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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喂药

    

(三四)喂药



    聆音都将话说到这里了,梅衍又哪里忍心拂她的意。

    虽说平日里聆音同他诸般不对付,可眼下她病成这样,他也不忍心再作弄她。

    他转向后头正在盯着药炉的溪月,开口道:既是音音这般说了,你先前在灵舟上看护她这般久。费了不少心神,不如眼下同朔雪替替,你迟些再来照看她?

    溪月瞥了眼聆音,摇了摇头道:朔雪一人在这我不放心,你唤他进来吧,我在后头看着便好。

    既然他这样说了,梅衍也没有办法,只好又看向聆音询问:你觉得如何?

    随便他。大概是因为发烧有些严重的关系,聆音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梅衍收了药箱,背着出了门,又同溪月叮嘱了一声道:之后便交给你了。

    溪月恭敬的应了声是。

    朔雪很快便火急火燎的进了门,差点没被台阶绊倒。聆音看着他这般慌张模样,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师姐。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她的床榻前停下步子。

    聆音笑着调侃道:急什么,我这不是还没死呢?

    朔雪俯下身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说什么胡话,师姐是修真之人不会这般轻易死的。

    聆音抿唇,她额头实在烫的厉害,朔雪的额头抵着她的,一下子便感觉到了。

    师姐以前也经常生病,易碎的像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大病小病,修修补补,她仍旧是个漂亮的瓷娃娃。如今他却觉得眼前的师姐更加鲜活,更坚毅,也更让他觉得,柔弱。

    这样的想法其实有些矛盾,可他却想拼上一切去守护她。

    若这是喜欢的话,那他觉得,在他心中,再无人能同师姐这样特别,并非是因为,他同师姐做了,那般双修之事

    他只想待在师姐身边。

    若我死了阿雪你会不会记得我呀。聆音瞧他这般委屈模样,又忍不住说些重话来刻意逗他。

    却不想朔雪竟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绝不会让你死。

    我绝不会让你死。

    又是这句话。

    她其实不该想起那人来,朔雪便是朔雪,不是别人。

    可这句话她记得太深了,想忘都忘不了。这是那人,对她说得最后一句话。

    聆音笑着笑着却不知为何从眼中呛出泪花来,她不由得便回握住了朔雪的手。

    好啊,你可要记得这句话啊。

    她记性其实算不得太好,可有些事却记得很牢。

    药煎好了。溪月不合时宜的打断二人间正好的氛围。

    聆音皱眉无力的看着溪月端来的那晚黑乎乎的药,她不知道修真者为什么还会生病,生病就算了还要喝这么难喝的药。

    是她比较特殊么?

    我不想喝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了。

    别闹。溪月在她榻上端坐嗔了她一句,又吩咐朔雪道:扶你师姐起来。

    聆音被朔雪扶起身来,药已经被他用术法催凉,恰好是温热的。可嗅着那刺鼻的苦涩味,聆音皱着眉愣是不张嘴。

    溪月似乎是知道她会如此,他自己饮下半碗药,又捏住聆音的脸颊迫使她微微张着嘴,就这般吻了下去。

    未曾感受到菱口想触的柔软,苦药便这般一口气被灌进了聆音嘴里,混着一股淡淡甜味。但药实在难喝,聆音被他灌了药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几欲作呕。

    他这是还记恨着她那日说他恶心呢。怎么会有这样记仇的人?

    朔雪也有些诧异,他看向溪月想说些什么,只是话还没出口,便听溪月呵斥道:她这般娇横的性子,你也别事事都惯着她,等坏了身子往后她才知道后悔。

    还喝不喝?溪月端着手里的半碗药。

    我自己喝!聆音还同他置着气,自然不甘心被他这般戏弄。颇有骨气的想要自己接过药来,溪月却将药一挪,送到了朔雪手里。

    她还发着烧,你来喂她吧。碗里放着小勺子,想到溪月师兄刚刚吻过师姐,朔雪自然不敢像溪月师兄那般,嘴对嘴的喂。只得用勺子匀了一口,送到了聆音唇边。

    聆音无法,也只能一口一口将药咽下。

    终于喝完了。

    溪月见状,又往她嘴里塞了颗糖。聆音这下倒是乖顺了许多,含着溪月给她的糖,又凉又甜,原本药材的苦涩味立马就消失了。

    朔雪擦了擦她唇角的药渍,又扶着她躺下,为她掖好被子。

    聆音仍是脑袋昏昏沉沉得厉害,方才清醒了一会,如今又想睡了,只是朔雪在一旁陪着,她握着她的手,又有些不想睡了。

    她父君去的早,母皇对她素来不上心。病重时,也只有几个宫人陪着她。

    能牵着她同她说话的那个人

    聆音觉得自己实在是病得厉害,所以才会总是这样不断地想着以前的事情。

    朔雪摸了摸她的头,仍是烫得像开了的炉子,所以他转身问正在清理药渣的溪月道:师姐何时能好起来?

