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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风(三)

    

枯风(三)



    第二天也没有机会。

    阮厌睡得晚,醒得晚,睁眼已经是大白天,他们行驶一路,即使借口要上厕所也会被尾随,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白姗捏着被烫扁的矿泉水瓶:昨天怎么了?

    阮厌说:我偷了点热水喝了,昨晚热得睡不着。

    这个话题就此揭过,前头两个男的一直在抽烟,看起来心情不错,所以偶尔她们说话也不阻止,但小女孩表情更痛苦,她看起来很痛,原本苍白的唇色都被咬得红润,阮厌和白姗求情无果,只能不停地说话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女孩听得懵懂,只说自己想回家。

    她这个年纪还不太懂事,不知道拐卖是多严重的事情,也不知道其他两个姐姐无法帮她,但她知道前头两个男人是坏的,不能招惹,因此并不哀求他们。

    阮厌看着想哭,可她没办法。

    女孩不理解:可是那个姐姐就能回家啊。

    阮厌一愣:哪个?

    白姗扯阮厌的袖子,神情悲伤:我没有跟你说过,其实这次一共是四个女生,我们三个待在这里,还有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女生被塞进了后备箱,在你醒的前一天,她被买走了。

    阮厌心一紧。

    她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知道被买走是什么概念吗?

    白姗低着头,欲言又止,含着哭腔:就是毁了呗。

    晚上却是例外,平常都是男人买了饭回车里吃,但这次不知道怎么的,他们打了个电话,笑着说了什么,把两个女生拽了下来。

    另一个由于难受一直半梦半醒,拽不动,只能锁在车内,然后押着女生们往一间非常偏僻狭小的杂货铺子里走,阮厌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穷乡僻壤,但前后应该有村落,因为这里零星开着几家铺子,但恐怕交通会非常不便利。

    不过,她已经知道这里具体是哪个县城了。

    他们今天走小路的时候,阮厌看见了远处立在路旁的路标,这个地方几乎没被历史光顾过,名字也并不朗朗上口,但阮厌知道自己在哪里这就够了。

    杂货铺内部空间昏暗,开灯作用寥寥,阮厌身边的瘦男人手机响起来,他笑了声:这不就来了吗,别打了别打了。

    他出声,堆积着一堆杂物的前台后突然冒出个脑袋,男人放下座机的听筒:哎呀,我还搁这催你呢,这么久不见了。

    他们上来拥抱一下,男人低头看见两个女生,不声不响地挂了个关门的牌子,把门从里面关上了,然后把她们丢在一边,只说了句:泡面后面拿,其他别动。

    三个男人便自顾自的说笑,看来不仅是熟人,而且是知道彼此在做什么的熟人。

    白姗心有戚戚,抱着阮厌不知道怎么办。

    阮厌没动,阮厌还盯着那个座机。

    座机可以直接打手机号吗?或许做了呼叫转移?阮厌不知道,但这一刻,她心里升起一种强烈的预感去试试,去试试!

    她心跳得慌乱,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知道还有多久到目的地,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阮厌不着痕迹地环视,这个杂货铺是窄长形状,男人们在前台对面摆了个桌子,正坐在一起唠嗑,前台摆着乱七八糟的货物,后排是一列列的货架,直接去拿座机是不可能的。

    想办法,别慌,想办法。

    阮厌牵着白姗去货架找方便面,眼风却一直往前台瞄,太好了,她发现前台的柜子垫在高台上,如果她猫着腰过去或许有可能,但前提是有什么掩护,而且这样她就够不到座机了。

    阮厌轻声道:白姗,你想回家吗?

    白姗惊呆:什么?

    我有个计划,很冒险,我需要你的帮忙。

    两个人拿了泡面,还顺了一根火腿,白姗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喊叔叔:叔叔,我能问一下热水在哪里?

    这不旁边就是。

    白姗哦了一声,反复张望许久,不知道在哪里倒热水,索性将热水放在前台旁边累叠的纸箱子上,这个动作让男人立刻警觉起来,他们齐齐望向白姗,但白姗只是侧着身子从一箱箱的矿泉水上面倒水,她弯着腰,这个姿势让她根本够不着座机。

    她倒完,把泡面放到一边,问后面的阮厌:你要不要

    你别靠过来!

