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盟把晕死过去的黎簇搬上楼，吴邪就蹲在路灯下发呆。

    他看着自己撑着膝盖掌心的纹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斑驳。大学的时候，有女同学经常夸他的手好看，看着是一个很有教养的男生才会有的手，修长，干净。

    吴邪现在不觉得这双手干净，说真的，吴邪自己都不太干净。他杀了很多人，使用暴力，违法犯罪，去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

    但吴邪想想，觉得还是值得的。

    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吴邪又想到了黎簇，那个没什么信念但又极端的孩子，一个俊俏的男孩子。他四处闲逛，眼神飘忽，他把酒瓶砸在街溜子头上，然后和伙伴们大笑着跑出酒吧闪着霓虹灯的门。黎簇算不上好孩子，也没有多幸福的家庭，多光明的未来，但他说的上聪明。

    如果黎簇没有遇上他，大概会延续这样的生活。嘻嘻闹闹，不会丧命。

    吴邪叹了口气，感到愧疚，觉得黎簇实在有些倒霉。他老子掺合进来，又被自己盯上。

    我该进监狱，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还打了一个未成年。

    吴邪希望这次能顺利，他没时间再去进行一次反攻，汪家也不会允许有第二次。吴邪不想杀了黎簇，那意味着计划失败，如果成功，他会送黎簇回到那个安全的世界，护着他直到死去。

    口袋里的手机微不可查的振动了一下。

    吴邪拍拍衣服站起来，他的腿有些麻了，像老大爷一样跺了跺脚，然后慢慢的走进酒店。

    他头也不回的冲着背后比了个中指，给那些藏在黑暗里偷窥他的汪家人。

    吴邪有些后悔，那次应该干死那个汪家首领的，现在盯防他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不得不让那些人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失控。

    算了，起码黎簇那个小孩儿现在是绝对“干净”的。

    吴邪进了酒店，藏在角落里的黑衣人面面相觑，如实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发给总部。

    包括那个中指。

    进了门后，吴邪径直去了浴室，坐在马桶盖上掏出了手机。是小花发过来的，他已经和梁湾接触过了，那批残肢断臂也开始寄往黎簇家。

    当然，黎簇家没人，所以会被寄往另一个小朋友家。

    一切顺利。小花发过来。

    吴邪看着这四个字，希望这个计划能一直顺利下去。

    谢谢，小花，我欠你的。

    他把这行字发出去后，就拆了手机，抠出电话卡折断，扔进马桶里冲掉。小花那里也是如此，一点痕迹都不能留下。

    ……………………………………………………………………

    北京某大院。

    眉眼绮丽的男子看着传来的消息，垂眸微笑。

    是啊，吴邪，你欠我的。

    他合上手机，看着面前被卸了关节的手下，轻轻的敲着桌面，貌似很遗憾的说：“李叔，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一直很尊重你。但账本是大家吃饭的凭证，我得给大家一个交代。”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解雨臣从桌下摸出枪，装上消音器，瞄准他。

    嘭。

    男子倒下。

    第十三个。

    解雨臣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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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盟很晚才回来，他去给黎簇处理伤口，但还是很晚了。王盟进门开灯，看到躺在床上的吴邪，闭着眼好像睡着了。王盟知道他没有。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黎簇刚刚醒了一次。”

    吴邪没说话。

    “我们聊了一会儿，聊的不多，因为很快他就又晕了。老板，你要不要猜猜他跟我说了什么？”王盟坐到床边，这间房只有一张床，他继续说：“黎簇问我，你有没有这样揍过我。我说，没有，老板没揍过我。他就又问，是不是因为我跟你上床的原因，所以你对我很宽容。”

    “我当时很惊讶，他知道咱俩的关系。我说，也许吧，有这个原因，但更多的是我跟着你十多年了，听话。我老板他现在脾气不好，受不了有人违背他，如果你那么做了，他心里就会不舒服。”

    “黎簇说，我没想违背他，但吴邪一定有病，他打我哪儿不好，打我的腿，这下我怎么进沙漠完成他的计划？我总不能爬着去。”

    “他其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很快就又晕了。他的腿上都是血痕，肿得像萝卜，我给他冰敷了一会儿，他就不说话了。”

    王盟又喝了一口水，也不说话了，房间里静悄悄的。

    吴邪叹了口气。

    “我没抽他屁股，明天不让他走路，坐骆驼。”

