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不拘小节

    过得两日，那三家最大的豪强，不用他们仗着私兵囤积居奇，漫天要价。慕容琅便亲自带着二十万大军，按照沈川给他的单子，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挨家搜兵去也。

    于是慕容大军一路征程，就先往离燕州最近，也是蓄养私兵最多的周家庄扑去。

    周家的家主尚在燕州城的别院里，正等着燕王的邀约，要共议大事。

    这一日，周家有人飞马奔向燕州，向周家的家主急报燕王带着大军去了周家庄，将周家五万多私兵全部收编，且让周家拿了一年的米粮，以做那些充了公的周家私兵的军费供养。

    周家的家主周强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五万多私兵，可是他们周家这么多年在北地立身存命的本钱，怎能就这样白白让燕王带走？

    那人快马跑了一天，也很有些累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强便让他坐下，喝了杯茶，才又继续问道：“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歇了一歇，便道：“前日燕王突然带着二十万大军来到我们周家庄外，说要见老太爷。”

    周老太爷是周强的爹，早就已经卸下了家主之位，只是养静炼丹，不理外事。如今燕王亲自来访，周老太爷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专程去了燕州，就是要投靠燕王的。便客客气气地接了燕王进来。

    结果燕王就让幕僚说，周家家主答应要献出周家庄所有的私兵，以充燕州的军备。

    周老太爷觉得有些不妥，便一边安抚着燕王，一边派了人出来给儿子报信。结果这人在庄口被燕王的大军截住，不让他离开。周老太爷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等到自己儿子回来。燕王又极是不耐，已是发了火。

    周家庄外，慕容大军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周老太爷无法，只有将私兵都交了出去。燕王让人点查清楚，才带了大军离去。临走，又让周家庄交了一年的军费供养，将周家庄的存粮几乎搜刮殆尽。

    燕王带了大军走了之后，这人才得以离开周家庄，赶到燕州的周家别院，找家主报信。

    周强听闻此事，气得摔了杯子，恨不得大骂慕容琅。只是想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才生生忍了下来，只憋的面红耳赤。

    那人见家主盛怒，便安慰道：“老爷也别太生气。那燕王据说下一站便是吴家。这北地三家最大的豪强，都会轮到。——不独是我们。”

    周强听了更是生气，便抬手抽了那人一耳光，道：“你知道什么？——这个世道，没有兵马在手，我们周家庄几千口人，如何在燕地立足。”

    那人被老爷扇了一耳光，很是不服，就嘀咕道：“燕王说了，以后燕地不许养私兵。富户也要大多迁往燕州。老太爷说，让老爷赶紧在燕州物色大一些的好地段，我们好搬家。”

    周强倒是颇有生意头脑，一听之下，便赶紧问道：“燕王当真如此说？”

    那人点头道：“据说不久就要发告示了。——有私兵的，要么将私兵交给当地的官府，要么就解散私兵。若是自告示发起之日，仍有人蓄养私兵，被人举报，就要以谋反论处。”

    周强听了，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他虽是如此大家族的当家人，到底没有上过战场。对燕王这种血战里搏杀出来的人物，天生就有些畏惧之心。如今听说燕王令行禁止，要在燕地禁了私兵，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等众人都歇下了，周强便对夫人说起此事，又哀叹道：“本来打算用私兵做个筹码，让燕王纳我们女儿为侧妃。如今却是不好行事了。”

    周夫人不解，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强便将燕王已经去了周家庄，将私兵都充了公一事，告知了周夫人。

    周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忍不住道：“这燕王如此行事，岂不是和土匪一般？”

    周强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儿！这可是在燕州，小心隔墙有耳。”

    周夫人知道自己家里没有了兵士，就觉得像是软了半身的骨头，说话都不硬气了。便有些迟疑地问老爷道：“如今我们没了筹码，妡儿的事怎么办？”

