛却是咬牙切齿地,一副要冲上前的样子,视线略过琳达似乎看到了什么,又僵在了那里。 “我只是一个下人。”琳达垂下眼,两手交迭施礼:“怎么会有你在你哥哥心目中的地位。” 裴洛一怔。 “尤利少爷说你最近身体不适,怕打扰你的休息,所以才把书寄存在我这里。”琳达垂头继续低语,“他担心你的身体,即便来过几趟看了几眼书,也很快匆匆回去了。” 琳达深呼气,拾起她之前与尤利一起精心挑拣的,还未带去给他的花。她选出一株最盛的花朵,抬步将它别在了裴洛的耳侧。少年大睁着眼,白发上开得一株娇艳的红海棠,衬得整个人愈发精致。“不要伤害你哥哥的心意。” 少年抚了抚耳边的海棠,脸上似乎也被染上了海棠的颜色,扭头飞奔离开了。 “你刚才是骗他,还是真是这么想的?”琳达正担忧地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身后的尤利开口问道。 “我为什么要撒谎?”琳达疑惑地转头问道。 “你真是……”尤利轻笑。田间本无风,琳达微睁着眼,视线从那莫名被拂走的面纱,向前对上一片剔透的红。琳达恍然间感到唇间微凉的触感,抬眸深陷在那对璀璨的红宝石中。 “琳达?”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唤,像一滴水珠,滴落于一片漆黑的深潭。 那呼唤便愈发遥远。 琳达费了很大力气才顶着乱发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与花田相伴了数年,她头次担忧起了自己的心理状况。毕竟只有一个糟糕透顶的人,才会梦中亲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 混乱的思绪却被急躁的敲门声打搅了。琳达慌忙开门,见到门口站着的尤利,尤利焦急的目光略过琳达睡裙外露着的肌肤,一顿后方才移开:“裴洛状况不太好。” “等我一下。”琳达点点头,未有要什么解释,披上外套跟着尤利冲入了夜色中。 “滚开!都滚开!我不要喝这些东西!”琳达听着传过古老门扉的瓷器破裂的声音,和难捱的低泣,与尤利交换了一下目光。 “我就在外面,如果有需要……”尤利抿了抿嘴:“你就呼唤我的名字。” 琳达点点头,推开门,等管家肃穆着神情躬身退出,才点点头走了进去。她未有发觉尤利一直紧紧黏在她未带面纱脸上的目光,一直到她关上大门都没有断开。 房间里弥漫着难言的铁锈味,琳达皱眉,打开了紧闭的窗户。 “是谁!想死吗!”蜷缩在床上的少年大叫道,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在看清琳达的身形时一怔:“是你?” “你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与琳达温和的目光对视,少年的话不知怎的就渐渐失了锋芒:“你也要嘲笑我吗……觉得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觉得我不如哥哥……” 之前耀武扬威的少年,如今蓬乱着发丝蜷缩在被窝中,借着月色,能捕捉到他脸上晶莹的水珠折射的光。琳达看着那身影,像看到了数年未见的幼弟,又像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的女孩。 那女孩有着与她相同的脸。 琳达做出了她从未敢做出的动作。她揽住了那个记忆中的女孩。 怀中是少年一句低于一句的哽咽。 “没有事了,”琳达轻轻安慰道:“都会好的。” “姐姐是个笨蛋。”琳达怀中的少年咕囔。 “嗯。” “你面纱都不带。” “没关系。” “你会死的。” “你先别难过。” 见怀中的少年没有说什么,白发蹭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痒痒的,琳达绞尽了脑汁,哼唱起了记忆中给弟弟妹妹唱的歌谣:“我的并蒂莲啊,请不要哭泣。我曾欣赏你永恒的美丽,我曾见证你绝美的绽放。我的并蒂莲啊,请不要悲伤。即便我不在你的身旁,你也不会将我遗忘。我的并蒂莲啊,记忆的清风,会将我送到你身旁。” 琳达很久未有睡得香甜了。 她是被紧闭窗帘的声音惊醒的。琳达睁开眼,却只见到管家轻合门离开的背影,听见耳边少年们均匀的呼吸声,还是没有开口呼唤。 琳达下意识地想要抻个懒腰,才发觉胳膊早被紧紧揽住了。她看向左边揽着她手臂的裴洛,又看向右边揽着她腰的尤利,才觉得有些不自在。不在于二人太过亲密的举止,而是她单薄的睡裙被一番折腾下提到了肚子上,她能感觉到两个少年同样光裸大腿微凉的触感。 这番感觉对于琳达来说还是太过刺激,她悄悄起身,抽开了尤利搭在他腰上的胳膊,正想如法炮制解放自己已酸麻的手臂,却正对上那一片鲜艳的红色。 “姐姐要去哪里?”裴洛皱着眉,揽紧了她的胳膊。 “我要回去工作了……”琳达轻轻抚慰道。 “我不要……”裴洛脸蹭着琳达的胳膊,让她觉得痒得想要发笑。 “好啦,你知道上哪里找我呀。”琳达摸了摸裴洛的头,“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琳达看不见埋在她臂弯里裴洛的表情,却只有一阵难捱的沉默,直到另一边的尤利打破了寂静。“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会跟女仆长说明。” “不,尤利。”琳达轻轻摇摇头,“那些花还需要我照料。” 对上尤利那双同样剔透的红眸,琳达补充道:“不必担心我会泄露什么,昨夜太过匆忙,我什么都没看见。” 记忆中那个过于成熟的尤利却似乎并未领会她话中的意思。“你不怕这魔鬼的颜色?”他直接攥住了她的手。 琳达呼吸一滞,看着二人攥在一起的手,下意识地挣了挣,却被攥得更紧了。 “这些只是传闻。”琳达垂下眼眸:“我更相信我认识的少爷们。” 琳达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奇怪的境地。双臂都被占了去,前后也被堵住了,让她突然有一种危机感,像是走进了迷宫的死角一般。 “可不可以,先放开我……”琳达不适得开口,心里不明白昨夜还温顺的双子,为何今日让她竟有点恐惧。 似是她表现的瑟缩打破这份危险的气氛,竟是裴洛先松开了手:“琳达,你,你别害怕。”他伸手,似想学着琳达一般安抚她,却见琳达下意识地缩了缩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尤利此时才发声,语气却有些压抑:“去看看花田吧,昨天辛苦了。” 琳达心里偷偷松了口气,下了床轻轻施礼,转身打开房门,垂首掩上把手,不知怎的,未敢再对上房间里两个少年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