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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锁,为的都是给自己找回场子,找回一点面子。否则,东风压倒西风,就算日后清蕙出嫁了,底下人对她的作风、她的分量心里有数,恐怕清蕙在婆家一句话,分量还比五姨娘在太和坞里的说话更足。 本来么,有令文在前头,海棠锁给了也就给了。没想到孔雀仗势欺人,五姨娘心里正没滋味呢,局势一转,蕙娘竟亲自带人上门道歉——还是走着来的,没坐轿子!给了海棠锁不说,还不言不语地送了这么个稀罕的盒子,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这会再挑破了说一句,五姨娘也明白了就中的潜台词。 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四太太前些时候进宫,是宫中贵人们提起了十三姑娘的亲事。转年就要出嫁的人了,和娘家人,自然是以和为贵、广结善缘。蕙娘的确能屈能伸,变脸就和翻书一样,从前看着自己,好似看着田间一个农妇,如今居然也要对着笑和自己说话……这才是真正看懂了局势,明白了焦家的将来,究竟系在谁身上,她该修好的又是谁。只怕从此之后,她对太和坞,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冷淡高傲了。 她左思右想,却始终还有三分犹豫:焦清蕙这个人,看着得体柔和,其实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以她的傲气,真会放下架子来和太和坞修好?她的决心,有那样坚定吗? 索性又试探了一句,“子乔还小呢!怎么就说到这儿了——透辉,你怎么和个死人似的,也不把孔雀姑娘带出去坐坐。就光把人晾在那儿!” 语带双关,还是扣着孔雀……五姨娘心胸看来是不大宽广,对孔雀几句指桑骂槐的丧气话,她是耿耿于怀。 “就让她站着!”蕙娘板起脸说。“年纪越大,行事倒是越来越没谱了。我打算令她回家住一段日子再进来,也算是下下她的火气。” 孔雀委屈得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乱转,五姨娘看在眼里,心底自然爽快:这死丫头,额角生得高,眼睛只晓得往上看。要不是她娘是十三姑娘的养娘,她能当上如今这个体面的闲差?教会她知道些规矩,也好! 她并未对孔雀的处罚多加置喙,不过还是坚持令透辉进来,把孔雀带下去招待了,自己把蕙娘让到里间说话。“子乔在他屋里闹得厉害,姑娘连喝口茶都不得清静了。” 虽说也算是看得懂眼色,能比文娘强点,见自己一直不走,便明白是有话要说,但发作孔雀几句,就能登堂入室和五姨娘私话。虽然也足证五姨娘心胸还是浅薄,可反过来说,也似乎能说明她心底没鬼,所以才这样容易亲近、这样就容易看穿她的心思底细。 如果她真的想要害人,还会把自己让进内室说话,又特地上了新茶来吗?就是清蕙自己,揣想中若是易地而处,她要害一个人的话,那她肯定也会尽量回避对方,免得招致怀疑。尤其像太和坞和自雨堂这样的关系,忽然间来往密切,而后自雨堂主人立刻就遇害,太和坞不被怀疑才怪。 五姨娘虽然不聪明,但也没有笨到这个地步吧。 但人都已经进了屋子了,绕了几个圈子,她还是揭开了自己的来意。“您也知道,太太年前、年后都进了宫。三姨娘这一向都没从她口中探听到什么消息,我也不好问……” 五姨娘一下笑得更开心了。“这有什么不好问的,大姑娘到了年纪,惦记亲事,那是天经地义!” “就是问,那也未必能问出个结果。”蕙娘秀眉微蹙。“太太口风很紧,错非祖父那边给了准话,她是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的。可最近我也很少到祖父跟前去,就是去了,也更不好多问……您也知道祖父的性子,什么事,都讲个谋定后动。他没下决心,是不会把意思泄露出来给我知道的。” 这话真真假假,说四太太是真,说老太爷是假。但五姨娘本人不可能太了解老太爷的性子,她也就囫囵听进去了。“那姑娘的意思是——” “如今不比从前,我毕竟也要些脸面。”蕙娘叹了口气。“由我这里打探消息,在下人们口中传来传去的,还不知要传得如何难听呢。” 这倒是实话,可五姨娘也纳闷,“太太虽然性子好,可我们当着她也不敢撒疯卖味儿,难道您是想令我求太太,那——” 她露出了难色。 焦四太太的口风一直也的确都是很紧,像权家这门亲事,她就是捡没人的时候和蕙娘提的,连三姨娘都没让告诉。自雨堂里众丫鬟,也没谁收到一点风声。 “求太太是没有用的,”蕙娘摇了摇头。“求祖父也没用……可我明白祖父的性子,他缜密,人家有来提亲的,儿郎人品如何,家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坊间有什么风言风语……他肯定都会预先打听一番。” 她望了西里间方向一眼,见五姨娘若有所悟,便压低了声音。“鹤叔这些年是不大管这些事了,多半都是梅叔在跑,石英虽然是梅叔的女儿,但我可实在没脸让她卖人情打听这个。左思右想……也就只有您能帮这个忙了。” 子乔的养娘胡妈妈,非但是小总管焦梅的弟媳妇,和五姨娘,那也是肝胆相照,投缘得不行。 五姨娘一时沉吟未决,没有回话。清蕙也没催她,她垂下头望着眼前的哥窑甜白瓷沉口杯,想到权家那位二公子,眉尖不禁就蹙了起来,虽说容色沉静,可那隐隐的烦躁,却也没能瞒得滴水不漏。五姨娘一眼看见,倒有些好笑,也起了些怜意:再要强、再高傲,那也是个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以前坐产招夫的时候,她是何等爽朗自信?没想到居然也有这样着急上火、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梅管事口风据说也紧!”她没把话说死,“可姑娘也是第一次托到我头上……我就为姑娘问一问吧!” 蕙娘一身气息,顿时化开了,眼波流动间,她不禁嫣然一笑,令五姨娘头一回尝到了‘为十三姑娘正眼瞧着’的殊荣。“那就多谢姨娘了!今日过来,打扰您了……” 五姨娘忙客气,“哪里的话,盼着姑娘多来坐坐呢!以后千万常来!” 说着,两人互相又寒暄了几句,五姨娘就亲自把蕙娘、孔雀送出了太和坞。 不过,就是到了气氛已经很和睦的最后,她也终究没把子乔叫出来见姐姐。 # 从太和坞出来,蕙娘和孔雀的回程就走得更沉默了,孔雀眼眶里的泪水早已经干了,此时沉着一张脸,四处乱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蕙娘看了她几眼,她都只是出神,竟全没了从前的一点灵气。 自雨堂的这些大丫头,从来都是锦衣玉食,过着比一般人家更奢侈的生活,蕙娘管教虽然严格,但等闲也从不放下脸来说话。尤其是孔雀,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蕙娘看了她几次,自己也是越来越过意不去,见已行到空旷处,四周俱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