    “不能休息几天？他都丧失行动力了，估计得死在沙漠里。”王盟很惋惜，他觉得吴邪不该这时候动手。

    吴邪淡淡的说：“他不会真的丧失行动力的，我心里有数。你低估他了。”

    王盟耸耸肩，脱了衣服，爬上床，很熟练的解开吴邪的裤子，开始用舌头舔那鼓囊囊的一大包。

    “老板，那小子对你有意思，他想上你的床。”

    王盟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他像吸骨髓一样狠嘬着大张的马眼，湿热的舌头带着口水灵活的扫遍冠状沟的每个角落，探出裤子的粗大阴茎变得越来越硬。

    吴邪用手遮住眼，压住喉咙里的喘息。

    他看出来了，那个小孩儿对他有不正常的欲望。但不行，他床上的人够多了。

    他没法对黎簇负责，也负不起。

    月亮在窗外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吴邪就起了，王盟蹬被子，大半个脊梁露在外面睡的很香，吴邪给他拉上被子，穿好衣服洗漱完就出门了。

    他进的黎簇房间，拿着房卡。

    黎簇以一种要把自己闷死的姿势趴在床上。吴邪悄悄的靠近，掀开被子，小孩儿只穿了条内裤，背上缠着纱带，两条腿青紫一片，肿起来很高。他很白，正在抽条的少年身形有点单薄，腿很细，看着就更凄惨了。

    吴邪检查一下伤口，确定没有烂，又看看黎簇　的脸，露出来的半边脸巴掌印很清晰。

    吴邪觉得自己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拿起昨晚王盟留下的药，弯腰给黎簇的腿上药，少年的皮肤白皙柔软，覆着薄薄的一层肌肉，被瘀血堵塞形成了很恐怖的软组织挫伤。

    上完药后，吴邪就想走了，一扭头却看见黎簇已经醒了，把脸埋在被子里，睁着眼歪头看他，眼珠子随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

    吴邪想了想，迟疑的伸手，揉了揉黎簇的头发。

    “醒了？”

    黎簇缓慢的眨了眨眼，“唔”了一声，反应好像有些迟钝。他抓住吴邪的手，像仓鼠屯粮一样把吴邪的手垫在自己的脸下。

    吴邪手上一沉，温热滑腻的皮肤贴紧整个掌心。

    “你在干什么？”

    黎簇不说话，静静的看他。吴邪觉得奇怪，抽了抽手，黎簇立马缩了缩脖子，抓住他的手不让动，吴邪一皱眉，就看到黎簇立马捂住自己露出来的半边脸，但还是不让他动。

    这个动作触动了吴邪的神经，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就那样让黎簇枕在自己手上。

    “很抱歉，昨晚我没有控制好自己，我失手了。这会算在你的报酬里。”

    黎簇看他，好一会儿小声回答：“我早料到了，我看出来了，你有病，吴邪。脑子有问题的人确实不大能控制住自己。”

    吴邪无语，他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问：“你好像不怕我？你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

    黎簇半阖着眼，尖尖的牙齿在吴邪的手腕上咬了咬，他以一种很了不起的语气说：“随便吧。你可以打我，我的命都在你手里，我也没少挨打。你别把我打死就成。”

    吴邪再次无语，现在的小孩儿真是让他大大的惊讶。令人捉摸不透。

    “既然你现在神志清醒，那我就和你讲讲我目前的计划，还有这一切的开始。你认真的听，这很重要。”吴邪岔开话题，想谈谈正事。

    黎簇“嗯”了一声，他蹭蹭吴邪的手，说：“那你坐近点。”

    “我不知道你听力不行。”吴邪说，然后坐近了一些。黎簇手撑着，拖着身体往前挪，然后趴在吴邪腿上，搂着吴邪的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动了动，说：“好了，你讲吧，我听着呢。”

    吴邪低头看他，觉得黎簇的神志其实不如他猜想的那样清醒。他知道这小孩儿可能有点喜欢自己，但昨天晚上他还把他抽的晕了过去，这么依恋一个虐打他的凶手，尤其是明知道这个凶手脑子有点问题，吴邪觉得黎簇的审美有点问题。

    别是个斯德哥尔摩患者。

    吴邪提醒他说：“我不搞未成年。”

    黎簇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他一眼，笑了一声，说：“那你的道德准则还跟薛定谔的猫有点关系啊，别TMD搞笑了，行么？”

