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和鸣见过刀,却从未如此接近过这种寒光凛凛的凶器。 那银白的刀身散发的寒气,仿佛要把他的生命也带走。 他张大了猫儿一样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模糊音节,从起夜开始就感觉到的尿意此刻不受身体控制的涌上来。 「淅沥沥——」 和鸣失禁了。 被那圆圆的瞳子注视着,少年罕见的观察着他。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单纯的、对他的恐惧。 像一只暴露在刀尖下引颈就戮小动物。 也许是天色太黑,也许是他的恐惧太单纯。少年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开关。 「咔哒——」 那是他也无法形容的欲望。 少年没有移开刀。反而是恶劣的拿刀背拍了拍和鸣不知何时沾满泪水的小脸。 「你是仆人的孩子?」 和鸣没有回答,他已经完全被这位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恶意摄住了。出生在枝院,尽管和鸣还不懂人际关系,却能敏感的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从他不喜欢雪代子这点就能看出来。 而面前这位少年,几乎是他幼年生命里,遇到过最可怕的人。 对他带着天真的,最纯粹的恶意。 「回答。」刀转了一面,利刃划开和鸣单薄的外裳,从他脖子上轻轻往下滑,意味不明的滑到和鸣濡湿的下身,少年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却并没有收刀。 「噫……啊……」 「啊啊啊啊——!」 和鸣疯狂哭叫起来,小小的身体抱成一团,头埋进沾满了尿骚味的下身,蜷成了一个不停颤抖的圆。 他在试图逃避现实,以看不见的方式。 尖利的哭喊让少年觉得很厌烦,远处仆人赶来的声音让他皱了皱眉。最终,他带着刀翩然离去,只剩下在寒风中瑟缩的和鸣。 「啊呀,这有个小孩子!」女仆人的声音匆匆而至。 「是鹭美夫人带来的孩子!喂——那边的,快带件厚衣服过来!」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在这里?」疑惑的声音。 「兴许是迷路了吧,没教养的……」 「母亲呢,难道大半夜的出去……」 「统统给我闭嘴!都忘了家规?想领教一下试试吗?!」严厉的女中音响起。满头银发的中年女人从人群中央走出。就算已经深夜,她还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大垂,手帕呈完美的三角叠进丸带里。 「来两个人,把孩子送回去吧。今晚的事,敢私下议论的,统统藤鞭二十!」 至此,中年女人和两个抱着和鸣的女仆四人回到了别院。而别院,和鸣的母亲鹭美也刚刚回来,见到中年女人,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发现她们还抱着一个小孩子,赫然是不知踪影的和鸣。 鹭美立刻跪了下去,双手向前贴在地上,头深深埋下去。新妇不在房中守节,深夜到处乱跑是大忌,如果这件事被重视传统礼仪的鹰取家主事知道,她不敢想象后果。她只能跪着,低泣着,心中充满了惶恐。 「你们先下去带孩子清洗一下吧。」中年女人——鹰取家的女仆长南秋理吩咐道。 「是。」两位女仆抱着和鸣退出了房间。 鹭美一动也不敢动。此刻她的命运完全系在了面前这位女人的身上。 「鹭美夫人,请抬起头来。」南秋理面无表情,既没有厌恶,但也没有同情。 「十分抱歉!十分抱歉!我只是有点闷,想出去散散心!我真的没有……!还有那孩子,那孩子只是想起夜,是我们不懂事!真的、真的、万分抱歉!」 鹭美没有抬头,而是一个劲儿凌乱的道歉。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南秋理以指腹摩挲了一下丸带上尖锐的三角,难耐的刺痛感掩去了她轻蔑的表情。 「鹭美夫人。」 「哪怕您已经是鹰取夫人,也要懂得礼仪教养的重要性。」 「这对于小少爷来讲,也是很重要的,您明白吗?身为母亲不以身作则的话……老爷也不希望大少爷有一位乡野弟弟吧?」 说罢南秋理和气的笑了起来。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没发生过,等会秋一和秋二就会把小少爷带回来,您可以准备安寝了。」 而鹭美只是稍微抬起头,面色涨红。