    阮厌惊叫一声,眼见着白姗把高到胸前的箱子推倒,摔在自己身上,痛呼着把箱子摆好,两个人相互责备,几乎要吵起来,还被走上前的男人大骂傻货,看见矿泉水没有损坏,揪着她们,不许她们再跑。

    并没看见有几个箱子的摆放位置变了。

    阮厌不再找事,跟白姗蹲在水泥地上吃完了晚饭,还帮另一个女孩留了一桶,两个女生眼见着男人们的丰盛菜肴渐渐见底,阮厌低低地出声:叔叔,我想上个厕所。

    那人嗤笑一声:厕所在里面,这里没别的门。

    阮厌神色尴尬,并不反驳,白姗紧跟着说:我也去。

    她们两个从货架后面绕着去,逼仄的厕所只容一个人进去,这太好了,白姗挡在门外面,眼风看见男人没有往这里瞥,推了推阮厌,焦急道:快去,没时间了。

    阮厌便一路猫着腰蹲在前台,在矿泉水箱子的掩护下够到座机。

    她从未如此紧张过。

    阮厌拿着座机,她高考都没有手抖过,她小臂上的毛发根根倒立,阮厌眼睛模糊,她几乎辨别不出号码的位置。

    好容易按下号码,正在通话的嘟嘟声传到阮厌耳中。

    阮厌眼张失落,她无暇顾及环境,只死死地盯着号码,大气都不敢喘,杂货铺陈旧的霉味都好像消散了。

    几乎在接通的那一刻

    姐姐,你好了没啊,我等不及了!

    纪炅洙坐在警局内,看着阮厌被拐卖的监控,这监控警方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但查出这是套牌车,再加上捕捉不到嫌犯信息后,案子就被搁置了。

    这不是北京今日发生的第一起拐卖案。但这起到现在还没有线索。

    纪炅洙冷着脸,把监控一点点倒退,从头看。

    岑期迎着夜色跑进公安局,跟人说明了情况,看见纪炅洙的模样叹了口气:小纪,别费劲了,监控真的找不到什么。

    纪炅洙问:前后几天的监控呢,也看了?

    看了,他们真的就只出现了这一次。徐丰瑞在旁边纳罕,不正常啊,怎么会有不踩点直接绑架的情况呢?不怕绑错人吗?

    岑期捅他一下,给他使眼色。

    要不,小纪你歇歇,明天再来,邢家给局里打过招呼的。

    纪炅洙抬起头,靠在椅子上,少年背靠缀满星空的夜晚,弯月在他头顶高悬,衬得他面容清隽,但他神色憔悴,眼睛红血色多得吓人,是几天不睡的表现。

    饶是如此,他吐字清晰:不行。

    徐丰瑞咧了嘴,赶紧打圆场:那你吃药了吗,别再犯病。

    我很清晰。

    他说话很慢,但情绪很平和,或者说那叫疲累,他闭眼揉了揉眉心,乱麻似的脑子渐渐坠落一场大雪。

    纯白,却也茫茫不剩。

    纪炅洙咬紧牙根,他直起身板,抬头对他们说:我在这就行,你们回去吧。

    但他们怎么放心他,杵在原地磨磨唧唧不肯走,旁边的警员提醒他们快要关门了,毕竟不是在职人员,不便留在这里。

    纪炅洙说句抱歉。

    他像丢了灵魂,表情都漂浮,正起身,发现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而且是个座机号,正要按接听,那边马上挂断了。

    ?

    岑期凑过来:打错了吧,或者是推销电话,我接到过好多这种号码。

    纪炅洙嗯了声,正要放下手机,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非常微妙的预感,直觉让他打了回去,而且开了免提。

    喂?

    喂?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纪炅洙皱起眉,请问你

    你打电话干嘛?

    男人听起来非常戒备,说完又问:你是不是打错人了?

    看来是打错了,纪炅洙正要顺着说对不起,然后,他清晰地听见对方旁边传来熟悉不过的女声:叔叔,我能把这个买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