    吴邪说不出话了，黎簇趴在他腿上，抱着他，懒洋洋的说：“继续啊，你不是要给我说说你的计划么，怎么停了。”

    活脱脱一个没被训化的狗崽子，吴邪都快分不清到底是谁更疯了。

    吴邪深吸一口气，捏捏黎簇的耳朵，开始给他讲自己的计划。

    从遇到蓝庭开始，身为一个资深盗墓贼，他从蓝庭给的照片里发现了一个古墓，根据历史记载推测那个古墓里应该有泼天财富。他派自己的手下前去探看，没想到手下全折里面了，只留了一个黄岩，还疯了，死了，仅剩的线索就是刻在黎簇背上的图。吴邪说，不确定那张图就是藏宝图，但一定很重要，那个地方很危险，这张图是个关键，他要黎簇跟着他去。

    那个地方不止吴邪一个人得到了消息，还有很多人，有了黎簇，吴邪就抢先他们一步。他们要赶在其他人反应过来前，进入古潼京，拿到他们想要的。

    吴邪说完了，拍拍黎簇，让他发表一下感想。黎簇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也算是计划么？这么简单？你让我听话，可这个计划里分明没什么我发挥的余地。太没技术含量了。”

    吴邪没撒谎，但黎簇能听出来，事情绝对不仅仅是这样，吴邪绝对隐瞒了什么。黎簇对这个很敏感，因为他就经常对他老爸或老师玩这种文字游戏。

    有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古潼京里疑似有宝贝，而他背上的图疑似是个藏宝图。就这一点来说，如果要保险，第一，吴邪可以把他背上的皮割下来，随身携带，这样比控制一个主观性很大的人来说明显要划算，而且目标更小。如果那个古潼京真的那么重要，黎簇相信这群亡命之徒会下的去手的，但吴邪没有，这是一个疑点。

    第二，更简单的方法，他们可以把背上的图印下来，拍下来，随便什么方法然后再把黎簇的背划伤，还能省去杀人抛尸销案底的麻烦。

    但他们没有，他们选择带着黎簇这个人去，而且在强调黎簇很重要的前提下，又不告诉黎簇到底该怎么做。这下思路就很清晰了，真正重要的是黎簇这个人，黎簇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吴邪的计划发光发热。

    TMD，黎簇暗想，难道自己是什么古居延国的狗屁遗民后代么？那个鬼地方一检测到这神奇的血脉就能芝麻开门？

    黎簇脑子里有很多疑问，但他不说，他知道吴邪不会给自己解答，起码现在不会。

    吴邪觉得黎簇不好忽悠，起码比他年轻的时候好多了，他那时候简直一套一个准。

    吴邪慢慢的说：“有人在看着我们。但我们应该是毫不知情的，或者说，你应该是毫不知情的。”

    黎簇又迷糊了，什么意思，刚刚还说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又怎么会有人看着他们。是另一波人？这和他说的计划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他想了想，莫名觉得吴邪的计划里关键的应该不是那些抢财富的人，而是那另一波人。

    吴邪不知道黎簇的想法，他摸摸黎簇的头发，说：“计划确实不止这些，你会知道所有计划的，但不是现在。也许我会告诉你，也许是别人，也许不是人。记住，你很重要，你很无辜，你知道一些事，你是被迫的。”

    黎簇记下了，觉得这事儿挺不简单，也挺不靠谱。

    吴邪的计划是什么？

    他要小花假死，秀秀失权，放出古潼京埋藏黄金的消息，让九门大乱，逼出汪家潜伏的人；他在黎簇的背上刻蛇矿的通道，让黎簇暴露在那些人的眼中，成为几个世纪以来第一个进入汪家内部的外姓人；他将赶去墨脱，在汪家人的追杀下死在雪山里，让他们放松警惕，等待时机，给他们必杀一击……

    最重要的环节掌握在一个叫黎簇的少年手里，他会通过自己独特的天赋，得知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然后为他们送出汪家大本营的位置。

    最后，胖子会用炸药，把这帮杂碎轰的渣都不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吴邪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想着计划，有点兴奋，也有些疲惫。

    黎簇爬起来，看着他，对他提了个要求：“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要我做什么，吴邪，你亲我一下，我就照做。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吴邪眨眨眼，反应过来，说：“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照做，不用出卖我的色相。”