她在枝院因人温柔和善,几乎没有受过任何责难,此刻却因南秋理的话而感到羞愤不已,但她没有反抗的资本,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女人的尖锐嘲讽,只能默不作声。 「那我先告退了。」南秋理鞠了个躬。 正当鹭美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突然轻轻说了一句话 「鹭美小姐,老爷是不会来这座别院的呢。」随后掩上房门离开了,只剩下失魂落魄的鹭美,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第二天大早,和鸣就发起了烧。虽然医生已经来看过了,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他嘴里呢喃着 「好怕……好黑……」 「母亲、母亲……在哪……」 这一幕让鹭美更加后悔,如果她没有贪心以为能跟清一郎幽会,南秋理就不会抓到自己的把柄,和鸣也不用受这罪了。 而此刻梦中的和鸣,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那把寒光凛冽的刀。 等和鸣病好,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他大病初愈,只觉饥肠辘辘,神志不清,似乎还淡忘了某些事。但这天仿佛有点什么不一样了,母亲从早上就给自己准备了一大桌菜,让他端着稀粥慢慢吃,就匆匆离开了。吃完后就有小女仆进来给他换衣服,和鸣这几天被母亲教育的很懂事,默默地让女仆动作。 良久,和鸣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慌张,问 「请问我母亲呢?」 女仆大声笑了起来 「哎呀小少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哟,鹭美夫人去准备婚礼的事了,马上就要嫁给鹰取家啦!」 母亲要嫁人了……意味着自己马上就要看到爸爸和哥哥了吗?难怪母亲今天看起来那么高兴。 听言,和鸣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他蹦下床自己帮着穿好了童子礼服,不愧是家底殷实的赢取家,连童子礼服的袖边都镶着金线。除了脸色有点儿苍白,穿好衣服的和鸣还是一位天真可爱的小男孩。 打开门,长长的「花道」从门口一直延伸出院子外面,仆人们都穿着绛红的制式礼服,有人抱着他上了马车,叮嘱他不能下地,和鸣乖乖的点头。 耳边传来吟诵祝文的声音 「请聘归吉,六数俱全 纳彩归礼,弘业兴旺……」 和鸣听不懂,只觉得很喜庆。没多久,他们的马车在鹰取家气派恢弘的大门前停下了,与别院的热闹气氛不同,这座占地面积极大又古朴肃穆的宅院只是略微装点了一下,门口的铜首门兽挂了一条正红的丝带,下面缀着两颗金铃铛,随着他们的到来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 此刻的和鸣没有下车,被母亲训斥后也再没有爬窗往外看的举动,因此当他们从赢取家侧门进去的时候,和鸣并不知道自己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鹰取家很安静,他们就像一队幽魂来到了正院。和鸣前面那架稍显华丽的轿子被抬了进去,而和鸣则从轿子上被抱了下来,被告知 「小少爷,从今天起您就是鹰取家的二少爷了,鹰取夫人去老爷那边了。我先带您回您的院子。」 从前在枝院时也这样,经常被各位姐姐告知母亲去了这样那样的地方。 「和父亲在一起,母亲会很开心的吧?等会会和父亲来看我吗?」和鸣心中这样想着。 来到一处温暖的庭之间,这里修葺的精致而风雅。院子池塘里五彩斑斓的锦鲤悠闲地游动,郁郁葱葱的矮竹林随风起舞,前庭还种着大片大片的各色绣球。 「小少爷,晚宴时我们会来接您,在此之前,请您不要乱跑。」仆人们鞠了个躬就离开了。 和鸣又剩下一个人了,他幼小的心灵是多么的寂寞啊。从前在枝院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但他怀抱着拥有「哥哥、父亲」的梦,执着的一人抵抗着。 只要有了一家人,一定不会再寂寞了。 和鸣走进内室,在枝院,内室的抽屉里往往有许多给和鸣准备的零食,还有他自己私藏的玩具。 「唰——」和鸣推开绘着百花绽放的纸门,幽暗的光线让他有点踌躇。 …… 突然,黑暗中一双雪腕伸出,牢牢地抓住了和鸣! 修长玉白的手立刻捂住了和鸣想要尖叫的嘴。腰间的手箍住他小小的身体往后面靠。 「嘘。」 属于少年的轻软嗓音在和鸣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