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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邢宇把药吃进肚子里,然后他坐在椅子上。 医生用棉签顶开晏英明的嘴巴,那孩子的呼吸还很粗糙,一挣开嘴,呼嘶呼嘶的异响从气管中生发到空气中,配合着曾郁怀中的晏英博一顿一顿的抽噎,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窗外打架子鼓。 “支气管狭窄的孩子,本就不应该靠近散播花粉的植物,这一点之前我也跟你们讲过。” 晏邢宇对医生说:“这点我们知道。”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说再多废话也没法改变它已经发生的事实。 医生叹了口气,又用听诊器探了探晏英明的前胸后背,道:“没什么大事,这一段时间一定要注意孩子周围的空气湿度,增加喝水的频率,但也不要喝太多,每隔半个小时喝小半杯温水就行。” 这之后,医生又给晏邢宇检查了一下腺体的状况,询问他最近是否有头痛。晏邢宇说没有。 “还要坚持服药,也不要过度用脑了,信息素紊乱的后遗症是具有绵延性的,你现在没有有效的信息素抚慰手段,只能靠自己,所以平时生活中一定要多加注意,该睡的时候就睡,不要硬撑。” “嗯。”晏邢宇答应,那时他的声音变轻了。 晏英博用手扒拉着曾郁的衣襟,想要汲取他母亲的乳汁。他刚经受过天大的委屈,急需要曾郁的关注。曾郁是在晏英明的呼吸平稳下来之后才想起来要去抱晏英博的,他回过身去的时候,alpha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大声哭嚎,而且他并不是在曾母的怀里而是在曾悦的怀里了。曾悦抱着小声呜咽的晏英博,眼中一片担忧。那一束桂花被扔在地下,就靠在曾悦脚边,看起来孤零零的。 曾郁将晏英博从曾悦怀里接过来的时候,晏英博再次爆发出了激烈的哭喊。曾郁吓了一跳,差点松开手把孩子掉下去。幸亏曾悦伸手挡了一下。 曾郁抱着晏英博哄了又哄,没能让他停止哭泣。后来晏英博大概是哭累了,还是停不了抽抽嗒嗒,一直到现在。 晏邢宇抱着累极睡着的晏英明回卧室,同时他告诉曾郁,自己要上去躺一下。曾郁看见了晏邢宇有些惨白的脸色,害怕对方是因为刚才的意外而过度疲惫,于是他答应道:“你好好休息。” 曾郁和曾母、曾悦一起坐在客厅里。曾悦满是愧疚地对曾郁说:“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到小明的气管问题,就给你们送花……” 曾郁下意识轻轻握着晏英博乱动的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这不是他的错,这不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把花放在离晏英明那么近的地方,也许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他无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有什么异样的思绪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像一副失声的音响一样,哑着不回应。 曾悦低下头,眼睛里积聚起了水花:“哥,真的很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骂我打我都可以,只要你能消气……” 曾母看见这两个孩子互不通气的模样,十分心疼。她赶紧劝道:“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悦,以后你做什么事之前都要三思,不要再……不要再送粉尘大的东西给哥哥;小郁,你也不要太过于怪罪弟弟了,小悦他本来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是考虑不周做错了事,你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就原谅他吧。” 曾郁抬眼看向他的妈妈,又从她脸上看见了以往熟悉的疲惫的神情。一个母亲,为了协调家庭关系的平衡,含辛茹苦地付出了这么多年。他张张嘴,点了一下头:“……没事的,小悦。” 一家人团聚的晚饭就这样泡汤了,奶妈的饭也没做完,就被请去休息。曾悦还想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但曾母说还是休息重要,便让曾悦先行回校,曾悦临走前再三道歉,又关心地问:“刚才晏哥的精神状态是不是不好?医生说什么信息素抚慰,是什么意思?” 曾郁顿了一下,才回答:“他……他没事,只是要吃药,因为之前信息素紊乱留下了后遗症。” 曾悦用关怀与抱歉的眼睛看着他的哥哥,说:“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我很愧疚……” 曾郁与他对视,感到一股寒意自脚边升起来了。他木然回应:“不用了,小悦。” 曾悦走后,曾母帮着曾郁把晏英博哄睡着了。这小家伙在睡着的时候都不忘用拳头揪着他母亲的衣领,唯恐他丢掉自己似的。晏英博睡着以后,曾母对曾郁说:“你上去看看小晏。” 曾郁上楼进了婴儿房,加湿器被放在晏英明的床边,正在运作。曾郁将晏英博放到婴儿床里,转过身去探看晏英明。这孩子闭着眼睛,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不再是之前那样恐怖的紫红色了。 他矮下身去,强忍住眼泪,十分谨慎地触了一下beta婴儿的脸蛋,同时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小明……” 三分钟后,他打开了卧室的门。屋子里一片黑暗,从走廊外漏进的光模糊地照在床铺的侧面,晏邢宇躺在里面,无声地睡着。他仿佛是实在太疲惫了,连呼吸的起伏都很轻微。 曾郁下了楼。曾母正在收拾客厅,她手里握着那两束花,说:“这花还是放到花园去,不要弄进屋子来了,毕竟也是小悦的一片好心。” “妈妈,”曾郁站在客厅里,表情有些无助,“你告诉我,刚才小悦是不是做了什么?” 曾母抬脚的动作停滞住了。她将那两束花垂在身下,像是很疑惑:“什么?小悦怎么了?” 曾郁看见了她躲闪不定的眼神。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因为他意识到他的母亲虽然和他明白了同一件事,但是她并不打算站在他这一边,他的母亲可以闻到曾悦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的味道,但是他什么也闻不到。他觉得他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他们交汇中的视线变成了两条南辕北辙的痕迹。曾郁转过身,听见曾母的声音在他背后说:“小郁……” 他的母亲在清脆的门铃声中无奈地说:“小悦也是没办法,才把信息素抑制贴摘下来的,你们忙着照顾小明的时候,小博哭得都快要背过气去了……小悦一直为了保护你,让你不感到那么自卑,才坚持贴信息素抑制贴,不让别人知道你们的信息素一样。他这次也是用信息素安抚了小博和小晏,才没让事情变得更糟啊……” 外面的人按着门铃,持续地按着。曾郁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飘起来了。他走到大门前,打开监视器。 丁香的美丽的脸显现在黑白屏幕里,她温婉地笑着,对监视器里的人说:“邢宇,小郁,我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