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恶梦终醒

    这个男人，是她的恶梦。

    穴道一解开，秦想想便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朝着完颜康冲了过去。莫愁皱眉，一只手将她挥开：“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讨厌？你不是答应了我们不会乱来的吗，怎么还这样不自量力？”

    秦想想摔倒在地，冷笑一声：“我只是答应了你们不会大声叫喊，可没有说不做些别的。完颜康，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完颜康叹一口气：“秦姑娘，我没有料到你会流落到这里，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礼了。”说着，深深的一揖。

    “赔礼有什么用？”秦想想泪流满面，又有些歇斯底里，“你把我的尊严，把我的骄傲，把我的人生，都赔给我啊，你赔我啊！”

    她哭叫着，冲到完颜康怀里，又打又踹，却又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力气。她伸手抓住完颜康的胳膊，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完颜康吃痛，微微的嘶了一声。

    莫愁一把将她拉开：“你在发什么疯？”秦想想却不管不顾，继续冲过去，举起拳头，往完颜康身上砸落。

    “算了，由她吧。”完颜康制止了莫愁，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由面前的女人厮打。

    渐渐的，秦想想没有了力气，双手软软的垂了下来。她收了泪，苦笑道：“我早该知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的功夫又怎么厉害，我怎么可能伤得了你。”

    “现在心里舒服一点了吗？”完颜康有些不忍，柔声问道。

    秦想想冷哼一声：“假惺惺。”

    莫愁忍不住了：“颜哥哥，我们不要理这个奇怪的女人，我们走。”

    秦想想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们只管走。只要你们一出这个帐篷的大门，我就大声喊叫，你们就会被桑昆的兵士发现。”

    “秦姑娘，其实，以我们两个的武功，就算被发现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完颜康淡淡的开口，“我们只是不想滥杀无辜，才会躲进这里。如果我们大开杀戒，桑昆的部队奈何我们不得。”

    “不想滥杀无辜，就把我这个弱女子陷在这里吗？”秦想想冷笑一声，“小王爷真是够正人君子啊。还是，在小王爷眼里，我这种烟花女子根本称不上是人？”

    完颜康道：“秦姑娘言重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会流落到这里来。但我真是没有一点点不尊重你的意思。”

    “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秦想想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两杯热茶。香烟袅袅中，她的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漂亮。莫愁在一旁看着，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她就是有一种天生的敌对感，尤其是当她跟完颜康说话的时候。

    “小王爷，请喝茶。”秦想想将一杯香茶捧到完颜康面前，“放心，我没有下毒。”

    完颜康接过茶杯，一股清香扑面而来，他微微一笑：“还是洞庭早春茶，都史对你真是不错。”

    “是啊，他对我是真的好，我想要什么，想玩什么，他都会给我弄来。”秦想想莞尔笑道，“就连，我想要他背叛大金，暗地发展实力，他都愿意做到。小王爷，现在我杀不了你，可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中。”

    “想要亲手杀死我的人还真多啊，铁木真一个，你一个。”完颜康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只可惜，这条命我已经交给莫愁了。她若是不想我死，我就不能死。”

    “莫愁？”秦想想看了一眼一旁面色不豫的姑娘，“原来你叫莫愁啊，真是好名字。”

    莫愁哼了一声：“和你没有关系。”

    “脾气还真大呢。”秦想想一声轻笑，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声音：“夫人，夫人，你在跟谁说话？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人，你们都下去！”秦想想看了他们一眼，高声回答，随即小声浅笑道：“小王爷，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想想，营地里有了刺客，我进来看看，你不要害怕！”

    唰的一声，帐篷被掀开，都史身披金甲，手持大刀，一马当先的冲了进来。秦想想立刻往完颜康身上一倒，低声道：“劫持我！”完颜康也配合的从袖中掏出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小声的问道：“这是为何？若是让他们抓住我，不是正合你意吗？”

    “我要亲手杀你，可不能由得了他。”秦想想依旧是这个回答。

    都史见心爱的美人落在了敌人之手，气得哇哇大叫：“是英雄好汉的，就不要为难一个女人！”

    完颜康道：“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若是不想你的美人没命，就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

    都史直咬牙，偏偏秦想想还做出惊恐万分的神情，柔声叫道：“王子，救我！”

    “好，我放你们走！”都史恶狠狠的把刀往地上一丢，“你们也放人！”

    “那可要等我真的走了才行。”完颜康依旧挟持着秦想想，带着莫愁，慢慢往大营外退去，都史则是紧紧的跟在后面。

    “要不要我趁机把你也带走？你应该不想留在这里的吧。”路上，完颜康小声说道，“只要你守口如瓶，我便把你送回临安，给你留下一辈子足够用的花费，还请人照顾着你。”

    秦想想道：“小王爷，你真的这么好心吗？你明知道我恨你们金人，你还派人去救了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在狱中算了？”