    他们周家，因为周妡这个嫡女容貌出众，早就几乎将所有希望都搭在周妡身上，不重男而重女，却是铁了心要做外戚的。

    想到周家的希望所在，周强咬了咬牙，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儿。燕王既然收了我们的兵，我们的女儿，一定要进王府。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想到此，周强便披衣起床，让夫人给他磨墨，立即给另外两家的家主书信一封，约了明日在周家别院共商大事。

    第二日，吴家、孟家的家主相继到来，在周家别院的密室坐下。

    周强便坐在上首道：“各位想必都应该知道，燕王已经亲自带兵，去了我们的家里，将各家的私兵，都直接充公带走了。”

    那两家家主听了这话，都只有苦笑：“燕王做事，真是不拘小节。”却是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周强却起身赞赏道：“成大事者，本就要不拘小节。”又道：“若是燕王真为了我们手里的兵，就受我们钳制，这种人，却是扶也扶不起来的。如今看来。燕王有手腕，有决断，还有计谋，有胆量，当成大事。”

    那两家家主不明所以，都仰头看着周强。

    周强就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绕圈子了。我们既然已是出了兵，可不能就这样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说完，周强顿了顿，扫了下首的两家一眼，又道：“要和燕王真正攀上关系，对我们这几家来说，没有比姻亲更稳妥的路。我们几家的女儿，一定要送到王府去。”

    下面两家人听了周强所说，不由都皱了眉头。

    孟家的家主是三人里最谨慎的，便道：“周兄可知，燕王已经收编了我们的私兵，我们还有何筹码，让燕王纳我们的女儿？——且周兄刚才还说，燕王不是受人钳制之人，若是惹恼了他，我们几家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吴家家主也频频点头赞同。

    本来他们是仗着手里的兵，来和燕王谈条件，以达到让女儿入府的目的。

    如今燕王釜底抽薪，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直接将私兵带走，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现在都是一筹莫展，早就放弃了要让女儿入燕王府的念头。

    周强却胸有成竹道：“两位莫慌，燕王是带走了我们的兵，可并没有说就不要我们的女儿入府。相反，我倒是认为，燕王这是变相地应了我们的条件。”

    吴、孟两家家主一听此言，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对燕王玩这种文字游戏，这周家想跟王府攀亲想疯了吧？

    他们两家的私兵虽然也被燕王直接带走，可是他们家也都各有子侄同时跟着燕王从军去了。若是能跟着燕王立下军功，却是比专门送女儿、企图做外戚要来得更稳当些。

    吴家家主便对周强道：“周兄言之有理。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得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再来跟周兄通气。”

    周强见这两家人居然没有一口赞同，不由很是不豫，便板了脸，冷笑道：“吴兄和孟兄惯会说冷笑话。你们都是家主，在家里一言九鼎，我倒不知，你们也有跟人商议的时候？”

    两家家主更是不屑。如今大家都没有了私兵，这周家还充什么老大？

    吴家的家主就不想再待下去，便站起身来，对周强拱手道：“周兄，我们家里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叨扰了。日后再来拜访。”

    孟家的家主也起身随后，拱了拱手。

    “你们……”

    周强来不及阻拦，吴家和孟家的家主已经自行出去。

    周强在密室里阴着脸坐了半天，才出来到正屋去。

    周夫人此时正拉着女儿周妡在挑拣首饰，却是由专人从燕州城里最大的珠宝首饰店送来的。

    周妡看了看满桌的饰物，提不起一丝兴趣，坐在一边闷闷不乐地道：“这些首饰加起来，也比不上燕王妃头上那套蓝宝石点翠头面。”

    周夫人叹了一声，道：“这也都是上好的了。要不是为了你进王府办嫁妆，也轮不上这种店的首饰尽由着你挑。且你那些姐姐妹妹，可是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要跟你进去呢。”

