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哈里斯一行人在后半夜抵达元帅府。 路过一座幽深的花园，来到一栋在黑夜中都足够令人感受到气势恢宏的大宅。经由专人通传，哈里斯一行人得以入内，但下属们只能在指定区域内等候，只有哈里斯一人能够去见元帅。 灯光系统调整到了夜间模式，结合拱顶的发光材料，室内给人一种柔和舒适的氛围。佣人领着哈里斯，经过一道长廊，墙壁两侧都布置有各式各样的古董艺术品，熟悉的感觉纷至沓来。 哈里斯其实并不需要佣人来带路，他在这栋豪宅里住了十余年，从五岁到十六岁、 佣人的脚步停在了一扇大门前，她侧身向哈里斯鞠躬，随后离开。 门扉装饰得无比精巧，哈里斯将手放在了工艺品似的精雕细琢的门把手上，在把手上的银白色暗纹被彻底覆盖住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快速闪回—— 一双稚嫩的手奋力拖拽，门把手却纹丝不动，他拼命敲门，连踢带踹，门外却没有任何一丝回应，年幼的他孤身一人被囚禁在这个看似华丽实则却是一座牢笼的房间。 泪水夺眶而出，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又飞奔至阳台，阳台的外层置有一层透明玻璃，他趴在上面，望着外面一队即将远行的队伍，歇斯底里地哭喊：“放我出去……别走……” 他慌张地看向房间四周，把目光落在了挂在墙壁上的古董挂钟，他踩在沙发上，向上跳了好几次才将挂钟从墙壁上打落，制作精美的古董挂钟当场就停止了走针。 他拎起挂钟就往透明金属玻璃上砸，着急地嘶喊，“别走……哥哥！” 以卵击石的幼雏只落得头破血流的下场。 ——把手被轻易按下，门开了条缝隙，哈里斯微微怔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他是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推门进去的。 室内明亮通风，空气中隐约带了点油墨香。房间里有一半的墙面都是书架，从上到下的每一寸都摆满了已经不在市面上流通的书籍。窗外阳光明媚，给每一本书的书脊都镀上了一层淡薄的光辉。 书架的墙边还挂着古董挂钟，一道足以让它四分五裂的裂隙横穿整个表面，上面的指针将时间永远留在了它停止走动的那一刻。 勖崇山正靠在阳台的躺椅上，他手上还摆了本书，书页虚掩，他本人的眼神没有落在书上，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阳台之外，似乎连哈里斯走近，他也没注意到。 阳台外是座花园，此时春意正浓。环境的变化让自然花卉很少能够存活，必须有足够的场地，专业的培育以及精心的呵护，因此只有花钱在专业的种植园或者是展会上才能看见。这里的花园是名副其实的花园，里面种植的各色珍贵奇异的花卉、绿植、乔木多得令人咋舌。 花园正中心有一座纯白色雕塑喷泉，水流从一个特定位置喷出，在某一个角度折射出光的颜色。 “哇，楚霆你看，是彩虹诶！”一个小男孩拉着另外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扑在喷泉的水池边，满眼兴奋地盯着前方凌空的彩虹。 大一点的男孩没有像身边那个男孩那样的兴奋，比较内敛，许是觉得自己大了那么几岁，努力绷着大人模样，却也掩饰不住眼神里的好奇。 “是大哥建的。”大男孩望着彩虹，喃喃道。 “是啊，大哥真厉害！” 小男孩踏上水池，试图伸手去触摸那道虚空里的彩虹。结果彩虹比他预想得还要高，他一时兴奋没注意脚下，直接整个人摔进了水池里。 大男孩吓了一跳，正想着下去把小男孩拉起，就被一双大手稳当的按住，有人在他头顶沉着嗓子说，“待着别动。”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踏进了池子里，把在水池里瞎扑腾的小男孩抱了出来，虽然池子不深，但也把小男孩吓得够呛，见到熟悉的身影，立刻扑到了对方怀里，“哥哥！” 大男孩一时有些窘迫，小男孩埋在对方怀里，那道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总让他产生一种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的自责，“大哥，我……”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心里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转而又咬住了嘴唇。 有道女声在背后轻笑，紧接着大男孩的脑袋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盖住，大男孩惊讶地回头，抬头认出了对方，“姐姐。” 阳光模糊了她低垂下来的面容，但能看清嘴角春风和煦的微笑。那双手在他头顶安慰似的揉了揉，接着又走到高大的男人身边，伸手掐了掐腻在怀里的小男孩柔软的脸蛋。 哈里斯把目光从几个人的身上收回，甚至有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刻意回避。 