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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回到正軌

    

回到正軌



    一日午後,樹下到樓下,客廳坐了幾個客人,遠遠看見她,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嫗揚聲問起身旁的人:

    「就是她嗎?跟承風有婚約的是她?」

    聞聲,樹詫異的看了過去,「李姨!」

    本家的李姨帶著幾個陌生面孔,來到承風的住宅,坐在沙發喝茶。康管家也在。

    李姨有些侷促的站起來,兩手握在雙腿之間,拘謹的對客人說:「她是黎家女兒黎樹。」又笑得頗為尷尬的對樹介紹,「這是景老夫人的表妹和她朋友的孫女,他們特地」

    覺得無需對黎樹介紹太多,老太太直接打斷:「我是來看看承風的,也不知道他這陣子出國了,剛聽說黎家那個有婚約的已經住過來。原來就是妳呀!」對方不止說話直,眼神更直,一陣打量後,鄙視出現在眼底。

    忍著被那股帶刺目光掃過的不自在,樹鼓起勇氣問:「妳知道兩家婚約的事?能不能請妳告訴我婚約是怎麼來的?」

    那老太太翹著蓮花指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妳不知道?哼,裝模作樣,去問妳奶奶不就清楚了?」

    「我阿嬤已經不在了,婚約的事我也沒聽家裡提過。」樹坦白道。

    「這就奇了怪了,家裡沒說,妳又怎麼知道要來這?」

    樹沈默,她只想知道婚約是怎麼回事,其他的事不想多談。

    對方是個好管閒事又多嘴的性子,就算樹沒搭腔,仍舊自動接著說明:「我表姊姊和黎梁阿朵年輕時是金蘭之交,關係很好,兩人連結婚的時間都近。」她指的是景奶奶和黎樹的奶奶,「我姊姊重情重義,堅持要維持兩家關係,所以做了約定要讓孫子取黎家孫女。」

    「姊姊四個兒子裡,只有志高最乖最孝順,同意遵守母親心願,以後讓你們黎家女孩子進門做媳婦。」說到這裡,景姨婆噘嘴瞪眼,做了一個既無奈又諷刺的表情,說:「只是志高那時候事業最不得志,前景慘澹,而黎家大富大貴,當然也不怎麼甩他就是了。」

    若真如此也就難怪,從父親眾多商場朋友中,她對景家完全沒有印象。

    「哈!老天開眼,現在我們志高事業如日中天,嗨呀,要把女兒嫁入他們家的名門不知有多少。」

    知道對方故意在暗諷自己家裡,樹沒動聲色,表情也不隨別人的話改變,保持平常狀態。

    「都怪姊姊太重承諾、太堅持,我這傻賢姪,竟當真要履行當年承諾。」感覺出樹的剛強不屈,老太太忍不住要強起來,想挫她銳氣,而對個小晚輩講話更絕,失了得體分寸:「前年,妳爸媽還登門拜訪志高家幾次,聽說是先要挪取聘金,等女兒長大嫁過來時就不用再拿了。現在就急著把人送過來了!」

    景姨婆這麼說完,樹微微屏住呼吸,努力不讓人發現自己的驚訝。

    在場所有人連同李姨全都低著頭,沈默不敢吭聲,場面十分僵硬,只有康管家面帶憂色悄悄望著黎樹。

    送走了表姨婆,樹陷入沈思。她總算明白了,難怪打從初次見面,景家上下遇見自己時透露出一種怪異,甚至可說是鄙夷,原來是這麼回事兒。連下人都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裡。不過,她也非常困惑,如果奶奶他們關係那麼好,為什麼當初不是指定兒女那代結婚,而是延到孫子輩。

    隨後樹出了門,和第六組約好今天開始製作場地。

    作業時,樹無意間聽見一個別科的男孩,正對辣妹三人組之一的女孩說話:

    「玲琳,我爸媽說妳圖畫得不錯,假日要不要來我家當助理?按時計費,當天現領。」

    「我不要~我又不缺錢。」辣妹玲琳斜眼看著他,像在看神經病,然後抱著東西跑開了。

    這時,樹靠近,對著呆在原地的男孩大膽毛遂自薦:「你剛跟玲琳說的按時計費的工作,我能試試嗎?」

    男孩看了她一眼,表情滿是冷淡也走掉。

    「他在追李玲琳,那只是一個幌子。」宥實扛著鏟子,從旁探頭說。

    「哦!」真尷尬,樹調頭就走。

    「妳需要打工的話,我知道哪裡有」宥實在她身後喊道。

    樹頓住腳步,轉回身:「哪裡找?」

    「我有個親戚的印刷廠常常有客人需要幫忙設計傳單。」

    結束工作,樹又跟著宥實去他親戚家。印刷廠在雜亂的巷弄內,規模不大的傳統小工廠,老闆抽菸吃檳榔,粗裡粗氣的壯年人;老闆娘盯著電視節目,一邊餵著不滿週歲的嬰孩吃飯。樹的工作就是幫忙審稿校對,並且給一些臨時散戶製作傳單。