    周妡更是不高兴。她一直是周家最尊贵的嫡女，别的周家女儿，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她不过是去王府做侧妃，就有一群庶妹贴上来，争着做媵妾，要跟着她陪嫁到王府。

    想到燕王那样出色的男子，自己却不能独占他，周妡顿时就有些酸溜溜的。只坐在一旁，手里绞着从耳旁垂落下来的一缕绣发，闷闷不乐。

    周夫人见了，也不在意。女儿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如今终于看上了燕王，也是缘分。想必一定会费尽心机，去赢得燕王的宠幸。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是一样，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女人的柔情万种、执着追求。

    想到此，周夫人也不打乱女儿的思绪，自帮女儿挑了几套首饰，放到她的箱子里去了。因是挑选贵重东西，周夫人将自己身边和女儿的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遣散了，只留了自己和女儿在正屋的套间里。

    周强进来，周妡请了安就先出了里间，周夫人赶紧亲自给周强倒了茶，眼珠一转，便对周强提道：“妡儿自从见了燕王妃头上的那套蓝宝石点翠，再看家里所有的这些首饰，都不中用了。那燕王妃家里，也是半道投效燕王的，陪嫁有如此精妙的首饰。妾身就想着，妡儿也是要入王府做贵人的，无论如何，在这些物事上，可不能让燕王妃比下去了。”

    周强听了周夫人的话，那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你们妇道人家嘴一张，就要这要那，这也罢了。可也得长长眼不是？你怎么知道燕王妃头上的蓝宝点翠首饰就是陪嫁？”又白了夫人一眼，冷哼道：“那套首饰，别说我们周家，便是昔日王府里，也未必找得出这样一套毫无瑕疵的海蓝宝镶嵌的点翠头面。燕王妃母家不过是武将，怎么可能拿的出这等陪嫁？——还不是燕王从皇宫里给她带来的，这点你都想不到，能教得出什么样的好女儿？还想让妡儿去王府争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另外去族里挑一些知进退、有见识的女儿入府，说不定还能更妥当些”

    周夫人被他无缘无故抢白一顿，不由也生了气，坐到一边气呼呼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说了一大车轱辘话来堵我的嘴。——我要那首饰做什么？不还是为了周家的脸面？你以为妡儿能一人入府？那后面排着队要跟她进府的庶女，可以从我们这里，排到周家庄了。你不好好为女儿打算打算，就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周妡听得脸色一白，便掀开帘子进来道：“爹、娘，你们不用争了，横竖我不进王府就是。爹要看重哪个女儿，自去找了她进府。——我没那么大福，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说着，就要拿出袖在袖子里的剪刀，作势要往头发上剪去。

    周强赶紧上前，一把夺下剪刀。

    周夫人也吓坏了，忍不住过去抱着周妡哭道：“你若是做姑子去了，可让为娘依靠哪一个？”

    周强见女儿虽是板着脸，可依然桃花如面柳如眉，虽比不上燕王妃，可也有她几分颜色风韵。燕王再英雄了得，也是难逃美人关的。

    想到此，周强便转了口气，和蔼道：“你们也不要赌气了。妡儿的陪嫁，我自然心里有数。”想了想，周强又叹气道：“其实单我们周家五万私兵的供奉，这陪嫁，谁人比得上？——就算是燕王是个不世出的英雄，可也要众人相帮才能成大事。这一点，燕王想必比世人都明白。如今这里事已了，我们就回周家庄，正式给妡儿办庚贴送到王府去。再将嫁妆装箱送到这里来，然后和燕王妃打个招呼，择吉日抬入王府才对。”

    周妡听了，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是入王府做侧妃，跟一般高门的贵妾并不一样。侧妃那是有封号，有名位的，只比正妃差一席，却是可以有自己的嫁妆和陪房的，且以后生了儿子，也只比正妃所出的嫡子差一些。如今王爷没有子嗣，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周夫人听了老爷的话，便赶紧应了，出去叫了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行装，要赶回周家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