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敌意
暑假过得很快，报道日的早上助理带着贺从江去崇华高中，学校实行半封闭管理，今天特地开放校园，允许车辆进入方便学生搬行李。贺从江从班主任那里提前知道了宿舍位置，司机便直接把车停在了宿舍楼下，助理拿着贺从江的学生证去注册登记，行李也有安排好的人送上楼。贺从江自己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靠着车门放空。 “贺从江！”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转头，毫不意外地看见程临那张脸。 “你到的挺早啊。”程临挠了挠头，一个假期过去他的头发短了许多。 “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来，你不是死活不答应吗？”贺从江耸肩，他打量一眼发小晒黑的皮肤，“我还以为你跑国外不回来了呢。” 程临呲牙一笑：“我倒是想，我爸可不答应。”说罢又苦大仇深地叹口气，“唉，好日子到头咯。” 崇华高中是宁城最好的私立中学，不仅在于其高昂的学费，还有惊人的升学率，因而宁城稍有资产的家庭，都争先到这里就读，也因此崇华高中在一众学校里格外地财大气粗。 跟程临聊着天，助理过来告诉贺从江已经登记完了，三人便一起往教学楼走。贺从江成绩不错，提前考进了实验班，程临则是花钱进的国际部，两人教学楼不一样，就在楼道口分道扬镳了，走之前程临想起什么：“你知道俞家的那个大小姐吗，我刚刚在校门口看见她了。” 贺从江一愣，想到之前贺文清特地告诉他俞重星跟他分在一个班的消息，警告他抓住机会，眉眼不禁带上几分压抑的戾气。 思索间走到了班门口，助理把书包递给贺从江，又说了几句安心学习不要惹事的叮嘱，贺从江随便应了转身走进教室，一眼就看到坐在前排的俞重星。 换上了崇华的校服，坐姿也端正得死板，带着一副金属镜架的眼镜低头写着什么，披肩黑发微微松散着，露出苍白锋利的下颌，显得整个人更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漠。察觉到贺从江的视线，俞重星停下笔往他那看了一眼，仍旧是一颔首就敛了目光。 贺从江没回应这个似是而非的招呼，拎着书包往后面走，走到俞重星的右后方，挑了个倒数第三排的位子坐了下来。 他来得不算早，不一会儿教室就坐满了人，也因为实验班的学生多少有点当榜样的虚荣心，大多都翻着课本做题，即使交谈也放低了声音，他在面前摆了一本数学习题册，抓着笔时不时写上几个数字。贺从江的同桌是个长着一头自来卷的娃娃脸男生，叫陈奕明，一开始见着他还有点怯怯的，贺从江不是乱摆架子的性格，主动报了姓名，小男生有点惊喜地回了，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班主任终于走进教室，贺从江之前就见过这位赵姓的女老师一面，大概像他这样的家里都喜欢提前跟老师通个信。赵老师扫视了一圈，略微满意地点点头，报道日没有什么安排，简单介绍完就让全班自习了。 贺从江做完了数学题，又翻出英语来写，胳膊肘被人捅了捅，侧目看去，陈奕明压着嗓子问他一道函数题，贺从江写出解法递回去，陈奕明没研究明白，看看四周埋头写字的人，干脆拉着这个便宜同桌出了教室门讲题。 两人趴在走廊栏杆上，贺从江边讲边解，原来陈奕明只是不理解一个知识点，一讲明白就都懂了，他低头看着贺从江把思路梳理出来，诚恳地赞叹道：“贺从江，你人真好。” 贺从江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陈奕明比他矮一些，仰着脸还想说什么，这时走廊另一端过来一个人，小卷毛看见眼神就亮了亮，小声喊了句：“姐！”然后跟他道句歉，忙不迭迎向那头的女生。 贺从江没急着回教室，站在栏杆前一张张收拾草稿纸，慢条斯理地想着尽管明面上没有特殊待遇，在崇华这种非富即贵的学校，所有人都很有眼力见儿，刚刚陈奕明那句未说出口的话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俞家可以说是非常低调了，对家族成员的信息再三保密，就算这样他还是在开学前读到了俞重星就读崇华的报道。 下课铃响起，贺从江从前门经过的时候不经意往俞重星的位置瞥了一眼，那人仍旧端坐着看书，他又往四周瞧了瞧，不出意外，都在偷偷打量俞重星。她本人还是保持着一种无所觉的漠然，苦了她的倒霉同桌如坐针毡，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回到座位上，拿出手机解锁，程临已经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吐槽开学，他借机嘲讽了几句，又打开崇华高中的论坛，果不其然匿名区已经开始讨论今年的新生，话题也都差不多，无非是一些富家子弟和长相出众的艺术生。