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拂云与贺三郎
贺三郎回了家，他一路思考了很多，从幼时家中处境，到他三岁在私塾听了几句，就可以默读三字经。家人欢喜他天赋聪颖，但实在拿不出钱给他启蒙。 后来他父亲求到崔大儒那里，君子仁爱，每年补贴钱银给他上学，而崔大儒更是亲自指点过他文章。 若不是求才若渴，恐怕燕昭这样的身份，也不会求到这穷乡僻壤来。贺三郎与之心境相通，自然可以理解。但叫他上王府做伴读，又是一个大难题。 “贺三哥，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茅草屋前，一道绯红影子俏生生的立着，她手里提着几包东西，也不进门，做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他。 见贺三郎来了，她才嘟着嘴，笑道：“三哥哥是不是又去给崔大儒送干柴了？我知道了，崔大儒定是见了哥哥的好文章，又给你讲解起来了，是吗？” “拂云，你怎么来了，有事你给我传个音，我可以去找你啊，这样从主家出来可行？”贺三郎面庞上有些疑问的红晕，但他连忙推开根本不用上锁的门，本想给他表妹煮一碗茶，可家里连个像样的茶壶也没有。 贺三郎一时愣住了，他想起表妹拂云一直在谢府做丫鬟，吃穿不愁，用的也都是极好的，与这乡村自然是不能比了，如此想着便垂了头。 “你等一会，我给你打一些井水洗洗手吧。”贺三郎憋了半晌，终于还是放弃了茶。 拂云笑眯眯的看着，将那两个包裹都放在桌上。“上次我们小姐又赏了我一些绸缎，我想着我的衣裳都是府里做的，也用不着，就换了笔墨纸砚去，今天给你带来。三哥哥你若是中了进士，可得还我的哦。” 贺三郎失笑，这表妹总是寻着理由帮她，每次都说要还，但实际上赠礼只有越来越多，他哪里还得清，不过是拂云估计他的面子罢了。 “行行行，到时候你要什么都有。”两人笑嘻嘻，一贯的和睦。 “对了，今日我碰见一个人。”贺三郎与拂云年纪相仿，她又是从小就在谢府待着的，贺三郎想她眼界开阔，与自己这样的井底之蛙不同，于是诚心请教起她的意见来。 贺三郎将今日燕昭的提议，一一与她说了，又道：“依表妹看，这燕昭的府邸可是好进的？说起来是伴读，可以我的年岁，到底少了资质。若说是幕僚，以后再去科举，难免被打上燕昭庇佑的话头。” 文人清高，纵然家徒四壁，也不愿攀附权贵，给自己的清名造成一点点损害。 拂云仔细思量，才道：“本来我少读书，人言微轻，不该给三哥哥出主意，但是这宗室的事情我是常听说的，只能给三哥哥提个醒了。” “燕昭王爷我也见过，是最和善谦逊的人，哥哥刚才说顾启哥哥也在府中伴学，定也是因为燕昭王爷有值得相交的地方，顾启哥哥才会过去。如果只是结伴交流学问，又有何不可。你们二人都是尚未入仕的书生，若是叫你们去办事，你们大可以推辞。” “但若是如此，燕昭王爷也不用说，让你们一起看他写的文章了。再说了，办庶务自有管事，政务暂且也轮不到你们，燕昭王爷家里那样多的人，总也不值得诳你们两个农夫呀。” 拂云说着，瞧贺三郎微怔的模样，心里又是一动。 “贺三哥是为什么犹豫？”拂云问他。 “若是日后科举……”贺三郎仍是愿意以科举入仕，读书人唯有通过这样的考验，才可证明自己。当日他写赋而讽刺刑部与大理寺，也正是因为他对官制政务的不满，而他有心改变这一切。 “如果是因为科举，那就更好办了。”拂云说的认真，虽然今天的任务是谢风华交给她的，但她是真心为表哥考虑，若是前途不明朗，或者对表哥有损害，她是打死也不会来的。 “燕昭王爷这样礼贤下士，想必对科举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不说银两上的资助，哥哥抛开其他的杂念，与顾启一起读书，不是更好吗？燕昭王府藏有群书，哥哥读书写文章都很便利。” “而且拂云也知道，做官若是朝中无人，恐怕等候选等的头发都白了，如今哥哥有了捷径可走，又何必推掉呢？” 贺三郎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是很难成功的，就像那篇《午门赋》，也是因为女帝谢照的赏识，他才可名传四海的不是么。 “拂云你说的对，燕昭王爷已经放下身段，诚心求学，而我这样犹豫，反而是骄纵了。若是为了上进，在何处求学都没有什么不妥。” “我明日就去燕昭府邸。不过若是他有别的要求，也恕我不能担待了。” 拂云大笑，她这个表哥还是十分的耿直。 “三哥你有什么给燕昭王爷惦记的，他不被你惦记，就是很好了。” 玩笑一句，贺三郎亦笑起来。是啊，他有什么好在意的呢？反正他孑然一身，无家室的拖累，大不了就是拂袖而去，游历四方罢了。反而燕昭，是应该有很多羁绊呢。 “哟，拂云来啦？”村头的老婆婆探头探脑。 “诶婆婆，是拂云来了。”拂云答应的爽快，只有贺三郎有一些羞涩的摸了摸鼻尖。 “三郎呀，别坐着了，快去看看你家的田地，这几天蝗虫从南边来了，一个个大的不行，老王家已经遭了罪，你快去瞧瞧你家的。” 蝗灾可是大事，一个不慎全年的收成就完了。贺三郎虽是读书人，但家中尚有一亩三分地，他平时托人种上粮食，好歹也够他一人吃饱了。 听了这个消息，贺三郎慌忙带着拂云，深一脚浅一脚的往田埂敢去。 到了地方，她二人全部惊呆了。 那本该绿油油的田野，此时竟是黑压压的一片，那嗡嗡作响，在田间飞来飞去，遮住稻田的，不都是蝗虫？ “我的天啊。”拂云从小进府，哪里见过这架势。她慌忙回首望去，贺三郎的面色变得惨白。 谢府。 谢风华倚在榻上，小丫鬟给她剥着葡萄，配着甜甜的梨汁，正是享受。 “你说什么？蝗灾？”听了拂云的汇报，谢风华惊得一下子做起来。“还是没变化啊，蝗灾还是来了。”谢风华的声音十分轻，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