从阳台远眺到喷泉的距离是遥远的，绝不可能听清彼此的对话，然而此刻阳台上的两人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勖崇山似乎在出神，在春日，微风和绿荫的映衬下，他脸上的神情年轻了几分。 在小男孩再次趴到了水池边，又再一次因为想要触摸彩虹而跌进水池时，哈里斯蓦地开口，“元帅。” 原先一动不动的眼珠转动了几下，他没有立刻有动作，但哈里斯知道对方听见了。过了会儿，听到他说，“还记得吗，那年你才六岁，掉进池子里被烟平捞起来，还发了一整晚的高烧，楚霆还以为你要死了，急得跑到军区哭着要找我……”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元帅。” 勖崇山的话被哈里斯生硬地打断了，他半张着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调整了坐姿，手里的书合上的那一瞬间，春光和煦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外面实际上下起了雨，房间里只余下雨滴落在玻璃上的噼啪声。 此时窗外的黑夜中白光一闪，随即迸发了一声巨响，黑夜中的金属玻璃带着朦胧的水汽，倒映出一站一坐的父子二人，雷电撕开了一道豁口，从中可以窥见二人之间多年来不可逾越与填补的沟壑。 “我带来了万凌飞的个人终端，他的个人终端现在被姜显用楚霆的权限强行登录，只有您的最高权限可以越级。”哈里斯单刀直入说明了此次的来意。 勖崇山看着他，也并未多言，顺着他的意思用自己的权限登录了万凌飞的个人终端，将这个小记者的所有信息都展露在二人眼前。 哈里斯死死盯着全息屏。 从活动轨迹可以看出，姜显极有可能是从万凌飞的个人终端中知道了什么，因此他们从媒体公司出来后就直接绕道去了集散区的废弃工地，目的性很强，而搜查队的人因等级权限不够无法追查到姜显的行踪，也绝不可能预判到他的行踪，反而被出入境管理局的人给歪打正着。 随后在黑夜里，轨迹消失在了去往特区的路上。 万凌飞和特区走私案有关，走私是一直活跃在特区和基地之间的灰色贸易，越境走私统一由出入境管理局负责，涉及范围庞大，分支众多，由于牵扯过多没有办法一棒子打死，只能强加约束，其中的条条框框还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 说不定病毒就真的是从通过走私进入基地的！ 勖崇山透过全息屏，似乎看出来哈里斯正在想些什么，“特区现在的总长是赵世万，我会下令要他彻查特区上下。” “军部会全力配合。”哈里斯点头，随时保持着一种上下属之间的合适距离。他朝勖崇山敬了一个军礼后转身离开。 从阳台走到大门的距离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漫长，几步就走完了。 他把手落在门把手上时，听见身后稍显落寞的声音，“你好久都没喊过我一声父亲了。” 哈里斯的背脊一僵，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径直离开了房间。 “大哥走的那天，您就不是我父亲了。” 哈里斯从豪宅内出来，下属们焦灼地等候在大厅，见他出来立刻上前报告情况。 “生物基因研究所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下属为哈里斯撑伞，一行人浩浩荡荡踏进暴雨中。 “度荷的佣人在半年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到这家私人生物基因研究所进行基因检验，先后五次提供了不同的人类基因样本与其另外寄存在实验室中的一个固定样本进行检测……” 隐没在夜色中的豪宅里，有双眼睛凝视着走在最前方的黑伞，带着百年来的磨砺与威严，有那么一瞬间，扎根在其中的深渊隐隐探出了边角。 · 观众情绪高涨，不断地兴奋叫嚣，那些人盯着屏幕的眼神，仿佛饥肠辘辘的野兽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维多利亚角斗场将这个Omega作为今晚最终的嘉奖，哪位贵宾的武士能够在擂台上获胜，他就属于谁！” 观众席像被一课火星点燃，熊熊烈焰融化了他们脸上文明的面具，显露出狰狞疯狂的血肉。 耳边的声音嘈杂纷扰，像有无数波涛推挤着船桨。 许川环视四周，视线落到陆勖身上隐隐有些不安，他将手按在了陆勖快要把冒牌货掐死的手臂上，“陆勖，别冲动。” 许川手下的肌肉紧绷得像块石头，在他说完，积蓄力量的肌肉似乎放松了下来，就在他松下一刻心神时，陆勖身手敏捷地两三下就将那冒牌货从高楼上推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高空坠物，成功使得在场都安静了下来。 陆勖先是掐断了对方的脖子，再让他头先着地自由落体，当场死亡。 鲜血从尸体下面缓缓溢出，浸湿了红色高跟鞋的鞋底。 舞娘顺着坠落的方向迎上高楼的视线，看见陆勖漆黑冷酷的瞳孔。 “抓住三楼上的那个男人。”舞娘红唇轻启，掩藏在她背后的打手迅速出动。 “我靠！你来真的！”许川连忙趴到栏杆上，还没来得及看清底下是什么情况，就看见不远处角斗场里的打手从四面八方往两人这边汇聚，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