    “可是你要是亲我一下，我就百分百照做，有积极性和没积极性可是两码事。我能死心塌地的去送死，但你得给我点甜头，对不对？尤其是昨晚你还揍了我一顿。”

    吴邪说：“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黎簇盯着他。

    吴邪叹气：“你也知道，昨天晚上才刚被我打，因为你亲了我。”

    “我以为是我让你觉得不乖了。”黎簇说。

    “那是一码事。而且我真的不搞未成年。”吴邪说。

    “谁让你现在搞我了，你可以等我成年了再搞我。我年轻，长的英俊潇洒，又不委屈你。”

    吴邪打量他，说：“你现在的样子可说不上好看。”

    黎簇飞速捂住自己的脸，瞪他。他多少有些难堪，这样的拒绝触动他的羞耻心了，这让他有点挫败。

    他倒也不是真就喜欢吴邪到发狂了，只是被直接推开，让还没有过感情经历的男孩有些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比王盟好看。这些有钱人不都找年轻的么。

    吴邪看着黎簇的表情，叹了口气，伸手把他拉过来，侧头轻轻的在嘴角吻了一下。

    “为昨晚的失控，抱歉，小朋友。”

    黎簇飞快反应过来，搂着吴邪的脖子对着他的嘴亲，他很热烈的亲吻吴邪的嘴唇，青涩又热情。

    吴邪的手按着黎簇的肩，温和又坚定的轻轻推开小孩儿，小孩儿皱着眉咬着嘴不甘的看着他，低头想继续。吴邪叹了口气，扭头躲了过去。

    “你还小。容易做错事。”吴邪说。

    黎簇盯着吴邪，神色阴晴不定。

    吴邪最后亲了亲黎簇的眼睛，站起来。他刚站起来，敲门声就响起来，好像外面有人而且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一样。吴邪去开门，是收拾好的王盟，拎着个袋子。

    王盟进来把袋子给黎簇，是一套新的衣服，说：“快穿上吧，待会下楼吃早饭，我们就得出发了。”他上下打量黎簇，不知道为什么黎簇的表情这么不爽，问：“你能自己穿么，我可没有帮小朋友换衣服的经验。”

    黎簇闷声不吭抓起衣服就要穿，吴邪扔给王盟一卷纱带，说：“给他的腿扎上。”

    王盟看了看手里的白色纱带，递给黎簇说：“自力更生吧。”

    黎簇把纱带在腿上紧紧绕几圈，刺痛过后就感觉不到痛了，纱带上好像有白色的药粉。吴邪看黎簇低头给自己包扎，抬脚踹了王盟一脚，觉得王盟盟有点恃宠而骄。

    他们下楼吃饭，黎簇走的有点慢，但咬着牙也还能走。一楼大厅的石桌上有特色奶茶和手扒肉，已经围了很多人再吃，但黎簇只吃了一点，大早上吃这个也太腻了。

    吴邪看见了没说什么，这东西众口难调，坐他旁边的王盟就吃的很香。吴邪离座了一会儿，大家都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又回来，塞给黎簇一个保温杯，黎簇打开闻了闻，一杯豆浆。

    进入胡杨林区后，就不许车辆进入，他们租了很多骆驼，大包小包，一人一个。

    吴邪骑着骆驼坠在队伍靠后的位置，骆驼慢慢的走，太阳开始干燥起来，看着熟悉的一望无际的沙漠，知道他的计划从现在开始，就正式启动了。

    他做的所有准备，在再次踏进巴丹吉林沙漠的那一刻，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悄无声息的。

    这边黎簇抱着杯子兴致勃勃的欣赏沙漠美景，却突然扭头问旁边的王盟，说：“王经理，考古队是不是少了一个女人，扎马尾的那个。”

    王盟“哦”了一声，说：“可能是出了点意外吧，来不了了。”他的声音很漫不经心，眼睛注视着前面的吴邪，说：“关于沙漠是有很多意外，有时候确实会少那么一两个人。”

    黎簇若有所思。

    吴邪听到了，他没说什么，只是俯身在左侧的包裹里拿出相机，调动焦距后对准艳蓝的天空，一些白色的鸟正分散着高高掠过明媚的天际。

    “咔嚓”

    吴邪看着相机里的鸟，数了数，七个，很漂亮的鸟，它们的身影能出现在雪山里，也能遍布沙漠的天空。

    真神奇。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能一个不落的抓住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