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不要你觉得】

    待在八卦炉里，并不容易感知外界的气息。

    王超也不清楚自己与八卦炉在何地，而安宁又在哪里。至于天使雪莉，即使对方就站在跟前，王超也无从察觉对方的气息。

    他迅速从实力由盛而衰的空虚幻觉中清醒，重新适应了一番自己身体，发现状态良好。不知是天使雪莉的帮助，还是八卦炉自带的功效。貌似没差别。

    很快，他在八卦炉的内壁上发现了不寻常的痕迹，似乎是有什么可怕的野兽曾被关在这里，在这炉内倾泻了难以想象的强悍攻击，竟然在这天使铸就的神炉墙壁上留下没有抹去的痕迹。

    王超上次进入八卦炉是在与萨缪尔魔王战斗的时候；而自那之后，他并未见安宁收服或镇压过什么怪物、魔族在八卦炉之中。

    当他的意识被转移到星空彼端的亚莫西身上时，地球的安宁这边肯定遭遇了什么。

    一个月前在地球的经历涌上心头，王超有了些许头绪。

    他施展飞行术拔地而起，飘然冲出八卦炉。与神炉内部安详平静的氛围迥然相反，甫一离开炉口，外界那浑浊灰暗、充满了堕落臭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比王超在这时代任何一个地方见到的环境都要糟糕。

    王超扫视四方，搜寻安宁的气。

    过了片刻，他猛然回头！

    安宁静静地站在放大的八卦炉炉口的边沿，就在王超冲出时的相隔的另一端。

    她的神情很古怪。

    她低着头凝望八卦炉的内部，眼神中交织着进入其中的渴望，以及对八卦炉本身深深的厌恶。

    王超从这英武女将的身上，竟感受到了从没想过会出现的某种痕迹那是属于魔族的气息。代表心灵堕落的臭味。

    与王超的“魔化”不同。黄泉之气是天界浊气，具有异化肉身与腐化心智的性质，但其本身却仍旧是可以驾驭的能量。王超所做的就是利用他的利用的，剔除其中他不愿接受的。借助龙神印记的帮助，王超的心灵能够抵御浊气的侵蚀，不会变质。

    但此时从安宁的气里传递出来的，却是连心灵都被魔族腐化的危险感……

    难怪他刚才没能发现安宁的存在。

    就在王超观察安宁的时候，痴痴俯视八卦炉内部的安宁也发现了他。

    这种眼神，绝不是王超认识的安宁。至少不完全是。

    似乎是王超的出现，得以推迟了艰难的抉择，安宁嘶吼一声，朝王超飞冲过来。

    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八卦炉与安宁的暂影，但实际他们已经消失在王超的视野中。

    肩膀破碎的血浆，在安宁的掌缘滴落，泼洒成一道丝连的血线，连向已被击出数百米之远、没入浑浊空气中的王超。王超甚至没有听见对方击中他时产生的声音。声音还留在八卦炉那边，没有跟得上他。

    倒飞中的王超险些直接失去意识。

    风驰电掣间，破损的肩膀迟来的痛楚热意爬满全身。他抿抿嘴唇，双眼中的金光流转，曾在一具伟大战士身上掌握过的、突破了界限的力量感，油然涌上他心头。

    与此同时，比从前还要磅礴的黄泉气息在他的意志牵引下涌入他的体内，黑色如墨的鳞片爬上他的身体，原本残损的肩膀像是被捡回来的积木一样回归原位，并且变得更加强壮用力。

    呼，倒飞的王超不知何时已只是一抹空气中的残影，轻轻晃动。

    嘀……安宁手掌边缘一滴属于王超的血珠滴落，落向下方的八卦炉内部。安宁用恍惚的视线追着血珠的轨迹。啪嗒，她似乎听到它落在炉底的声音，也想起之前自己在这东西里面承受的痛苦折磨。

    “很不愿意进去失去魔性吗？我来帮你吧。”

    王超的声音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脑后。神志混乱的安宁回头时，只看见一只裹挟着比她方才的攻击还要磅礴力量的黑鳞手掌，以及在手掌背后那双理智角落中熟悉的金色双眼。

    砰！魔龙形状的王超一掌按住安宁的后脑，随她一起冲入八卦炉内部。轰隆一声巨响，安宁的半只脑袋都被魔龙的手爪按进了神炉的地板，压出一道坑印。

    天使打造的炉子内属于异域时空的规则自如地运转，无差别地消解着魔龙与堕落英雄身上或心灵中的魔族气息。王超褪去黑鳞，安宁脸上痛苦的表情渐渐平息，汗水如浆涌出，带着后怕的神色。

    “可以放开我了，王超。”

    被强按脑袋趴在八卦炉地板的安宁用粗哑的声线对后背上的人说。

    “不放也不行啊，以我解除变身后的力量可按不住你。”王超笑了笑说，离开安宁的后背，坐到一旁吐了口热气。“现在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安宁的脑袋拔出地板的裂坑，吃痛地揉了揉。她跌坐在王超旁边，“你昏迷之后，师父让我不用替你担心，我就将你收到八卦炉里带着，继续去找距离最近的那个魔王阿巴顿。”望着八卦炉内壁上的各种痕迹，安宁一时失语。

    “我们之前遇见的虫型魔族死后的诡异雾气，会在人心中留下魔气的种子。”王超接过话头，“我猜，见到那个阿巴顿魔王后，留在你心中的魔化种子就被对方引爆了。”

    “我很肯定当时并没有吸入虫尸释出的魔雾。”安宁说，“不过也没什么分别了。手下的杂兵都拥有的能力，阿巴顿随便就能同样施展出来……他的本体就是类似那种魔雾的东西构筑的虫型实体，虽然没有太强的攻击力，但却反而很难对付。”

    安宁休息了一会儿站起来，抚摸着八卦炉内壁上的痕迹，“我不慎被他魔化后，直接就进了八卦炉里，借助八卦炉的力量消解魔气……虽然过程并不舒服，但总能成功。”

    “但是随着一次次的魔化，终于，这一次被魔化的你，竟然抗拒进入八卦炉之中。你被激发的魔性的那一面，拒绝接受消逝的命运……”王超缓缓道。

    邪念人格如果是那么容易解决的话，那个天才到被大长老认为不弱于超级赛亚人的龙族，就不会选择分身裂体那样自损根基的方式了。

    安宁略作沉默，“差不多就是这样吧。不过，我想不论邪恶的那个我怎么挣扎，最终我还是会投进八卦炉里的。这就是我的……”她突然止住了话语。

    一种诡异的气氛突然产生了。漆黑的双眸与金灿的眼瞳，安宁与王超的视线在八卦炉底部的空气中间或触碰。王超越发肯定了一个有过的猜测。

    “你可以瞧不起我。”安宁突兀地说，语气很缥缈。“但不要可怜我。”

    王超说：“我偏觉得你可怜。”

    “啊啦，谁可怜？”

    天使雪莉的声音回荡在二人的头顶。她坐在八卦炉炉口的边沿，轻晃着纤细的双腿，好整以暇地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