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报警电话

    钟乐诚突如其来的异常让兄妹两人慌了神，他们手忙脚乱地扶起软倒在地的钟乐诚，齐佳佳冲出去接水，齐昊云拍打他的后背，试图通过呼喊他的名字来唤回注意力。

    门一开，外头的人很快都注意到接待室里的吵闹，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民警走进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钟乐诚，“小齐，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齐昊云有些无措地抬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就给他看了几张照片而已。”

    老民警瞥了眼桌上的照片，还没开口，齐佳佳拿着水杯和纸巾冲了进来。钟乐诚喝完一大杯水，又擦干净脸上的汗，虽然嘴唇依然苍白，但人终于平静下来，在齐昊云和齐佳佳的搀扶下坐进沙发。

    老民警见人没事，转头对齐昊云问道：“这些照片是哪来的？你不会还在查什么失踪吧？”

    齐昊云没吭声，但老民警看他神色也猜出了答案，语气颇有些痛心疾首，“小齐啊，所长都说了那些周边监控算不得数的，你要是再搞下去，万一张翠萍又要来闹，到时候多不好看！听我一句劝，赶紧把人放走，干正事儿去。”

    “可是我现在有进展了！”齐昊云说，一段时间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他怎么甘心就此结束，“这些失踪女性中可能有受害者！”

    老民警看上去完全不信，“证据呢？”

    “钟乐诚——就是他——曾经目击过张翠萍的犯罪现场，当时的受害者很可能就是这位。”齐昊云指了指林清玟的照片，“等我继续问下去，我相信很快就能得到更多线索。”

    齐昊云以为自己的理由足够充分，可老前辈却并没有开绿灯，他只是盯着沙发上的年轻人，好半天才收回目光，对齐昊云说道：“小齐，跟我出来一下。”

    齐昊云带上门，跟着老民警一路进了档案室才停下，他困惑又忐忑，问道：“路叔，来这里是做什么？”

    老民警却并未解答他的疑问，他打开电脑，问道：“你说刚才那个人叫钟乐诚？”

    “对。”

    “你找的这个证人啊，不靠谱。”

    “为什么？”

    老民警一边翻看电脑档案一边说道：“别着急，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就懂了。”

    齐昊云闭上嘴，焦急地盯着前辈慢吞吞地查阅报警记录。老民警眯着眼睛一行行扫视过去，终于点进其中一个文件夹，示意齐昊云凑近点看，“喏，你说的这个钟乐诚之前报过两次警，一开始慌慌张张的，硬说什么有变态啦杀人啦，把大家吓得半死，都准备出警了，他又打电话说没事了！你说，你这‘证人’能靠谱到哪里去？”

    齐昊云盯着屏幕上钟乐诚的名字，实在无法将老前辈口中他的所作所为和接待室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儿，但是也要用对地方。”老民警拍拍他的肩膀，点开了音频文件，“你好好听一听，自己判断吧。”

    另一边，坐在沙发上的钟乐诚面色苍白，双手冰凉，刚从战栗中缓过来。齐佳佳在房间里焦虑地转着圈圈，不时停下来倾听外面的动静。

    齐昊云似乎把她和钟乐诚两人忘在了接待室里，而齐佳佳不打算浪费这段时间。

    “你刚才真是吓死人了。”齐佳佳在钟乐诚身边坐下，“你是没看到自己的表情，我那下真的以为你心脏病发作了……你应该没生病吧？”

    钟乐诚扯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齐佳佳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个，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得问一下，你刚才……在叫谁快跑？跟这次的案子有关吗？”

    钟乐诚瞥了一眼桌面上的照片，“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应该是林清玟说的。”

    “啊？”齐佳佳糊涂了，“林清玟？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前女友。”

    齐佳佳看上去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噎住了，过了好半天她才艰难地开口，食指在空中比划着，“你是说，你前女友失踪了，她叫你快跑，而你家楼上，刚好有个绑架嫌疑犯？！”

    “这两件事现在还不能联系到一起。”钟乐诚有气无力地反驳，“我可没说那天看到的就是林清玟。”

    “那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因为那张照片是一个‘开关’。”

    “哈？”

    “我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什么原因，但我辞职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我和林清玟交往过这种事。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人或事能够触发记忆，就像开关一样。”

    齐佳佳虽然一副“太扯了吧”的表情，但还是接下了话茬，“所以你现在想起林清玟的事了？”

    “只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片段而已。记忆又不是电脑文件，点点鼠标就能恢复。”钟乐诚说。

    “那你不记得她到底为什么叫你‘快跑’了吗？我的直觉雷达告诉我这很可疑耶。”

    “往好处想，可能是因为赶不上公交了呢？雷达也有失灵的时候吧。”

