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打手们顺着攒动的人潮迅速靠近，受场地限制他们并不好有动作，两方势力一前一后在人群中游走。 “那段影像是假的，不过是伍琮的恶趣味，笼子里的‘姜显’脖子上没有信息阻隔贴，腺体上也没有我的咬痕。”陆勖在拥挤的人群中低声对徐川说，“我在姜显的信息素阻隔贴上安装了微型定位，一会儿我来引开他们，你趁机入侵电路总控室切断信号屏蔽器的电源。” 依照往常俩人一起行动，可能陆勖话音刚落许川就立刻行动了，但是这次他犹豫了，也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因此没打算憋着，“给我一个你这么紧张他的理由，我可不想为一个什么狗屁议员去拼命。” 许川不用看陆勖也能感受到他身边带有压迫性的气场，然而他的声音冷静沉稳，“他是万爷要的人。” 说完陆勖比许川更快一步掏出别在腰后的手枪，迅速转身朝后面的尾巴开枪，周围观众还有很多，打手们没料到他突然动手，立刻寻找掩护反击，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许川望见上下楼层都有打手在不断汇集，正常通道根本没法走，于是趁乱用飞爪钩勾住围栏迅速越向二楼，隐入人群。 · 许川顺着人潮往外，在某个过道里随手推了个门就进去了，门里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三两下解决了。 他拿了把匕首横在一个侍应生的脖颈间，“角斗场内的中控室在哪？” 侍应生哆哆嗦嗦，咽了口口水，“这个……这个我们怎么会知道啊？” 他需要的是知道中控室的方位，不需要和中控室里的人正面打起来，减少了中间距离，就能够用最快速的方法入侵电力系统而不被人立刻察觉。 许川没有说话，直接用刀刃划开了对方脖颈上的皮肤，一见血对方就什么都招了。 将几人搞晕后绑在一起，就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却愣在了原地，门外正黑压压堵着一群人。 “豹……豹哥……？”许川有些懵。 · 姜显跟着伍琮穿过曲折幽闭的走廊，姜显试图去记住沿途的路线却发现路线越走越绕，周围重复出现的装修让他无从记忆。 沿着楼梯一直往下，空间逐渐变得宽敞，四周都是玻璃幕墙，一排排自上而下的地灯仅仅能照应出墙角，墙内涌动着淡绿色透明液体。 “当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姜显隔了几秒又问，“除了你，还有人活下来吗？” “怎么，姜博士是担心故人……”伍琮轻笑一声，“还是在担心别的什么？” “基地的变异病毒，是不是和你有关？” 阴冷的光线下，伍琮看过来的眼神像蛇鳞划过肌肤，“那可真是太冤枉我了，没有您，又怎么会有病毒呢？” “我是在问你，病毒的二次传播是不是你在捣鬼？”姜显磨着后槽牙，呼吸有些紊乱，“除了你活下来的还有谁，你们在计划什么，第六区里的病毒为什么会出现在方舟基地？！” 伍琮直笑不语，他拍了拍手，一个曲线玲珑的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金属面罩，只露出双眼睛，手上端着一份黑匣。 “我知道你和陆勖来找我是为了这个。”伍琮笑盈盈地走上前。 姜显一开始看见黑匣那一刻以为这就是三人放在车里的那个，但实际上凑近了看并不是，车里的黑匣上有各种磕碰的痕迹，而这个被端在手上的却没有，是一个全新的黑匣。 “打开。” 女人听从伍琮的命令，在黑匣的正上方输入密码，接着听见几声从黑匣中传来的机械运转的声响，突然‘咔’一声，盖子缓缓向上打开，冒出缕缕冷气。 黑匣内部装有装饰灯，冷白色的光把里头整整齐齐、长长短短的物什照得一干二净——一具光洁的人体骨骼。 姜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跳一沉，呼吸凝滞了一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你们方舟基地贵族中流行起了人骨收藏，他们通过各种途径购买人骨收藏或是制作成饰品和摆件。”伍琮走到黑匣附近，机械手指在黑匣上好整以暇的摩挲。 “在基地里，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或亲人死后的尸骨售卖，因此他们把视线放在了特区上，完整骨架三万方舟币，头盖骨两千方舟币，特区一个普通家庭的一年开支是两千。” 