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血色残照
血色的残照映于山庄的漆面黑瓦之上,傍山临水,堪为兵家必争之地。粼粼的车马沿着官道行入柳林,时有形制相似的轿子自林边等候,皆是顶上饰着杨柳杂花。山边尚有一线晖光,宾客还未至,只有几只呆头呆脑的麻雀在轿顶歇脚。 这已属不易,只因这些轿子虽样子古朴,却悉都高敞,寻常麻雀倒也飞不上去。 柳林边的轿夫接过递来的令牌,提高灯笼对着月色细瞅几次,笑得假牙不见眼道:“徐殷大人,稀客啊,请上轿。”说罢,躬身将令牌双手奉上。 其人信手接过令牌,撩袍上座;身后随行的也想一同上去,却被轿夫拦下看过令牌,细想一阵觉得无碍才放过去。 轿子并不颠簸两人排座倒也宽敞,只是两人的腿还是一搭一搭地碰到一起。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过柳林见到彩楼欢门的山庄正门,牌匾上写得正是紫祥山庄,取得是“昴宿呈祥,符应生公族”的富贵千秋之意。 门前两侧立的已变作劲装短打的仆卫,原本随行的人此次主动将令牌递上去道:“徐大人是随我来的。”两人一对眼色,便退身将两人请进来。 “单、桓,我都差点忘了,这不是你的本名,赫连……”萧白珩将单桓的令牌提在手中,单桓忙慌不择路地去捂他的嘴:“这可说不得,让人听了我来这种地方,啧啧,突然有点心疼这位徐侍卫。” “你还有什么好名声?”萧白珩负手走过中轴大道,遥遥见着正厅里觥筹交叠忽而生出几分异样,“没想到,这里竟然只是寻常寻欢作乐的去处?” 单桓意味深长地看了萧白珩一眼,猛地握住他的手。萧白珩起先以为他又发神经,却见单桓难得阴郁地看着他道:“珩哥我带你去妖怪洞窟,你去不去?” 萧白珩愣了片刻,忽地笑道:“我相信你这一次。” 两人并肩走回仆卫处,密语一阵那仆卫便招来一只蝙蝠领着他们往山脚走。 “你居然知道销瑞窟?”萧白珩抱臂仰头瞧了眼单桓,见对方正把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珩哥早就猜到又何必再问我呢。” 萧白珩笑着摇头,黑暗中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星:“我猜到的还要更多——” “珩哥知道为什么是蝙蝠带路吗?”单桓截断萧白珩的话,指着不远处将火把通明的密道,又仰脸看了眼星空道,“因为蝙蝠看不到却能引路,而每个能从这里出去的人,最重要的就是看不到。” 萧白珩不言,却又蓦地被单桓捉住手。 “珩哥别和我走散了。”石壁上的火把将单桓的脸映得暖融融的,反失了白日里的妖冶,变得柔和可亲起来。萧白珩暗自摇头,单桓看在眼里却未再说什么。 两人方至密道转角,便觉热风扑面。销瑞窟是近年京城盛传的销金抛玉的极乐寻欢之地,白日里数万珍奇输往此处,夜晚尽数嬉玩堆作丘墟,周而复始,三更止、五更复起,未尝一日断绝。 饶是长于宫廷的萧白珩也被这祥景飞光、盈盈滚绣的穷奢极欲的景象惊住。销瑞窟虽藏于深山,这洞窟却洞明若尘世,宫纱糊作的彩灯环围整个大厅,四面又开小间、设步道,非一次所能穷尽。 厅中长桌上是个梳飞天髻的西域舞女,小腰倦懒随鼓笛、袅娜弱柳枝,只见她足尖点在酒瓮的边沿向醉倒的宾客讨了一杯酒。女子起舞的桌下是一只兽性发了正啃食肉骨的豹子,她却状若无物地踩着豹子的后背走下来,鲜妍的罗群浸上骨血、猩血染殷红。 “这位大人看着眼生的很,既然来了便是有缘,饮奴家一杯酒吧。” 萧白珩做贯放达不羁的样子,人又极为丰姿超逸、见之忘俗,轻则挑眉一笑接过女子递过来的酒爵,勾魂摄魄的目光竟将女子看得有些畏惧了。 萧白珩仰首欲饮,却被单桓夺过先一步饮下。 单桓见女子也不再让酒,偏过头对萧白珩道:“徐大人,我们还有要事要谈,改日再来作乐也不迟。” 萧白珩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第一次真的搞不懂单桓的下一步动作。 单桓带着萧白珩推开一扇隔间,坐在屋中矮榻上伸长了腿,对萧白珩笑道:“珩哥试过在这么低的床上做吗?就像在地上一样。” “你想做什么?”萧白珩背着手合上门,并不上前只是警觉地盯着单桓。 “珩哥今晚又大事,我虽然不清楚,但也知道你喝一口酒我就会多担心一点,所以就替你喝了。”单桓得意其乐地从床上坐起来走到萧白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珍而重之地捧起萧白珩的手,在他的手心画了个指左箭头。 萧白珩默默握紧手心,看着可怜巴巴瞧着自己的单桓,阖目叹息道:“我相……倒要看看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