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自然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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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凌虚御风,目视地面上一大片连绵起伏的丛林山谷,双足落在一片粉红雾瘴前,遥望前方。 只听身后窸窣有声,江雨晴红衣乱舞,从半空中极不稳妥地落下,鬓发钗环,皆被风吹得横乱。她一张脸早已煞白消瘦,连原本鼓鼓的双颊也已凹陷下去,却仍精心描绘了眉形,穿了一件灿若朝霞的外衫,气喘吁吁地将一枚颠倒的珍珠耳环戴正,向身后怪道:“哥,你眼睛是被风吹迷了,不中用了?我喊了好几次要你看路,你却七弯八扭,尽走岔道,差点就跟随云哥哥走散了。”又上前几步,挽住我的手臂,摇晃道:“随云哥哥,我哥拖着我的膀子,不知多么不情愿似的,一路上尽给我脸色看。我不要他带了!你们这踏云乘风的法宝,也给我玩玩罢!” 我略一回头,瞥见那金色衣织的一角,淡淡道:“这个不好玩,给你看个好玩的。” 江雨晴身上虚脱无力,倚靠着我才能站稳,闻言大为欢喜,眼巴巴看着我取出那银色小盒,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我咬破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盒心机关,思忖了一下,道:“大概是……灵素谷的引路人罢。” 话音刚落,只见天边嗡嗡大作,从粉瘴之中飞来一大群黑云也似的蚊虫,个个有巴掌大小,振翅声连在一起,鸣动如雷。 灵素谷向来以神秘着称,谷中弟子在外行医时,亦是面目冷峻,来去匆匆,如非必要,一眼也不向患者多瞧。我在半空俯瞰时,却见谷中鲜花烂漫,处处芳菲,药田中水泽闪动,道旁点缀着一座座雪白药庐,许多青年弟子手捧医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向年长医士请教,或埋头苦思,不时在书上奋笔记录。卫行针早在谷口等候多时,见蚊群带着我们三人落地,忙上前见礼,将我们引入山中。 江雨晴虽在病中,却不改爱好天性。见屋舍精洁,药香袅袅,冠服者皆从容乐学,竟有沂水舞雩之意。她一路走,一路看,赞叹道:“这里真好啊,好像世外桃源一般。” 我冷眼望去,也有些意外。原想一个人无论如何善于伪装,神情气质中总有本性流露。若是一派宗主,整个门派都会深受影响。但见谷中如此祥和平静,难以想象冯雨师竟是个背地里炼活人为血尸、与江家做人命交易的伪君子。一转念间,又想起师尊来,心中不禁一声讽笑:“江随云啊江随云,你不自量力,竟评断起人家高高在上的仙门大能来了。这些人城府之深,又岂是你所能妄测一二的?” 卫行针闻言,温然道:“江大小姐若是喜欢这里,待病愈后,与令兄多住几日也无妨。” 江雨晴大为欢喜,眉花眼笑,夸赞道:“卫坛主,你真是个好人。” 我在旁听他二人对答,不知为何皱了皱眉头。遥想当初在药师殿时,这位青年坛主众星捧月,派头十足,对伤重垂危的玉清子道长不闻不问,对我身上的灵息、鲜血,却是极为热衷。说他嗜医成狂,倒不为过;说是个好人,多少有拔高之嫌。一时未及多想,只当他在自己门中,自有一番不同。忽觉手上有些疼痛,举起一看,手背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小小血点,想是入谷时被不知什么蚊虫叮了一口。 漫行片刻,已到了一座雪白的药舍之中。卫行针推门而入,躬身禀道:“谷主,客人到了。” 只见满室耀眼生花,垂荡着千万条细长的金线。金线尽头,似有个人影端坐其中,却又看不清楚。 一个柔和恬静的男子声音从金线后传来:“冯某不问世事多年,不知薛夫人是否安好?听闻江小姐身染天魔血煞,未能及时知晓,深以为憾。” 我第一次听见这位传说中的医谷谷主开口,只觉他话语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之意,仿佛冬日火炉旁,一头温顺的猫咪依偎在人脚边一般。连江雨晴向来大大咧咧惯了的,此时也不由收敛了一身习气,轻声细语道:“冯谷主,你……您好。我……我母亲说您尊体抱恙,本来不该前来打扰,只是……那个……弟子的病……” 冯雨师微微一笑,宛如煦风吹拂,连那垂荡的金线也仿佛春堤碧柳般,款款动人:“我知道,黄关灸都与我说了。