伍琮说着，从黑匣中拿起了一块头骨，他拿在手上把玩，“为了这些钱，他们心甘情愿在死后成为贵妇手提包上光鲜亮丽的手提柄，成为肃穆教堂中的堆饰，成为博物馆里被富人把玩的展览，成为供人研究的骨头架子。” 他颈肩缠绕的黑蛇顺着他的胳膊蜿蜒到了手掌，缠绕着头骨从脱臼的下颚进入，再从眼眶吐着信子缓缓探出，“仿真骨架永远比不上真人骨，很多骨骼上的细节是仿制不出来的。”伍琮微微眯起眼，“每一具骨架都是从血淋淋的肉体上剥下来的，都曾经活生生存在过，带着令人着迷的非凡意义，我能理解那些购买者的心态——操纵人性，把玩人命，确实很刺激。” “姜博士，”他将头骨递到姜显面前，“您说是吗？” 寒光乍现，黑蛇突然在姜显眼前亮出了獠牙。 越过黑蛇，姜显看见伍琮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既有贪婪又有疯狂，紧着着眼前刷然一黑—— · 枪声的间隙中，观众席上群情激动的看客们尖叫着四处逃窜，很快就空出一大片区域，陆勖枪法极准，打手们并不是他的对手，并且几个靠近的打手似乎是认出了他是谁，纷纷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缀在身后，妄图利用人多势众包抄他。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位女alpha从后方缓缓走来，打手们自觉让出一条通道，正是刚才的红衣舞娘。 “我当时是谁这么没规矩，”红衣舞娘说，“这不是咱们维多利亚的老熟人吗？” 见她一步步走近，绰约的身姿带着令人着迷的情欲，陆勖举枪对准了她。 舞娘‘啧’了声，她扬起弧度优雅的眉毛，“陆勖，你就是这么对你的老东家的吗？” “笼里的人在哪？”陆勖不想跟她废话。 “你想要他？”舞娘瞥了眼显示屏，嘴角浮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你不是很能打吗，去赢回来啊。” 陆勖胸膛带着剧烈运动后的起伏喘息，眼神阴鸷。 舞娘敏锐地捕捉到了陆勖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几乎是在陆勖手指稍有动作的同时，她迅速抬起大腿，抬脚踢向手枪，并且将手伸向自己缚在大腿上的枪袋，陆勖似乎预判到了她的动作，接势拽住她的脚腕，将她即将抽出枪的手又给摁了回去。 陆勖的拳头如暴雨般袭来，舞娘偏头躲闪，感受到耳畔呼啸的拳风，她反击的力量和速度也同样惊人，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陆勖的余光注意到打手们的动作，不断借用舞娘的身体阻挡射击视线，看出了陆勖的目的，舞娘空出单拳，直击陆勖面门。陆勖躲闪不及被舞娘挣脱，红点瞬间瞄准。 与此同时陆勖旋即转变身形在对方不依不饶地想要乘胜追击时给了一个铁肘，接着沉肩撞在她的胸口，枪声响起的那一刹那，玻璃碴子如雨点般落下—— 陆勖带着舞娘撞开玻璃围栏，二人双双跌向擂台！ 陆勖把舞娘死死摁在身下，让她当自己的肉垫，寻常人受这样的重击早就吐血身亡了，但舞娘紧紧只是蒙了几秒，她将口中的血腥一口啐在了陆勖脸颊上，“陆勖，你他妈就是老娘的一条狗，跟了万爷你他妈就忘了是谁给了你这条狗命！” 温热的血液一点点勾起陆勖心中禁锢的暴虐因子，他声音沙哑，“我没空跟你废话，笼里的人在哪？” “进了我维多利亚角斗场擂台的人，就没一个能活着出去。”舞娘缓缓凑到他耳畔讥诮地说道，“也包括你。” 陆勖钳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脑袋狠狠砸向地面，他的表情在看见她妖艳又得意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具不断放大的躯体时出现了一丝松怔。 与此同时，擂台上的二人包括在场的所有未撤离观众的眼前突然一黑—— 陆勖的个人终端中，出现了属于姜显的定位信号。 黑暗的那几秒钟，根据最后在舞娘瞳孔中看到的画面，出现在陆勖背后的那道强悍身影应该在黑暗的一瞬间，就算不能将他一击毙命也能重创，可是陆勖的预估并没有出现。 随着粗野的怒吼，照明再次亮起—— 视野里，鳄鱼改造人被另外一个更为强悍的身躯压到在地，猎豹钢铁般的利爪轻而易举地撕裂原先坚不可摧的鳞甲，血肉向外翻涌。 