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小天今天直播做了上次失败的番茄牛腩，不过是第二次尝试，味道就已经快赶上外面餐馆的水准了，他舔舔嘴唇上的汤汁，捧起一个食品盒，对着镜头晃了两下，笑的梨窝都出来了，“今天做的很成功呢，我留一份给朋友，他喜欢吃这个。”

    【儿子，妈妈也想吃QAQ】

    【你朋友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啊，我酸了】

    【555羡慕你朋友，如果小天能为我做一顿饭，我一定感恩戴德，连盘子都吃干净】

    【姐妹大可不必】

    【天天，你住哪？妈妈要来蹭饭！】

    【我出钱！把那一盒给我寄过来！顺便把自己也寄过来！】

    ……

    弹幕刷刷的飘过去，洛小天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以为大家是真的喜欢这道菜，“有人录屏吗？等下直播结束了放出来给需要的人做教程吧。”

    【不，我们只想吃你做的】

    【宝贝也太实诚了吧】

    【只有我想问是什么朋友吗？】

    【你不是一个人】

    【想问＋1】

    【想问＋2】

    【想问＋3】

    ……

    “朋友就是朋友啊。”洛小天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理解网友们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么重，底裤都要被扒干净了。

    【不会是女朋友吧，妈妈不同意！】

    【天天还是个孩子啊】

    【天天是我的，亲妈盖章了！】

    【前面的瞎说，明明是我的】

    【孩子还小，外面的女人都坏得很，你要保护好自己】

    “不是……”他无措的抓了一把自己染成奶茶色的头发，讪讪的解释道：“不是女孩子。”

    妈粉们纷纷表示要洛小天好好搞直播，不要急着找女朋友，然而洛小天本人想的却是，交女朋友什么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最后一块牛腩吃完，洛小天把碗筷放在一边，乖乖的把两条前臂交叠着放在桌上，脊背挺的很直，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这是每次直播到最后的互动环节，和网友们聊聊天，顺便回答一些他们想知道的问题。

    【天天长这么好看，真的不考虑进娱乐圈吗？】

    “做直播不好吗？”洛小天歪着脑袋笑了一下，“娱乐圈不适合我。”

    洛小天对于现状还算满意，自从直播事业步入正轨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因为缺钱而发愁过了，而且上个月往他妈妈卡里打的钱也已经破了四位数，离那个原本遥不可及的数字越来越近了。

    但要说有没有动过进娱乐圈的念头，当然还是有的，刚到A市的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为赚钱发愁，甚至一度后悔，觉得自己放弃念大学出来赚钱是个错误的决定，为此郁闷了好一阵。洛小天的成绩是够上A大的，所以每次路过A大校门口的时候他都要徘徊一阵，闭着眼想象自己抱着书穿梭在校园里，睁开眼后再遗憾的离开。

    某个周末，钱思扬学校放假，于是带着他去外面吃饭，A市的市中心一直都是街拍圣地，数十个炮筒般的镜头对着打扮新潮的俊男靓女们一顿狂拍，再发到各个平台去博取关注，洛小天就是在那被星探拦下来的。那时候他刚刚做直播不久，粉丝不多，赚的不多，当明星有多赚钱，相信是个人都知道，面对这样的诱惑，洛小天承认自己动心了，直到坐在餐厅里，他还捏着星探递给他的名片在思考，甚至开始幻想成名后能带妈妈去环游世界。钱思扬一筷子敲在洛小天头上，说他这样的性格进娱乐圈，被人吃干抹净不说，最后还得替别人数钱，然后一把夺下名片撕了个稀碎，并且警告他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要直接拒绝。

    【主播确实长的好看，眼睛这么大，是开过眼角吧，在哪家医院做的？】

    【有没有做过眼睑下至啊，卧蚕也好好看，多少钱能做出主播脸上的效果？可以报个价钱吗？】

    【前面的放什么屁呢，长得没别人好看就说别人整容？】

    【主播关一下美颜】

    【刚点进来，主播是男是女？】

    【屁的美颜，没看见天天鼻梁上的雀斑？而且吃饭的时候筷子也没有变形吧？】

    【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你瞎？】

    【建议我国从中小学就开始教育男孩子要有阳刚之气，瞧瞧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鸡样，又染头发又带耳钉，祖国的未来都被你们这种人毁了】