他往下翻了翻，有一些提到俞重星的帖子，只说人很冷淡不敢搭话，有个人拍了俞重星在报到处的背影，也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实验班课程比普通班紧一点，贺从江在暑假提前学了部分内容，也没敢放松，程临倒是有闲情逸致，上课期间还给他发消息约他周末出去，这位二世祖玩心大，程家知道他那副德行也懒得管他，简单粗暴把人塞进崇华，到时候再砸钱让他去海外镀个金就算完成任务了。其实程临这样出国的富家子弟不在少数，像贺从江俞重星这种老老实实参加高考的才是异类，贺从江不出国是因为贺文清过强的控制欲，永远要把他放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至于俞重星为什么要从国外回来参加高考，就不得而知了。 贺从江趁着英语老师布置习题的时候回复程临，陈奕明忽然咳了一声，他迅速反应过来，把手机塞进抽屉深处，一抬头看见老师拿着点名簿找人回答问题。 就在他悄声问同桌什么问题的时候，英语老师叫了俞重星的名字，坐在前排的人站起来流畅地读了一段课文，声音依旧清冷，带着字正腔圆的英式口音，听得英语老师连连点头，任命她当了英语课代表，俞重星反应不大，微笑着谢过老师坐下了。 “不愧是在国外读过书的，人家那个英语，不用学都能直接考试去了。”陈奕明眼带欣羡的看着俞重星的背影。 “考试又不考口语。”贺从江见没被点到名字就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听到这话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哟，贺大少爷嫉妒人家英语好啊。”陈奕明跟贺从江熟了以后就不跟他客气了，时不时调侃他几句。 贺从江懒得辩解，摆摆手继续回程临的消息了。 俞重星入学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但实验班里的人能跟她说上话的人没有几个，据她同桌赵子扬说俞重星还是很好相处的，不过除他之外没别的人证，大家也都不置可否。有一回陈奕明跟贺从江提起来，某次值日他跟俞重星分在一组，他因为活动来晚了，俞重星居然把他那份也做完了，他赶紧道谢，又说帮她承担下次值日，俞重星只说不客气，并没应下他的好意。小卷毛天生笑脸不讨嫌，一周下来跟班里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可当时瞧着俞重星那张不喜不怒的脸，愣是没敢说别的话。 贺从江默默听着陈奕明说话没吭声，两指夹着写卷子的签字笔转来转去，也不像在认真做题的样子。 一天的课上完天色已是黄昏，晚上还有自习，学生这会儿都去食堂打饭了，贺从江本来就屯了点零食，此时不觉得太饿，倒是在座位上憋了一天没动弹，去了篮球场准备活动活动筋骨。 程临那个饿死鬼投胎的还没吃饱，眼下只有他一个人在场地里练习投篮，动作猛了一点球弹远了滚进一旁的灌木丛，贺从江跑过去捡，却没翻到分明掉进去的篮球，只好绕到另一头去看，竟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俞重星一手拎着书本一手拿着球，正低头打量这个不速之客，见到贺从江走过来，没什么表情地把球递给他：“这是你的球？” 除了那次寿宴之后，贺从江还是第一次距离俞重星这么近，昏暗的天色让周围阴影重重，看不真切对面人的脸。他下意识比较了一下，发现俞重星跟他差不多高，伸手接过球就想走：“对，谢了啊。” “贺从江。”身后的人没有让他就这样离开的意思，一贯冷漠的声线叫出他的名字时让他愣了愣，不得不转过身来。 “怎么了？” 俞重星走了两步到他面前，这下看清楚了，她的神情仍旧淡淡地，深黑的眼珠不怎么移动，视线停在他脸上，紧紧端详他一样，忽然挑了一下眉：“你在躲着我？” 过近的距离让贺从江不太舒服，他一动不动地回看过去，眉眼间投下一小片阴翳，同样没什么表情：“没有，你想多了。” 俞重星没有被这语气挑衅到，又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打了一会儿球程临才慢悠悠过来，问他能不能歇会再练，自己刚吃完饭撑得慌，贺从江看着他那副走不动路的样子更烦躁了，把球扔给程临自己回班。 回来的太早班里没几个人，俞重星坐在前面还是八风不动地写着作业，贺从江下意识看过去，俞重星便抬起目光跟他对视，不一会儿贺从江先挪开眼神走到后排。 此后一周二人没再有别的接触，直到贺从江周末回家，躺在床上，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YU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备注：俞重星” 贺从江：“？” 贺从江盯着那条申请看了半天，最后点了“通过”。 “添加成功”的提示弹出来，贺从江点开俞重星的资料栏，除了基本信息什么都没填写，头像是棵树，看上去是自己拍的照片，等到贺从江打完游戏后的半夜三更，对话框仍旧一片空白，他便不再管，放着任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