    溪月动作一顿,有些迟疑的回道:一时半会难说她本就体质特殊,若是镜湖尚在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

    便没有办法么?朔雪的手捋过聆音的发,又怜惜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梅先生已去同师父商议此事了,你不担心。

    我知道他握着聆音的手,我就是担心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但师兄你

    也不是只有你这般在乎音音。溪月看着他,神色晦暗不清,似是在想些什么。他看了看榻上已经睡着的聆音,才缓缓道:如今时候尚早,你别对她用情太深。

    什么意思?朔雪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犹如千年冻雪,顷刻间便叫人凉到心底。

    溪月没再回他。

    他知道他已执迷。

    聆音再次醒来已经是晚上来,外头夜色湛蓝,寂月皎皎,空中只稀疏的点缀着几颗明星。

    她觉得脑袋仍是昏昏涨涨得厉害,她听到院后稀疏的水声,没过多久,有个人影从半掩着的侧门后走了进来。

    朔雪去哪了?见到来人她开口却是问的朔雪。

    溪月强忍怒意,平静开口道:今夜轮到我守着你。

    聆音不由得微抿了唇角,她一个南祩皇女,分明已经死了一回,却还是依旧过上了夜夜有人侍寝的荒诞日子。不过她已经病成这样了,溪月自然不会同她做那般事情,他留在这没有什么用处。

    守着我做什么,回自己房里休息吧,左右不过一晚上,我也不会就这样死了。她开口便是逐客了。

    溪月却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掀过被角进了他。他已经沐浴过,身上没有白日里那种苦涩深沉的药味,是淡淡的茉莉花香,是聆音喜欢的味道。

    聆音稍稍挪动身子,脚便踢在了他的大腿上。她如今还烧着,便觉得他身上实在凉得舒服。

    她往他身侧凑了凑,溪月也没动作,任由她凑过来。

    这么讨厌我,让我死了不就好了么?

    反正我死了,这具身体也是还在的,也说不定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溪月温凉的手堵住了他的唇。

    烧得这般厉害,怎么还有力气说这些话。

    聆音卧在被里,自然瞧不见上方溪月有些灼人的目光,许是她真的有些烧糊涂了,竟还觉得溪月的声音温柔得似消融得冬雪化作的春溪。

    那么讨厌她的人,怎么会对她这般温柔呢?

    我还记得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她也是很记仇的。

    溪月不知不觉都往被子里挪了挪身子,他握着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在自己的脸颊落下一个轻轻的巴掌来。

    若你好了,我让你打回来便是了。

    聆音现在自然也想打回来,可她烧得太厉害,实在没有力气了。溪月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她忽然觉得身子没有那么热了,她回握溪月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这样舒服多了

    你,可以再靠近些。溪月说着,又将聆音往他怀里带。

    好似久旱逢雨,浑身的高热好像都在溪月的怀里消失了。聆音握着他的手,脸贴在他的胸口,听他咚咚有力的心跳。

    再等等吧。她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像在喃喃自语,等我死了,无论你要的是谁,都无所谓了

    溪月有些恼,不由自主的将她紧锁在怀里,可聆音不知何时又睡着了,只有浅浅的呼吸铺洒在他的胸口。身子又轻又软,像是被风轻轻一吹便能散去一般。他看着她这么多年,又如何不知道,从悬崖上跌下,那粉身碎骨后,捡来的命,几乎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稍稍有什么动作,便那般轻易的熄灭了。

    她这般简单的给出了答案,他应当开怀才是。可他却鬼使神差的想到聆音那日的话来。

    溪月师兄,你这份无缘无故的恨意,请恕聆音承受不起。

    他是在恨她么?溪月不断想着,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也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他看着聆音安静的睡颜,在她额心落下浅浅一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