    齐佳佳捶他一拳，“不许小瞧我的直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踪你吗？”

    “不是因为案子？”

    “那是官方答案。你也看到了，齐昊云多不赞成我打探你的消息，他老是担心你跟嫌疑人有关系一直不敢跟你有接触，可是手上又没其他线索，只能一直在死胡同里打转，看的我都急死了！所以我只好跟踪你，收集点证据给他看啰。我本来还打算跟你混成朋友，潜入你们楼打探来着，可惜用不上了，唉！”

    “你觉得我是好人所以跟踪我？万一我真的是跟张翠萍一伙怎么办？你也太大胆了吧。”

    “你要真不是什么善茬，就不会明知道齐昊云在查这件事还给他线索了吧？那你就是蠢不是坏了。”

    钟乐诚失笑，“那你现在还相信我没有嫌疑吗？”

    “当然！不过齐昊云那家伙可跟我不一样，他要是知道你和林清玟的关系，估计你要成为重点怀疑对象了。但你放心，只要我们坚持查下去，总会真相大白的——喔天哪，没想到我也有机会说这种台词！”

    钟乐诚笑出了声，两人聊了会儿日常，齐佳佳吐槽毕业论文多难写、查重多么令人崩溃，钟乐诚则分享了自己即将向徐音求婚的喜悦，惹得女孩直呼虐狗。房间里的凝重氛围被冲淡了些许——直到齐昊云走进来。

    “你终于回来了！”齐佳佳跳起来，但她很快察觉到齐昊云周身的低气压，噤声坐了回去。后者将一台手机拍在桌上，播放第一个录音，熟悉的声音传入钟乐诚耳中。

    「喂！我遇到了个疯子！变态神经病！跟踪狂！他妈的一直在监视我！我真的要疯了……」音频里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这人要濒临崩溃。钟乐诚紧紧合上眼皮，从电子设备传出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他无法否认那是自己的声音。

    「先生，您先冷静一下——」

    「你们快来！她现在就在我家！她还、」令人不安的沉默，「杀人了！」

    「杀人？您确定吗？」

    「是的！我参、我看见了，我知道她把……埋在哪里！」

    「好的，您现在在哪里？能确保自身安全吗？」

    「可以可以，她在和平小区2栋302，我把她打晕了但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真的非常危险！我不是开玩笑的！」

    「好的，请保持冷静，我们会在五分钟后赶到，您知道她的名字或者其他信息吗？」

    「她叫徐音，就住我家楼上！」

    齐佳佳和钟乐诚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钟乐诚想要说话，但齐昊云抬手制止了他，点开第二段录音。

    「抱歉，我是刚刚报警的钟乐诚，我刚才……打错电话了。」

    「是通报和平小区2栋跟踪犯的报案人吗？」

    「是的。徐音她不是跟踪犯，是我认错人了，都是误会。」

    「先生您确定吗？您现在是否安全？」

    「你们不用过来了，抱歉，打扰你们了。都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因远离听筒而逐渐模糊，很快电话便被挂断，留下嘟嘟的忙音。

    房间里寂静无声，两道目光落在钟乐诚身上，他微微张着嘴巴唇，想要辩驳解释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徐音……跟踪？杀人？这也太过滑稽，他根本无法把听到的词语串联在一起。

    “你为什么指控徐音跟踪、监视还有杀人，又在几分钟后宣称是‘误会’？”齐昊云抓着钟乐诚的手臂，五指揪起皮肉，但钟乐诚浑然不觉疼痛，排山倒海的精神恐惧控制着他的全部神经，齐昊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你和徐音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情侣……”话语滞涩在喉口，过去几个月的甜蜜生活无法作伪，却更加显得录音里他发疯般的指控诡异又离奇。

    钟乐诚从没想过自己会遗忘与徐音有关的事情。徐音是与他联系最紧密的人，他的安全屋。眼前的报警记录却残忍地将他从这份安全里拽出来，逼迫他面对又一段空白的过去。

    “情侣？你在三个月前报警说她杀人，三个月后说你们是情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钟乐诚多希望自己能回答这个问题，他用手掌死死按压太阳穴，似乎这样就能把答案从脑袋深处挤出来似的。

    “我想不起来了。”他说。“这不是我的开关。”

    “什么开关？”

    “就是他的记忆触发物。”齐佳佳接上话茬，飞快地向齐昊云转述着刚才两人的谈话内容。

    钟乐诚听着他们的声音，疲惫，无力，愤怒，各种情绪挤占他的大脑。徐音，徐音。她本应该是缓解不安的镇静剂，可此刻想起这个名字带给他的只有更深沉的迷茫。

    这两通报警记录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对自己，对徐音，到底了解多少？

    这一切或许只有徐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