冯某将死之人,幸而这只手还没废掉。多救一人,也是余心平生所向。江小姐,请将右手伸出来。” 江雨晴依言伸出手掌,只见十余条金线如活物一般,攀缠上她手腕、虎口、指节各处。 只听咔哒、咔哒之声,似是金属机关启动作响。但见金丝粼粼,那人影手上亦金光牵动,沉思一瞬,开口道:“天魔解体之毒,与你自身相冲,煞气由血脉经入肺腑,血生而盈,血尽方解。此乃不死不休的绝症,原本无药可治。只是几十年前,冯某自己也曾患血竭之病,万幸身边有一位至亲,以血换血,竟而苟活至今。自此精研此道,也算略有小成。”说着,那目光隐隐转向江风吟,含笑道:“不知随行的这位江家少爷,肯不肯把自己的血换给她呢?” 江风吟眼中无半分神采,面容憔悴之极,与江雨晴站在一起,他倒像身患绝症的那一个。闻言嘴唇只一颤,沉沉一点头。 冯雨师笑道:“是我问得不该了。天底下有哪一个哥哥,会选择不救自己妹妹的?别的东西再如何宝贵,又怎能与血脉至亲相提并论?” 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露骨,但不知怎地,我听着他柔和的声音,倒也不觉多么刺耳,甚至还觉出几分道理来。 江雨晴却是一怔,向江风吟望去,急道:“不、不,我哥的血换给了我,他自己怎么办?……哥,你会不会死啊?”说着,小嘴一扁,几乎就要哭出来。 只听冯雨师身旁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道:“江小姐不必担忧。换血之法说来骇人,其实只要遵循生息之理,双方性命皆可无虞。只是耗时费日,心急不得罢了。” 我听这声音甚为耳熟,但说话的口吻实在与我记忆中相去太远,一时抬起头来,却不敢上前相认。 冯雨师又似笑了一声,道:“如此,二位该放心了。卫坛主,带他们下去准备罢。我近日精神不济,早一刻疗治,便多一分指望。” 话音落处,金丝牵荡,轻轻扫拂在我背上,如在催我前行一般:“至于这位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的小友,不来与犬子叙叙旧么?” 我再无犹豫,拨开千万缕摇荡的金丝,向那影影绰绰的人影走去。 金波回浪处,只见江风吟握着江雨晴的手,一霎不霎地望向前方,却望不准方向,只是目光空空游动。卫行针已在身后打起门帘,他却双足牢牢钉在原地,如同生了根一般。 只听冯雨师柔和道:“江少爷,令妹身上煞气已深,莫要误了正事。” 门帘一声轻响,终于是放了下来。 我一步步走去,见药舍已走到尽头,那“人影”也已不见,只余一把空椅子留在原地。再往前行,转溪过桥,眼前竟是一大片灿烂的灵花之海。我从前在嘉禾堂时也曾苦读目录,此时放眼放去,皆是最名贵的品种,更有一多半连识也不识得。灵花原就比寻常花卉为大,朵朵丰艳又有光彩,此时熏风吹拂下,宝光丽色,摇曳生辉,几乎连人的心都要随它一同绽放开来。我久立其间,只觉天下无事不可开怀,这一生不知与谁诉的悲苦,仿佛都被冲淡了许多。 只见花海之中,一名面容恬静的青年推着轮椅,向我缓缓走来。轮椅上坐着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嘴角亦带着平和的笑容。艳阳高照下,他右手衣袖中的一只金属手掌,在扶手上映出一道银色反光。 他停在我身边,唤道:“江随云。” 他声音有种高天中云卷云舒之意,我听见自己名字从他口唇中发出,只觉心湖中的波纹也已被抚平,只随口应道:“是。” 冯雨师与我一同向繁花深处望去,微笑道:“这片花海是我少年时亲手种下的,后来被小柳唱的毒蛇蝎子毁去不少,如今又重新尽长出来了。” 我听他声音响在耳畔,心中暖洋洋的,只盼他不停地说下去。 冯雨师嗓音柔和,如同在讲述遥远的故事一般:“我十五岁时,父母亲族,全部死于一场宗门血战。我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可是亲人却不会再睁开眼了。我想勤加修炼,早日复仇,却被告知是个天残体。此生此世,是与武学一境绝缘了。没奈何,只得另辟蹊径,苦读了几万卷医经、毒经,又来到这毒瘴丛生之地,采药、炼丹、尝毒、制毒……我的名声渐渐传开,仇家也来找我求医。我不动声色,来到仇人家中,三年、五年……当年动手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放过。有的身体蛀空了,有的炼成了血尸,有的封进了尸壳里……一开始,我没有丝毫心慈手软。可是越到后来,我越是心生迷惑。这些人平时待人温和良善,行事也不见得十分邪佞,却为一念之恶,以致无辜者枉死。