    “我只是不想让一个无辜的人丧命罢了。不过，我派人送你去中都，也是有私心的。你在临安多年，结交不少达官贵人，我想从你那里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哼，你倒是磊落，敢说出来。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是金人，那为什么要杀段天德？依我所知，段天德是亲近金国的，你杀了他，对你没有好处。”

    “因为我娘是汉人，我不想金国进攻大宋，就这样。”

    “是吗？原来传言是真的。大金六王爷宠爱王妃，而他的王妃出身贫寒，是个汉人。那你的莫愁姑娘呢，也是汉人吗？”

    “没错，她也是。”

    秦想想闭上眼：“都史告诉我，六王爷极有可能位登大宝。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将来如果你做了皇帝，不要让大金去进攻大宋？”

    完颜康奇道：“我的承诺，你敢信吗？”

    “若是其他金人，我不信。可如果是你，我信。”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大营边上。完颜康再次问道：“秦姑娘，你真的不想回临安吗？”

    秦想想摇摇头，都史大声喝道：“臭小子，还不赶紧放人？然后留下你的姓名，给我滚！”

    完颜康松开手，将秦想想往前一送，道：“我叫做王罕。”

    王罕是都史的祖父，他这么说明显是在占便宜。都史气得跺脚，无奈蒙古人一向言出如山，答应了放他们走，就不得不放他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正准备离开，忽然从路边的长草丛中跳出来一个人，一股劲风朝着莫愁的方向猛然扑出。完颜康大惊，眼见得来不及破解，干脆直接扑上前，想用身体挡住，却听“噗”的一声，那一掌却没有拍到自己身上，接着就是都史的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完颜康定睛一瞧，却是秦想想挡在自己身前，已经被掌风击得飞了出去。而出手的人正是灵智上人。

    灵智上人本身的掌中就带毒，一直都是靠少量服食毒药来修炼的，因此虽然身中冰魄神针，可也没有太过严重，自己吃了几枚解毒丸后，还能运功。只是他也明白冰魄神针的毒霸道，便埋伏在大营外，想等待机会，抓住莫愁，取得解药。他也清楚自己和完颜康之间的武功差距，便一直不动声色，直至完颜康走过以后，才跳了出来。

    莫愁惊呼一声，上前扶起秦想想：“秦姑娘，你怎么样了？”

    秦想想嘴角流血，心脉俱碎，眼见得是不活了。她看见是莫愁，眼神有些迷离，断断续续的道：“妹子，你…你好福气…，告诉小王爷…不要…不要忘了约定……”说着，又努力睁大眼，看向完颜康的方向，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

    在花船上第一眼看到他时，他面目英俊，杀伐决断，她的芳心不是没有跳动过。可是，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她，有的只是身边的那个娇俏的姑娘。而且，他说他是金人。她想杀了他，却没有成功，反而因为段天德之死而陷入牢狱。她本以为此生就这样完了，却又被他救了出来，送去了中都，随后进入了那段地狱一般的日子。

    她被六王爷的手下送入军营，被一个又一个的金人凌辱。她想过死，可是那个人的眼睛却总是在她脑海中划过。他们说，他是小王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狠狠的咬住嘴唇，恨意也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心。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要亲手将那个害她如此的男人给杀掉！这份恨一直支持着她，让她度过那段煎熬的时光，让她在随着大军驻扎金蒙边界的时候被当做礼俘虏送到了都史手中，让她在都史身边婉转承欢，计谋百出，终于得到了都史的宠爱。这一切，如果没有这份刻骨铭心的恨意，她根本就不可能支持下去。

    终于，她又再见到了这个男人。他打扮得灰头土脸，只是在他一开口的那一刻，她便将他认了出来。他的眼里依旧没有她，可是，他却任由她拳打脚踢，还对她这么温柔的道歉。

    其实，在他道歉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他了。她不能原谅的，是这么轻易对金人妥协的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会伤心，为什么会嚎啕，她只知道，她的恨，在那一瞬间都化成了深深的悲哀。

    她忽然间不想让他死了，虽然他的眼里还是只有那个姑娘。莫愁，莫愁，多好听的名字。他把莫愁保护得很好，这个姑娘的眼里，还有着这个世间难得的纯真，像是一颗熠熠发光的珍珠，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会这么无忧无虑的成长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会有家人有父母把她保护得很好的；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会遇上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那一个人的……

    看到他用身子为莫愁去挡那一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完全没有经过考虑便扑了过去，她只是知道，她不想他死。

    秦想想眼神开始迷离，朦朦胧胧间只看到那个人将灵智上人毫不留情的打倒，用鞭子将射向他的箭弩一一拨落，带着莫愁纵身离开。

    完颜康，你答应过我的，若你为帝，你不会进攻大宋。秦想想身子慢慢软倒，眼睛渐渐闭起：完颜康，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原本的名字，叫做秦莫离……

    这个男人，果然是她的恶梦。现在，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