    【又来了，前面的都是男的吧，我国有你们这样的男性才真是未来堪忧】

    【满清遗老们滚啊】

    【眼睛大就是开眼角？我看你才应该去开开眼角，把眼睛睁大一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多丑】

    【整容就整容呗，还不让说了？】

    【一群舔狗】

    【不舔他舔你？给爷爬！】

    【就算整容又怎么了，花你钱了？】

    ……

    弹幕的走向变的奇怪起来，但这不是第一次了，洛小天从小就被人说长的不像个男生，最初被黑粉们群嘲整容怪的时候他伤心过，也反反复复的解释过，然而随着粉丝数量的增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完全控制不了，导致他曾经一度想要放弃直播事业。

    样貌没有让洛小天得到应有的自信，反而是自卑。

    他手指有些不自在的蜷缩在一起，掌心也有些冒汗，不管经历过多少次，都很难做到完全不在乎这些声音。他偷偷捏着自己的衣角，开口说道：“别吵别吵，不管你们是新来的还是故意来嘲讽的，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整过容，还有，我性别男。”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滑动，拉黑了几个说话很脏的黑粉。

    【天天别理他们，一群酸鸡】

    【欺负主播不能骂人是不是，他不敢骂我敢！】

    【黑子能不能滚远一点】

    【为什么要滚？说几句实话就踩到你们这些舔狗的痛脚了？】

    【主播除了会拉黑还会什么？】

    ……

    弹幕还在刷着，洛小天面露倦色，挺直的后背也撑不住了，他沉沉的靠在座椅后背上，眉眼低垂着，连睫毛都无精打采的。

    真想关掉直播，什么都不管了。

    手机里突然传来“咻咻咻”的声音，洛小天抬眼疑惑的看向屏幕，弹幕被满屏的小天使发射爱心的特效覆盖，粉红粉红的。他惊讶的睁大眼睛，做直播大半年的时间，也不是没收到过“天使之箭”，但一次性收到这么多，还是头一次。

    【礼物提示：用户‘LY1231’送出天使之箭×1】

    【礼物提示：用户‘LY1231’送出天使之箭×1】

    【礼物提示：用户‘LY1231’送出天使之箭×1】

    【礼物提示：用户‘LY1231’送出天使之箭×1】

    【礼物提示：用户‘LY1231’送出天使之箭×1】

    ……

    洛小天被满屏的特效炸的人都傻了，直到第十个礼物送完，他还愣愣的盯着手机。洛小天曾经看过后台的数据分析，他粉丝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女性，学生更是占了大多数，所以每次直播的时候总是会强调不用送礼物，而且他的收入也不靠直播打赏。

    【LY1231:送了这么多礼物，主播都不感谢一下吗？我看别的直播间主播都会说感谢哥哥或者姐姐】

    这是一条付费弹幕，十块钱一条，能在直播界面的正中间停留十五秒，所有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弹幕顿时比刚刚互嘲的时候刷的更快了。

    【靠，土豪啊，520块钱一个的礼物竟然连送十个】

    【我现在去申请做主播还来得及吗？】

    【什么情况？小天的直播间出现金主了？】

    【人傻钱多，送钱给整容怪还不如送我】

    【完了，天天人傻了，孩子都不会说话了】

    【我还是头一次在小天的直播间里见到这么土豪的人】

    【富婆看我！】

    ……

    洛小天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说道：“谢、谢谢LY1231姐姐送的十个天使之箭。”

    正拿着手机看直播的黎佑忍不住笑了，卫喆翻着白眼在心里暗骂这人不要脸，就不该教他送礼物，更不该教他发弹幕。

    小主播长的又漂亮又乖，下巴虽然尖尖的，但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鼻梁上淡淡的雀斑更是衬的他像个不谙世事的青葱少年，黎佑喜欢这张脸和这身干净纯粹的气质。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字，又发了条付费弹幕：【LY1231：主播连性别都能搞错吗，我是男的，叫声哥哥来听？】