若无此恶因,又何以有恶果?”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遥望花海尽头:“自此之后,我极研医道,广收门徒,只为知晓人心中的恶念,究竟从何而来。若论天下至恶,当属那魔尊孟还天。传闻他现世之时,四海邪魔皆奉他为尊;一旦身灭,群魔惶惶然不知所向,如同失了魂魄。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这些无恶不作、不知忠贞为何物的妖魔,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我听在耳中,也觉这秘密十分紧要。一时只想:“是了,那是什么缘故?这驱使群魔之法,若能取作正途,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冯雨师赞许道:“我也正是此意。只是孟还天早已被前代大能联手毁杀,体内魔种也不知去向,惟有一部分残余魔身镇压在雁荡山下,由好几派大宗门轮流看守。我多年潜心打探,苦心经营,将千百垂死的修士从阎王手中夺了回来,终于登堂入室,取得一众宗老信任,探知了孟还天魔身所在。奇怪的是,当我悄悄潜入之时,镇魔符下却什么也没有,只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我心念一动,想到孟还天当日在萧家阵中现身时,那无数条肥大的肉瓣不住拱动、舔舐,整座大殿确是浸泡在一股令人反胃的血腥味之中。 冯雨师却出神了一刻,才颔首道:“那就说得通了。我无功而返,正自懊恼,忽然这只手上微微一痛,低头一看,一只朱红色的小蝇正从我手上飞离,在手背上留下一个小小血点。便只咬了这么一口,我意识已经一片震荡,刹那之间,心魔如狂,恨不得杀尽天下人才能泄心头之恨。我自知不妙,一咬牙,将自己整只右手都砍了下来。” 我注视着他喀喀而动的金属手掌,只觉肃然起敬。他毕生医术,都在这只手上。一旦发觉不对,立刻一刀斩断,可见心性坚忍,远非常人能及。 冯雨师道:“少了这只手,自是一大损失。后来虽然贯通了古今机甲之术,铸了这只铁手,也总不如自己的手方便灵活。但与我所得相比,这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听嗡嗡声起,我脚边一朵碧绿的灵花蕊中,密密麻麻飞出一群朱红小蝇,足有二三十只之多。 冯雨师金属手掌一动,将那群小蝇都招到手上,怜爱道:“我将咬我的几只小蝇带回,精心培育,以血饲之,再与旁人血肉相触时,他心中所思所想,便在我面前坦露无余。初时操之过急,还引来了一群厉害魔头,幸而平时混得不坏,百家宗门一齐出手,在鸣天岭将他们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名功力最低微的女魔修。这孩子与我倒也有些渊源,正是我当年复仇时炼成的血尸之一。刚认出我的时候,对我恨之如狂,几乎要生啖我身上之肉。我在她身上放了几只小蝇,又来到她脑海之中,将她的滔天恨意一一纠正。最后她不但对我言听计从,忠心耿耿,甚至在我暗示之后,彻底忘却了父母亲族,将我当成了她的惟一的恩师。” 他言语之中,有许多平时我绝不赞同的,但听来都只觉洋洋洒洒,似乎连反感、嫌恶、憎恨之类的情感,都从我心田中消失了。但听到最后这一句,仍感到了一阵与生俱来的惧意。 果然听见冯雨师柔和亲善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八月盛夏、无边花海之中,如同一场漂浮的甜梦:“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前半生苦苦求索的一切,全都错了。人心无尽,见美色而生淫欲,见财宝而生贪念;因嫉生恨,由爱生怨,由欲而生忧惧。凡此种种,皆是恶念之渊薮。惟有将所有人的灵识全部归一,剥去一切私心杂念,方得圆满。从此人人心中平和欢喜,再无欲念索求,更无死生别离之苦。此世界……应命名为’极乐’。” 我脸上竟也情不自禁露出微笑,声音也轻飘飘的,仿佛怕打破了什么一般:“真好啊。” 冯雨师亦微笑道:“那是自然。你来时看到这山谷中的景象,冠者谆谆教诲,童子乐而好学,人人谦和有礼,怡然自得。可惜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我要血!