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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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塑骨已经完成一半了,”秦珏盯着她,认真道,“若不继续下去,你人就废了!” 洛婉清抓着他的手,抿唇不动,秦珏看着她满身的伤,语气软和了几分:“你可以不信我,但自己什么情况还要我说?如今我不救你,你是死。我若救你,你还有一线生机,信不信我,由你选择。” 洛婉清没说话,她看着秦珏少有失了笑意的面容,好久,终于松了他的手,不甘心扭过头去,重新趴下,将头埋入软枕,轻声道:“不要隔着衣服,病不忌医,我一点失误都不想有。” 秦珏动作一顿,随后应声道:“好。” 说着,洛婉清就感觉身上一凉,他撕开她的衣服,露出她都是伤痕的背部,秦珏看了一眼,随即将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塞到她嘴里,平静道:“不要咬到舌头。” 洛婉清咬住布,也就是那片刻,秦珏以指为刃,划开了她的皮肉。 皮肉撕裂开,他探入血肉之中,洛婉清瞬间咬紧了口中棉布,捏起拳头。 秦珏看了她一眼,只道:“别动,忍住,你骨头碎屑太多,我得给你先挑开。” 洛婉清说不出话,她强逼着自己不去躲避,然而她太疼了,肌肉紧绷在一起,整个人都在发颤,秦珏看她一眼,平静道:“放松,肌肉不能绷着。” 洛婉清听着他的话,试图放松,然而秦珏一触碰,疼痛一个激灵传来,她又完全控制不住。 秦珏静静看着她,最后道:“你若做不到,只能等死了。” 听到这话,洛婉清动作微顿,让她闭着眼睛喘息,让自己平静下来,终于道:“你来。” 秦珏重新动手,洛婉清将所有意识都集中在伤口处,放松他触碰的位置,这种专注,让她可以清晰感知到他的动作。 她感觉他的指尖,察觉他翻开她的血肉,这种敏锐放大了她所有感官,包括疼痛。 冷汗从她额头低落下来,她捏着拳头,趴在床上,感觉自己仿佛是一条被生剖的鱼,她神智清晰感觉自己被一片一片切割,而这场凌迟却远没有尽头。 从背上一路清理到脚尖,洛婉清疼得什么都不剩,只剩下疼。 锐利的疼,火辣辣的疼,一路直窜天灵的疼…… 她仿佛是把人世间所有的疼痛都遭受了一遍,疼到后面,秦珏动作终于停下,她疼痛稍缓,迷迷糊糊睁眼,沙哑道:“好了吗?” “准备开始了。” 秦珏出声,洛婉清一愣,她睁开迷蒙的眼,看向站在身侧的秦珏,秦珏抬手放在她椎骨上,缓声道:“你自行塑骨留在身体中的碎骨我清理干净了,现在我会捏碎你的骨头,重新捏合,这个过程我会用真气一直护着你,它重新长合的过程会有些疼,你忍着些吧。” 话音刚落,他手上猛地一捏,剧痛直冲天灵,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尖叫出声! 那一瞬间她头脑一片空白,像是无数根针刺在筋脉上,疼痛中带着密密麻麻的痒,夹杂着骨骼碎裂的激烈痛楚,一起炸裂在她周身。 她顷刻什么都忘了,只是想逃,本能性想逃! 她试图疯狂挣扎,但她做不到,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是被迫趴在床上,承受着这极端的痛楚,激烈哀嚎出声。 第一声痛呼之后,她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哭喊得停不下来。 她隐约想起小时候,她吃坏了呀,那牙根一碰,就是又酸又涩的痛,连着脑袋,疼得她哇哇大哭。 如今她感觉自己周身都是那颗烂牙的根,十倍百倍千倍得痛着,痛得她恨不得拿一把匕首,当场了解这场酷刑。 她嚎叫痛哭,眼泪鼻涕留在一起,哭得不成样子。 身上宛若无数架马车来回碾过,车裂之刑反反复复,她那刻终于知道,一个人痛到极致时,没有尊严,没有意志,她甚至开始不断乞求起来,想通过乞求,让这场酷刑结束。 然而身后一寸一寸捏着她骨头的人却没有半分怜悯,死死按住她,捏碎椎骨后,便从四肢开始,一点一点捏碎重塑她周身。 她从最初的嚎哭逐渐小声下去,她明明那么疼,却始终无法失去意识,直到最后,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忍不住哑着声,喊了一声:“娘。” 身后人动作一顿。 她轻声道:“我好疼啊。” 那么疼。 疼得让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姚泽兰都在她身边,轻轻拥抱着她,拍着她的背。 靠在姚泽兰身上,年幼的她,就觉得什么疼痛难过都好了起来。 可她娘呢? 她爹呢?她哥哥呢?嫂嫂呢? 都没了。 她不再是洛婉清,柳惜娘独身一人,一无所有。 她眼泪流下来。 思绪混乱,沙哑开口:“娘……抱抱囡囡……” 抱抱囡囡,囡囡好疼啊。 她无声流着眼泪,毫无目的乞求。 她以为不会有什么回应,然而片刻后,突然有人将她像孩子一样拥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让她的脸靠在自己肩头。 “好了,不哭了。” 他声音温和,随着音落,他抬手捏上她的脊骨,剧痛再一次传来,随即又有一股暖流缠绕而上,围绕在骨头周边。 从一开始,这股暖流就护她被捏合过的骨头上,然而这一次,这股暖流从疼痛处一路往周遭蔓延,它温柔滋养过她周身肌肉,像是年幼时母亲轻拍在背上的触感,悄无声息软化了那些疼痛。 