    屏幕里的小主播立刻红了脸，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红色，他眼神有些慌乱，显然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我艹啊，禽兽吧你，人小孩儿脸都红了。”卫喆憋的难受，终于还是骂出来了，“连未成年都不放过！”

    黎佑不理他，就盯着小主播的脸看，小主播红着脸，说话扭扭捏捏的，“谢谢哥哥的打赏。”说完又补了一句，“下次来看就别再花钱了。”

    弹幕已经疯了，黎佑嫌它们碍事，于是用胳膊捅了一下卫喆，“这些字怎么关掉？”

    卫喆骂骂咧咧的帮他把弹幕关了，好意提醒道：“你收着点。”

    黎佑一边打字一边说：“说两句话就举报？互联网环境这么差？”

    【LY1231：主播成年了吗？看起来好小】

    小主播还在跟别的网友说话，看到黎佑这条弹幕后神色立刻变的严肃起来，正经道：“我十九岁了，而且平台是不允许未成年人开直播的。”

    “听见没，人家十九了，不是未成年。”黎佑用手指点点屏幕里小主播的脸蛋，侧头撇了卫喆一眼。

    卫喆嗤笑一声，不想跟禽兽说话，逗狗去了。

    【LY1231：主播长这么好看，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吗？】

    关于女朋友的问题，洛小天从来都表现的坦坦荡荡，但这是第一次被人问有没有男朋友，弹幕全都在刷问号和“你不对劲”，洛小天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正在思考怎么回答的时候，屏幕顶上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思扬哥：别理他，马上把直播关了]

    于是洛小天无视掉“LY1231”的问题，说了声“突然有事”就关掉了直播。

    他松了口气，正打算收拾餐具的时候，钱思扬的电话打来了，洛小天笑着按下接通键：

    “喂，思扬哥——”

    “小天，刚刚那个人有病，你别理他，我已经举报了。”

    “啊？”

    “你还不明白吗？一个男的问另一个男的有没有男朋友，这不是变态是什么？肯定是个同性恋，真恶心。”

    洛小天心里“咯噔”一下，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机，神色变的悲伤起来，“也不是吧，可能就是随口一问。”

    “小天，网络上什么人都有，你还小，别学坏了，听哥的话，你把那人拉黑。”

    “可……可他给我送了很多打赏，拉黑不太好吧？”

    “那是他自己愿意送的，”电话那头的人叹了口气，“嫌哥管你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洛小天慌了，立刻说道：“我等下就拉黑。”

    “那就好。”钱思扬突然笑了一下，“对了，跟你说个事，我最近在追班上一个女生。”

    明明是初秋，洛小天却如坠冰窖般，他几乎握不住手机，得两个手一起拿着。

    “喂？小天？在听吗？”

    “嗯，我在，”他稳住自己的声线，“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觉得没把握，怕你笑话哥，这几天我发现有戏，这不就告诉你了吗。”

    洛小天听不下去了，胡乱找了个理由想挂掉电话，“嗯，思扬哥，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了。”

    “好吧，那你早点休息。”

    “明天……”他看了眼桌上的食品盒，里面还装着满满的番茄牛腩，“明天我去学校给你送吃的。”

    挂掉电话，洛小天脱力的垂下手臂，手机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没去捡，而是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他向来是用这样的方式来拥抱自己、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钱思扬是洛小天的光，能为他照亮前程，能帮他遮风避雨，能在他饿肚子的时候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但未来呢？这场隐秘的暗恋始终是不能宣之于口的，更何况钱思扬说同性恋恶心。

    洛小天把脸埋在膝盖上，自言自语的喃喃道：“真的很恶心吗？”

    他站起身把自己扔进沙发里，黑色的瞳孔映着明亮的灯光，他却感觉自己的光就要消失了。洛小天从小渴望拥抱，却从来没有被人拥抱过，哪怕一次也好，他很想被抱进一个温暖有力的胸膛里。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捡起来，点进直播平台，在拉黑界面上输入“LY1231”，之后却迟迟没有点下确认键。

    又过了一会儿，洛小天把手机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