取之不尽、绵绵不绝的血,淹没高山、大地,海一样深的血……我要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像灵素谷中这般欢喜快活。江随云,你愿献出体内全部九天玄阴之力,与我一同造此极乐世界么?” 我将目光从花海中离开,向一直静静在旁聆听的那名青年脸上望去,轻声道:“……唱哥,世上真有这样的地方么?” 柳唱从前在灵素谷时,修为受制,瘦骨伶仃。如今身量高了不少,身上那股少年畸零之意荡然无存。风起之时,他俯身将冯雨师膝上的薄毯拉起,动作自然而然,宛如一对天下间最温情的父子。闻言和善一笑,道:“我父亲说它存在,那它就存在。” 他温和的眼瞳与我相对,缓缓道:“随哥,从前你面目丑陋,灵力低微,人人都瞧不起你。你痴心眷恋的美人,眼中根本没有你。当时若有一种药,让你变得好看些,让他多看你一眼,纵有噬心蚀骨之痛,你也一定毫不犹豫地吞下了。如今你已如此美貌绝伦,可是与那时相比,你是快活得多,还是痛苦得多呢?” 我心中早已波澜不兴,连冯雨师的惊人之语也不足以令我动摇半分。直到此时,方觉一阵难以言喻的惆怅。只觉手背上沉沉一坠,低头一看,竟是一滴眼泪。 柳唱道:“那时你对我很好,我也怜悯你。我们像两只弱小无依的幼兽,瑟瑟发抖地躲在一个山洞里,以为长大了一切就会好。其实人生在世,譬如抽刀断水,一生二,二生三,总也不过是无穷无尽的烦恼罢了。我父亲以自身鲜血饲养人间万念,众生皆得解脱,再无难平之意,岂不是好?” 我望向他脸上恬淡的笑容,只觉一切心念都已被荡涤得干干净净,连自己发出的声音,也变得花朵一般温柔:“……我自然愿意。” 意识昏荡之间,隐约见柳唱带领几名方冠医士来来去去,探视我心跳、脉搏,从我身上各处抽出鲜血,在我下腹部种下七八道弯弯曲曲的金属细丝。依稀认得其中一名青年就是那卫行针,以他坛主之尊,在柳唱身旁气势竟也弱了下去。另外几人想必地位也差相仿佛,更有一名韶龄少女,瞧来比江雨晴大不了多少,替我按揉身体肌肉时却无半点忸怩之态,手法更是极尽娴熟。几人彼此之间以礼相待,对我也极为温和客气。我久处其间,只觉身心愉悦,心想:“若是世上人人如此,便再无冷眼欺凌了。”见柳唱在一旁负手而立,看人调配汤药,确有几分少谷主的气派。遂笑道:“你好像变了很多。” 柳唱静静看我一眼,道:“是么?我看你倒是一点也没变。”说罢,将一碗殷红如血的药端起,自己试了一口,这才来到我身边,示意我喝下去。 我身上系满长丝细管,动作不便,受几人搀扶,才坐起身来,低头把药喝了。一时想到江家兄妹,于是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柳唱谦和道:“我父亲已替江小姐换了第三次血,一切皆十分顺利,江少爷的血与之正相匹配,只是难免要受些疼痛。” 我不由一笑,道:“比当年你骗我吃的那些虫蝎丸子还叫人疼些么?” 柳唱嘴角微挑,道:“我从不曾骗你,都是你心甘情愿吃下去的。” 言谈之间,药力已在腹中发作,只觉意识渐渐涣散,只余一道血气障壁隔绝在我小腹之中,如同蚌壳将我腹中气团紧紧裹住。柳唱几人的身形声音渐渐远去,冯雨师柔和的嗓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别怕,我与你一起,取出来很快的。” 只听咔哒、咔哒之声,在我腹部次第响起。插入我身体里的细丝,也随之发出颤栗般的波动。 我摒除脑中一切杂念,让自己的意识如云中飘絮一般,散漫浮开。只觉一个巨大无朋的黑暗之物从我识海上空缓缓覆盖下来,一个声音似在我识海最深处轻数:“一,二……” 意识交叠的瞬息之间,我眼前清清楚楚出现了一根肥大浮肿之物,在半空中缓缓划动,如同一条巨兽的白色肉肢,动作迟缓不灵。再往后移,只见画面中出现了更多类似的肉肢,足有百条之多,不断蜷曲、舒张,其状可怖。再退一大步,终于窥见这些肉肢生长之处,乃是在一条极其粗壮的主干上,其表皮遍布皱缩,里里外外,生着七八十张血盆巨口,每一张巨口之中,仿佛都在咀嚼着什么坚韧之物,吃得津津有味,口水横流。巨口之下,牢牢吸着一枚混沌婴灵,只是方位颇为突兀,不像天然生成。婴灵周围,无数朱红小蝇飞舞不休。 我脑中黑沉沉的,似觉这东西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分明。 突然之间,我识物之力猛地一动,几乎从脑子里跳醒过来。只见那主干最底下之处,死死插着一把已经生了锈的长剑,剑柄全作一条梅枝形状。一朵血红的梅花,就开在一张血肉模糊的巨口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