    離開工廠後,她在鄉里公告欄停下來,旁邊牆壁上貼滿售租屋廣告。樹兩手插在口袋裡,看著牆上的租屋資訊,一面掏出手機,拍攝下來,並算著自己要做多久才可以租間房子。

    「妳在找住的地方?」宥實騎著腳踏車經過,在她身後停住。

    樹紅著臉把手機收起來。

    「我住的屋子,有多的房間,分租的話會便宜很多。」

    「那是多少?」樹有點興趣。

    宥實指向其中一張租屋傳單,「它的一半吧!」

    樹看著金額直接除半,便宜!「好啊,離學校遠嗎?」第一次租房子,只為急著脫離景家,樹完全沒有想到租屋需要注意和詢問的事,只想到自己是否負擔得起。

    「宥實,你女朋友?」房東是個乾乾瘦瘦的年輕女性,穿條粉色背心,黑色內衣肩帶露在外面,咬著菸,時不時嘴上吃吃宥實豆腐。

    「同學啦!怡卿就讓她住我隔壁那間,算便宜點。」

    房東怡卿看樹一個女孩子,嘻嘻一笑:「小子也懂近水樓台先得月捏!」

    樹告訴房東自己目前的困難,需要等收到工資才能付出房租。房東怡卿很豪爽的又打了個八折,讓她有收入時再補全押金,很快談妥簽約,直接入住。

    宥實領她到住的房間,灰灰舊舊的狹窄室內宛如監獄,裡頭只有一張舊木箱床;灰色牆上的一扇小窗透著戶外白光,是唯一可喘息的開口。窗戶一開,視野被緊鄰隔壁的大廈遮擋,污濁沈悶的空氣,夾雜了點臭水溝的氣味,只好再度把窗戶關上。

    「我在妳隔壁,有事可以叫我。」宥實說著就回自己房間了。

    「嗯。」

    望著周圍逼仄,樹只覺有些呼吸不過來,好像失去魔法的灰姑娘,「但,這才是正常的!」她告訴自己,這才是她本來該過的生活,是景家待她太厚道。現在一切不過都回到正常軌道罷了!

    回去景宅收拾東西,樹打了封電子郵件,跟承風道謝,並表明自己已經找到住處要搬出去的訊息,也強調自己日後定會把欠他們的錢還清。信中提到,婚約的事他們家的人其實都不在意,不需要再守這個承諾,但對景奶奶和景家人的情義,她會一直放在心裡。三兄弟不用再被這強人所難的約定套牢,她把預支聘金轉成對景家的債務,寫成一張借據,押上手印,承諾一年後畢業一定會分期攤還。她涉世未深,不知世間人性險惡,竟將金額處留了空白,信任地由對方填寫下所積欠的債務金額。

    最困難的,莫過於廣顥這邊,寫好的電子郵件,樹不敢馬上發出去,就怕阿梧第一時間告訴老闆,對方若來電會不好交代。

    將借據密封在信封袋內交由康管家。樹告訴他,自己已經告知承風,要搬離的事,然後把最後幾件行李帶走,正式離開景家。

    一下子從豪華有人照應的宅子,轉到窮酸小雅房,樹連行李都沒開,就先把舊筆記型電腦組在床上,埋頭開始接下的幾個案子。

    傍晚時宥實帶了兩碗乾麵,在樹房門口徘徊再三,終於舉起拳頭敲門。

    「我在巷口買了麵,要不要一起吃?」他紅著臉,生硬的邀請道。

    「我不餓。」樹將他擋在門外,拒絕得無情果斷。

    餓嚕嚕嚕~~~~~但,她的肚子誠實喊道。

    康管家將黎樹離開的事情報告了兩位少爺,並在廣顥登門時把裝有借據的信封轉交給他。

    當晚,樹忙得太累,在公用浴室洗完澡,把衣服隨意在床上鋪一鋪,挨著旁邊電腦睡著,完全沒有檢視手機,原本要給大哥的信也忘記發,亮起的手機螢幕光映照在女孩沈睡的臉龐,已經累積了不知幾通未接來電;不久,螢幕在來電顯示中同時出現低電壓警告,接著自動關機,四周陷入沉靜昏暗。這一晚,廣顥徹夜未眠,他獨自坐在停於路邊的車裡,手握著那張借條,聯絡莉香、琬妗,沒有一個人知道樹的下落。

    翌日,充電後一開機,馬上就一通電話進來

    樹看了看,陌生的號碼,還是接了:「喂,你好,哪」

    樹,怎麼搬出去住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把她震驚到了!

    樹握緊了手機,緊張的支支吾吾:「承承風我我有有發E-mail給你了。」

    我知道,我看完了。但也用不著去住外面吧?三樓房間本來就要留給妳的。住外面增加開銷,對妳負擔不小吧!

    對方的話,讓樹很意外,她找了理由:「謝謝但,我一個人住外面比較自在。」

    哦,那妳去跟老康拿鑰匙,跟他說華心套房的鑰匙,那邊離妳學校很近,生活機能也不錯。

    承風竟然在為自己著想。

    「承風」樹內心很激動,滿心的疑問想問出口。

    我在聽。

    「沒事,只是想跟你說謝謝。」終究沒有勇氣。

    妳已經在信中提好幾遍了!我過幾天回去了。記得跟老康拿鑰匙!那裡什麼都有的。

    「好好。」

    電話中,承風還是承風,沒有想像中的冷漠或希望自己快點離開的意思。樹很疑惑,難道自己誤會了什麼嗎?她還沒來得及釐清思緒,緊接著又來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