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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费

    

学费



    可以说林鸣雅和林俗在平山镇度过了她们无忧无虑的初中生活。直到初三中考那年,妈妈去世了。

    林鸣雅记得那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终于将一道圆与角度的计算题写出来,伸伸懒腰抱抱可爱的小同桌,闷声闷气地说要去食堂抢鸡腿吃。同桌也和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发说好啊。窗外一片晴朗,大朵大朵白云飘来飘去,浓稠得像是牛奶凝聚在一大团棉花里。

    林鸣雅老师叫你

    林鸣雅还在想最近自己明明乖得不行,成绩也显著进步,没道理老师要请她去办公室喝茶啊。在看到班主任斟酌的表情,她才意识到什么。

    那天她几乎是用尽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跑啊跑啊跑,她呼吸不过来,张大嘴巴使劲地呼吸,干涩的嘴唇上沾满头发。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只记得那时候妈妈已经躺在病床上,神情平静,没有呼吸。她捂着嘴巴,眼泪从眼眶里一颗一颗地蹦出。

    那天晚上,林俗一直抱着她,她们靠在沙发上,不知道是她的泪水还是他的泪水,让这个夜晚都变得湿哒哒而又黏糊糊的。

    她们谁都没说对方还有自己,也未曾提起妈妈去世的消息,只是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她的手指死死地扣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亦是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指,没有一丝空隙。一如她们十五年以来。

    然后明天还是一如往常,林鸣雅走到二楼261班,林俗走到三楼268班。认真听讲,认真做笔记,认真完成作业。认真生活,认真不想起昨天。她们都很认真,很认真地继续明天。认真到大姨骂她们没良心,妈妈死了也不知道哭一下。兄妹俩也不反驳,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她们沉默着,都沉默着过完这没有妈妈的日子。

    如果说没有妈妈的日子好像也这这样,那么有爸爸的日子就不止这样了。

    她们的爸爸与她们家不是一个姓,他是例外,是多余,是累赘,是一个在林家村姓李的男人,因为长相清秀、赚不到钱做了妈妈家的上门女婿,吃妈妈的用妈妈的,会因自己吃软饭被外人指点了而抱怨,还会为她们不随他姓而吵闹。不过因为妈妈强势霸道,经常干农活,力气大得很,他也就不敢太过造次了。但是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他就暴露本性了。他不停地偷家里的钱,偷她们的学费与奖学金,倒卖家里值钱的物件,去棋牌室打麻将输个精光,去镇上餐馆大吃大喝,去后街色眯眯地看站街女。

    当然她们也不是吃素的,在他第三次偷钱的时候,林鸣雅就拍拍大黄的头,让它冲上去咬住他的腿,一阵阵哀嚎过后,大黄摇着尾巴欢快地跑回来,嘴里满是红艳艳的血肉。自此爸爸得了教训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当然狗是改不了吃屎的,此乃至理名言,爸爸明偷改暗拿,又呆在家里用绿油油的眼睛扫来扫去,好几天后的凌晨三点他披着个皮革外套偷溜出去,然后林家兄妹发现藏在大红柜里、上了锁的盒子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只余一点连接物不让整个盒子彻底断成两半,妈妈留给林鸣雅的学费被他拿走了。之后为了保护她们剩下的学费,她们去找了大姨小姨帮忙,呼啦啦地亲戚们就拿着扫把铁锹狠揍了他一顿,之后他躺在床上很久,再次下床的时候也一瘸一拐的,他瘸了腿,嚣张气焰也瘸了,镇上人都明目张胆地指着他说,倒是把这个贱骨头揍老实了很多。他也不反驳,只是垂着头加快速度走了几步,才敢小声嘀咕抱怨几句。

    只是她们的学费还是回不来了。

    虽然大姨小姨们资助了她们很多,但还是不够她们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而在小镇上的房子是租的,每个月还要付两百块的生活费。大黄的伙食倒是可以到小饭馆前的潲水桶里捡捡。

    阿雅,反正我也不喜欢读书,倒不如干脆去打工算了。

    中考完回家第一天的那个夜晚,蛾子在昏黄的白炽灯下扑来扑去,老旧的黑白电视机发出沉重刺耳的滋滋声。

    林俗对着坐在蓝色塑料凳,将一沓零散的空白票据置于更高的红色塑料凳上写写画画认真计算学费生活费的妹妹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