四周从数层楼高的穹顶落下攀爬绳索，舞娘的脸色在看见无数荷枪实弹的武装力量从天而降时变得很差。 陆勖放开了她从地上起来，手持大口径步枪的头目走到了陆勖面前恭恭敬敬喊了声‘六哥’。 “六哥，万爷喊我们来接您。” · “注意！电力系统出现故障！正在启动备用电源——”系统提示应过后，仅在几秒钟的黑暗过后，眼前再次亮起。 “这跟方舟基地的变异病毒有什么关系。”姜显波澜不惊地瞥了一眼黑蛇的竖瞳，脸色很冷，嘴角紧绷。 “姜博士，我想您应该心里有答案了。”伍琮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几乎能称得上亲切，“人骨的商品化供不应求，特区的穷人再多也是有限的，而贪欲是无穷的。您再想想，哪里的尸骨最多呢？” 姜显死死盯着他，一瞬间如遭雷亟，环境本就是寂静的，原本有伍琮的声音，现在他的声音落下来，空气蓦地凝固了，耳畔幽幽响起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朦胧的惨叫和呼喊，即便隔得再遥远，也还能听见。 他喉咙发紧，有些吐字不清，“你……你把第六区感染者的尸骨……混在了里面？！” “很惊讶吗？”他脸上的笑容扭曲，“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原先的地灯亮起更耀眼的光芒，同时围墙周围昏暗的四壁彻底亮起。 姜显惊愕地回头，突如其来的耳鸣让他听不清周围任何的声音，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周围的墙壁。 空间高大空旷，周围的墙壁由一个个巨型生物贮存容器列阵排开，一具具或完整或残缺的人体骨骼悬浮在淡绿色的透明溶液中。 在姜显眼中，那些静止的绿色溶液裹挟着森森白骨铺天盖地朝他涌来，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扼上喉头，血液流转的地方，每一丝痛苦都清晰可辨，他头晕目眩几乎快要站不住脚。 伍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耳畔，“你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适合制成人骨。”他的声音低沉浑浊，带着极端的厌恶。 姜显惊魂未定，他蓦地转身，在应激反应下，打翻了伍琮手中的头骨，黑蛇受到惊吓一口咬在了姜显的手腕上，头骨滚着轱辘跌在墙角。 伍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周身散发着一股骇人的凶气。 · 一双手将滚落到墙角的头颅捡起，男人身上穿着一层染了血污的防护服，他将那颗睁着眼睛的头颅放回原位，接着瞪了眼在站在分尸台对面的男人，“让你小心点，不行就出去！” 另外一个比他稍矮一点的男人脸上仍旧是不着调的模样，“我那不是故意的，我这不是想来帮你吗？” 两人正是之前在巷子里接货的司机。 男人不再理会他，显然是手头的工作更要紧，一具早已死去的尸体横躺在台面上。在下刀前，男人用手阖上了头颅的眼睛。 刀刃将喉咙至腹股沟整个剖开，内脏被一个个小心翼翼挪出静置在托盘…… “呕——”矮个子的男人忍不住干呕，挥挥手从台面上离开，往门外吐去了。 分尸剔骨的工作男人一直忙到第二天天亮，他将一具完整的人体骨骼收进黑匣，洗了好久的澡才从屋里出来，看见矮个子男人正坐在台阶上抽烟。 矮个子知道他出来了，于是问，“死这么多人，都不查吗？” “都是角斗场里签了生死状的，上了擂台，生死不论，拿命换钱。”男人坐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沉沉吐出一缕，“活着能得到佣金，死了拿尸体换一笔不菲的安置费，一家老小怎么样都过得去，赚了。” 矮个子好像听懂了，他点了点，“对哦，而且我们也有钱赚，不亏！” 两人坐的地方面朝着废弃的污水河，味儿不太好，不过能看见朝阳的第一缕光芒照耀在云层上。 “你说这事儿，咱们能干到什么时候？”矮个子眯起了眼，旭日从天际线缓缓升起，他有些受不了刺目的阳光。 男人沉默良久，等到一整根烟都燃尽，晨曦落在了特区的每一处房顶，“等到金钱无法再购买生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