一面是断骨所带来的剧痛,一面是悄无声息的温柔。 极致的痛楚和温暖交织在一起,她闭着眼睛,被迫承受着这所有一切,只觉时间漫长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停下动作。 “好了。”他轻声叹息,像是哄骗一个孩子,轻抚着她的背,温和道,“囡囡乖,睡吧。” 她说不出话,靠着对方,在对方一次次轻柔的安抚中,慢慢闭眼昏睡过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隐约就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水、灌药,每次有点清醒,灌了药又睡过去,反反复复。 等她再次醒来时,是一个清晨。 她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周身都有些酸胀,她趴着缓了缓,听见一声询问:“感觉如何?” 洛婉清抬起头,就见不远处坐着一个蓝衣青年,还是那张普普通通的脸,但是因为那双眼睛,看久了,竟也觉得俊朗起来。 他坐椅子上,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撑着下颚,面色惨白,似是有些虚弱,笑着瞧她,温和道:“你睡了七天,骨头应该长好了,你轻轻动一下。” 听到自己睡了七天,洛婉清皱起眉头,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正常睡眠,一面活动着身体直起身,一面冷声询问:“你给我喂了药?” “嗯。”对方倒也没否认,疲惫道,“你太怕疼了。” 洛婉清动作微顿,秦珏看出她不悦,笑了笑道:“像个没经过事儿的普通闺阁姑娘,哭得我心软。长骨头过程很难熬,只能给你喂药了。” “我熬得住的。不活动筋骨容易粘黏,”洛婉清提醒他,“你这样容易功亏一篑。” “我有一直帮你疏通按摩。”秦珏回答着她的忧虑,“我检查过了,你骨骼筋脉都长得很好,不必忧心。” 这话让洛婉清有些尴尬,秦珏仿佛是毫不在意,他凝视着晨光下在尝试着自己新身体的女子,玩笑道:“若你是普通人家姑娘,我就得娶你了。”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洛婉清仔细感受着身体每一个细节,淡道,“我不纠缠你。” “这样啊……”秦珏慢慢悠悠,“那我就放心了,我可是救人,搭上自己一辈子就不划算了。” 洛婉清没搭理会他,她从床上走下来,仔细感受每一个步子细节,最后走窗前,在窗口停了下来。 他们还在她昏迷前来的那个小院,院子里一家人正在打扫,阳光洒落在冒着新芽的树上,看上去生机勃勃,令人心生喜悦。 如秦珏所说,她的骨骼筋脉都长得很好,她一遍又一遍运转自己的内力,都感觉畅通无阻,极其舒适,身体轻盈,肌肉舒展,除了骨骼和筋脉还带着些隐痛,她感受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感和力量感。 她忍不住抬起手,在阳光下注视自己的手掌。 手上长了薄茧,带着伤痕,和她过去完全不同。 过去她碰了水,都要及时擦干,涂上香膏。 虽然她不在意,但她身边的人——无论是江少言、她的母亲,乃至侍从,都格外关注着她的美貌。 她和所有闺阁小姐一样,娇养着自己,从头发精致指甲,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手上没有任何茧子,她像是一尊瓷器,美得精致至极。 可那时的她,从未有过此时的掌控感。 哪怕是用痛苦和血泪锻造,却都令人如此着迷。 她注视着自己,过了片刻后,她听身后人道:“感觉很好是吗?” “嗯。” 洛婉清闻言,应声收起手掌,转头朝他道谢:“多谢。” 秦珏没说话,他见她不问,便知她是有了防心。 其实本也可以不必管,但一想到七日前那个满身是血驾马而来的身影,他终究有些难安,抿了抿唇,才迟疑开口,询问道:“你怎么受的伤?” “有人拦我,我便杀了她。” 洛婉清声音平淡,没有邀功多说。 秦珏抬了眼皮,说出推测道:“是银蛇?” 江湖用苗刀的人不多,秦珏直接问了一个最有可能的。 洛婉清点点头:“嗯。” “她拦住你,不让你来救我?” “嗯。” “那你为何来呢?” 秦珏盯着她,洛婉清沉默片刻,轻声道:“为了良心。” “只是良心?” “不然呢?”洛婉清轻笑出声,带了些不悦,“你还有什么让我图谋?你不必总想着我谋算些什么,我要的东西我都说了,我没说的我也不会多要。” 秦珏动作一顿,洛婉清终究还是气闷,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我不是你,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没有这么多算计。若我像你,我就要问一句,你为何为我塑骨?” 秦珏抬眼看她,不明白洛婉清为什么要问这个。 洛婉清盯着他明显不太好的脸色,认真道:“塑骨要耗费真气不少吧?现下应该才是你最虚弱的时候,我要杀你此刻最好不过,但明知如此,为何还要为我塑骨?” 秦珏没说话,他平静看着她,好久后,才道:“你杀不了我。” “确定?” “大可试试。” 秦珏轻描淡写,洛婉清一口气闷在胸口,她下意识想回嘴,但突然又意识到没什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