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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晋王陆重霜后,泠公子愈发受到女帝冷落,终日闭门不出。 他是鸾和八年的夏日见到陆重霜的。 正是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午后,宫侍匆匆回报,说今年的冰不足,司库不愿多取。泠公子暗暗发笑,心道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连消暑的冰都要贪上几块,随即挥手让宫侍退下,莫要毁了自己的清闲。 而年仅五岁的陆重霜就在那时,被宫婢小心翼翼地牵着手,缓缓步入殿内。 女孩身着不合体的绣裙,梳双丫髻,瞪大的眼眸敏感而多疑,像一头通体雪白的小老虎警惕地舔着自己还未长成的爪子。 “你要成为我的父君了吗?”她轻声问。 “我不会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是如月帝君,就算是九霄的女儿陆怜清,也要认如月作父君。”泠公子倚着软塌,懒懒打了个哈欠。“殿下随其他人一样,唤我泠吧。” 陆重霜扬起头,圆圆的脸朝向塌上百无聊赖的男子,淡淡道:“泠公子万福。” 泠公子瞧她板着一张小脸,大抵是觉得有趣,突发奇想地招手,让女婢送她到跟前来仔细悄悄。 陆重霜被宫婢抱到塌上,那女人手向前直推,兴许是想让小主子在泠公子面前卖个乖,赶鸭子似的把她往卧榻上休憩的男人怀里塞。陆重霜忍不住皱眉,活像不愿被主子强抱的幼猫,双手抵住泠公子的胸口,甚是抗拒。 泠公子见状,倏忽大笑出声。他也不管陆重霜乐意与否,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抱到怀中,箍住后脑勺,对准细嫩的脸蛋亲了又亲,仿佛一只大猫用肉粉色的舌头为身下的小猫舔毛,直至将肚皮上抗拒的小猫亲得恨不得伸爪子挠花他的脸才肯罢休。 他接纳了这个不受宠爱的皇女,与她同食同住,视如己出,却从未以他作筹码,在女帝面前博得零星圣宠。 泠公子虽是父辈,年纪却不必陆重霜大多少,掰指头算也不过十二个年头。 如月公子十三岁就嫁与鸾和女帝为正君公子,孩子自然也生得早。嫡长女陆照月生于如月公子弱冠时,即重明十九年,而次女陆重霜生于鸾和三年正月。 泠公子是个脾气古怪的男人,比陆重霜的性子还要难以琢磨。 殿外的宫婢嚼舌根,说泠公子不再受宠是由于性子过于清冷,不是如月公子的雅正温顺,又不似九霄公子能作女帝的解语花,更不如新来的那些公子们放浪讨喜。 他总呆在寝宫里睡大觉,一觉睡醒便传膳,待到吃饱喝足,便拉陆重霜上榻,抱着她,或靠在她膝上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美其名曰“消食”,十足的惫懒模样。 陆重霜寄人篱下,哪能不低头。面对泠公子的古怪,她只得在殿内各个软塌旁垒书,待他犯困一把将自己掳到床榻时,能顺手抽上一本打发时间。 “霜儿在读什么呢?”泠公子阖眸问。 “六韬,”陆重霜道,“还有,不许叫霜儿,要叫也是叫青娘。” 宫内的奴仆皆尊陆重霜为殿下,贴身的宫婢称她为主子,零星几个亲昵之人可以唤她的小名,唯独泠公子总爱霜儿、霜儿得叫。 陆重霜年幼时脾气倨傲,为这称呼几次三番冲他发火,拧眉的凶悍模样似是恨不得凭空生出一双爪子,挠花他俊朗的面容。 “不准叫,跟叫小猫小狗似的。”陆重霜道。 但不管她说多少回——自己的小名是青娘,取中“青女乃出,以降霜雪”——泠公子依旧我行我素。往后叫着叫着,连他自己也说,霜儿霜儿,叫你跟叫小猫一样。 陆重霜不喜欢猫,多名贵的品种都不喜欢。尤其是陆照月豢养在宫内的那些皮毛鲜亮的波斯猫们,谄媚且骄纵,吃饱了肉糜还要去捉鸟,将鸟雀捉弄死后随地一扔,回到主人怀里又是可怜无辜的模样。 可惜贵为皇太女的陆照月很快就厌倦了这些远道而来的宠物,转而将目光投向色彩缤纷的鸟雀。失去主子的宠爱,昔日养尊处优的猫儿霎时间被仆役们捉去,或是剥皮抽骨炖成肉汤,或是暗暗运送出宫卖给商贩。 选错了主子,活该,死得越快越好,陆重霜心想。 除却睡觉,泠公子还有一项爱好,吹尺八。 陆重霜吹奏尺八的技巧便是泠公子手把手教的。 月色正好的夏夜,他拿上尺八,拉开正对小院的木门,踱步而出。热气还未散去,风中隐约传来蟪蛄的哀鸣,仰头望,没有星星,一轮清冷的圆月独挂天幕。庭院中央,老梨树茂密的枝叶遮住了粗壮的盘虬卧龙般的躯干,满地铺陈的白石如同覆了一层轻薄的雪。 他着一件素白色的轻衫,长发披散,双眸低垂。尺八的乐声萧瑟肃杀,迎着月色将暑气一刀刀割裂,令人目眩神迷。 每逢这般寂寞的夜晚,男人就会说许多乱七八糟的话。 “我不爱圣上,她是个蠢东西,但我着实喜欢荣华富贵。”泠公子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你日后若是成了女帝,可要尊我为太上帝君。” 陆重霜抚摸着他一向贴身放置的尺八,温习方才学到的指法:“陆照月才是太女。” “那又如何?陆照月也是个蠢东西,跟她娘一样。”泠公子坦然道。“你不一样。太白经天,民更王,你天生要当女帝。” “你这话大逆不道,被人听去要砍头的。” “我们这些被困深宫的男子,早已生不如死。”泠公子轻声说。 他伸手摸了摸陆重霜细软的长发,又挨近她,双唇吻过鬓角。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宫人同我说,你选了一个贴身侍从。” “嗯,”陆重霜点头。 “那你好好待他,对他好,他才会为你卖命。” “明白。” “但你也不能爱上他……爱会让你软弱,也会让他贪心。” “是嘛。” “对男人,你可以喜欢,但不能爱,可要装作是爱。让他们摸不清你的心思,若近若离,一收一放,这样他们才会飞蛾扑火般地去爱你,最终为你所用。”泠公子笑起来,眉眼弯弯。“你要像我一样会骗人。” “你要是真那么会骗人,能三年不得女帝召见?”陆重霜微微挑眉。 泠公子笑道:“从前想要荣华富贵,现在深感无趣,也就不装了。” 陆重霜误以为他在说大话,没理,自顾自得吹起尺八。 泠公子有时也会屈尊去看她练武,不过要先命宫婢在一旁的空地搭好竹塌、立起伞盖,再配上一盘冰樱桃。只见他懒散地坐着,看着挥刀的女童,以手打节拍,兴趣盎然地唱: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的确是善于歌咏的美男子,长安大雪时必饮酒放歌,时而唱“身轻如烟,心如止水”,时而唱“生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