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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不听,牵着他的手跨入结界内中。 眼前的一切幡然巨变。周遭的景象猛然改变,原本看似在古木树洞的位置,周围的景象却像是在海底。 漆黑的玄铜打造了盛大的宫殿。但这里阴森寒冷,不像是宫殿,更像是一个华丽的囚笼或是巢穴。两侧没有灯,只有昏暗着反光的夜明珠。 青龙属木,玄武属水,此处犹如木间之水域,对两位圣兽真君的修养都大有好处。 这里的妖气太浓重了,空气中甚至还交杂着一丝封印的厚重之感。李承霜跟随他进入宫殿,浑身的妖族特征都被激发了出来,瞳孔细细地收缩,带着一股冰冷的味道。 直到推开沉重的巨门,江远寒才终于见到了青龙真君。 眼前是一片极寒的潭水,宽阔广大,中间铸着一根通天的巨柱,上面雕满凸出的纹路。一条庞大的青龙盘在通天柱上,交错的沉重锁链扣住了青龙的身躯,盘缚住她的爪与尾。 锁链沉极了,重量压迫在地面上,几乎都砸出一个凹陷。 江远寒怔住了,他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情形。人妖百年之战后,他第一次重新见到青霖姑母。这是他双亲的朋友,也曾经哄过他,在江远寒的印象里,青霖虽是女性,却干练成熟,圆润老辣,是一位能够忍受永恒寂寞的守成之主。 只不过这永恒的寂寞,需要有希望来依托。可如今,连依托的希望都没有了。妖族之动荡,是突破无望后,置之死地而后生所做出的必要代价,这个代价是青霖的选择,也是这位真君妖主为万千妖族的选择。 说不上对与错,说不上是否合理,只是她在自己的立场,在当时之下,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决定。至于这么做究竟对不对,有千秋后人来评价,当世之人,只能争辩,不能裁断。 巨柱上的盘龙微微动了一下,布满鳞片的庞大身躯缓慢地游荡回转,睁开眼眸。 青霖的真身很少展示在人前。她身上的沉重锁链向两侧抬高,归拢到宫殿顶端的壁障之上,末端看不到是什么情形。 “……真君。”江远寒试探地叫了一声,他不确定对方能不能认得出自己。 青霖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什么震惊的意思,只是平平淡淡地扫过去了,对他的事不怎么好奇。 她的目光停在李承霜身上,一缕淡青色的妖气缓慢地散过去。青龙的身躯稍稍移动,在李承霜的身前顿住。 妖气交汇。 “腾蛇……原来是你。”她闭上眼,“竟然是你。天涯海角无所寻觅,我以为九方弈根本没留下子嗣,或是已让正道一剑斩杀。” 李承霜神色微动,他其实到现在还有着无数困惑。但他忍耐力很强,轻易不表达于人前,才能看起来这么冷静。他甚至都没有向江远寒传达这些困惑。 “九方弈?”他问,“是……腾蛇妖君?” “是你的父亲。”青霖盯着他道,“玉霄神。你的名声,我也听阿楚提起过。只是想不到,他们会如此教养你……其心难道不比我等更可诛吗?” 李承霜沉默片刻,道:“请真君赐教。” “赐教不算。我并不想听人族对你的说辞,你愿意听,我就告诉你。”青霖看了一眼江远寒,视线扫过他牵着李承霜的手,虽然见到了,却只字不提此事,“九方弈跟你母亲李似锦,相识于冬末春初……罢了,你自己看吧。” 随着她的话语落下,龙首口中吐出漂浮于半空的乳白龙珠,在龙珠的推演回溯之术下,平如镜的水面骤然掀起波纹,如幻境回溯般编织而起,水花环绕四周,水幕绕身。 波纹渐平,李承霜骤然见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她坐在小溪旁背诵道经,头上戴着一个鹅黄的绢花,飘下来的细流苏轻轻颤动,样子很纯真可爱。 那是他的生母,是玄剑派前掌门的亲妹妹,名叫李似锦。 前程似锦,这个名字落在一个天生炉鼎体质的姑娘身上,说不出的讽刺。 李似锦坐在小溪边背手上的道经。 里说:“忠孝友悌,正己化人……昆虫草木,犹不可伤。” 她背到这里,总是忘记下一句,坐在旁边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道经搁在了膝上,凉凉的溪水浸着足尖。但随后,她忽然感觉有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从脚边钻了过去。 李似锦猛地站起,踩错了地方,滑到小溪里,淡紫色的裙边都湿透了。她天资一般,至今还未修得一颗遇事不惊的道心,将溪水踩得哗啦哗啦响,一条白色的水蛇在溪水里蹿了几下,被她实打实地踩住了。 小姑娘呆了一下,尖叫声卡在嗓子眼里。她瞪着那条被踩住了水蛇,见到蛇尾焦黑的鳞片,细细的一条血线从鳞尾散出去。 ……受、受伤了? 书上说,昆虫草木,尤不可伤。 那种害怕的僵冷感一下子驱逐出去了。李似锦后退了两步,看着雪白的水蛇沉进溪底里。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戳了戳,发觉这条蛇没动静了,才探手捏住了水蛇的尾巴,捞了出来。 蛇尾后方像是被劈焦了,糊味儿混杂着伤口的血气。她伸手汇聚一点灵气,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没反应。 但生机未散,还活着。李似锦驱逐了畏惧,拧了一把裙子,伸手带上被泡了一个角的道经,匆匆忙忙地赶回门派,把小白蛇养在了院子前的水池里。 她不知道前几日的妖界大事,不知道腾蛇妖君九方弈受人暗算,被天劫劈得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她的兄长也曾参与这场隐秘行事的算计,她只是一个简单无知的少女,只有这个院子,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有树下的水池。 李似锦的世界简单得过了头,像是被特意培养在温室的花朵。她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给池水倒了很多灵气充沛的药丹药粉,加了许多的滋补之物,希望能把小白蛇救回来。 一天、两天、三天……一连七日都没动静。白蛇既没有断气,也没有变得更好。李似锦想了很久,挣扎了半天,觉得不应该让小蛇在生死线上垂危挣扎,这么连日的痛苦,不光是白蛇,连她都觉得有些心疼。 直到一日月满。 李似锦看书看到半夜,困了,躺在桂花树下的椅子旁,把书盖在脸上睡着了。夜风微凉,徐徐地撩起她耳畔的发丝,这一丝慢慢酝酿而起的寒意浸透衣衫,她忽然醒了。 书被拿走了。 李似锦面上一凉,呆呆地睁开眼,夜空中月光皎白。她抬起头,见到一个白色长卷发的男子站在眼前,单手拿着那本道经翻阅。 对方身量修长纤瘦,袖口的手腕都很窄瘦,手背上密布着一小片银白的鳞片,白发微卷,长长地披到脊背后方,衣衫被月光映透了,几乎有一种如纱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