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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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报告日期,尼尔·克拉斯科顿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问对面的办公桌:“今天几号来着?”没人应声,他有点茫然地巡视了一圈办公室,想起来半小时前他搭档已经准时下班,理由是要去接孩子放学。办公区空了大半。他站起来看了眼挂在背后墙上的月历,八月二十一号,再过两天,距离几件杀人案被联系在一起就是整整三个月了。三个月来毫无进展,他曾经跟搭档杰克森提过把帕萨迪纳发现的那具无名赤裸男尸也归入这个连环案件,他有种直觉,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帕萨迪纳的受害者也受到过性侵。 目前为止被发现的被性侵后杀死的尸体足有七具,尼尔肯定还有更多,他已经划出了一部分名单。杰克森给凶手起了个外号叫“小丹森”,承袭自1983伦敦杀人魔姓名的浓缩。尼尔没跟他争辩,不过心里无法赞同,因为这位凶手干得实在太干净了,遗体被发现可能是处败笔,但法医报告提供的线索寥寥无几,尸体被仔细冲洗过,捆绑伤痕没有残留纤维组织或金属屑,除了直肠、括约肌的损伤和一些轻微皮下出血之外,毛发、体液,什么都没找到,他想过死者胃里可能残留蛋白质,法医说已经消化掉了。 他的前任上司调去西洛杉矶前劝他放手,把案子早点移交给联调局,说这对谁都有好处。 尼尔去洗手间抹了把脸,决定把自己划出的名单拿给伦纳特警督,如果可能的话,二十具尸体会让伦纳特调更多资源和人手集中到这个案子上。 他敲开办公室的门,伦纳特正卸下领带,尼尔把拿着笔记本的手背在身后,伦纳特问他有什么事,要他快说,自己还赶着回家吃晚饭。尼尔说他认为小丹森的受害者不止发现的那些。伦纳特拍拍他的肩膀:“别走火入魔了,克拉斯科。道格走之前嘱咐我关照你,我尽力而为,但恐怕这案子已经不是我们能管得了,回家吧,好好睡个觉。你现在看起像个神经病。” 尼尔没在听他说话,伦纳特朝他作了个请的手势,等他走出来锁了办公室的门。伦纳特问了句你还好吧,尼尔回过神来,把伦纳特脑壳里嵌着一本笔记尖叫的图像从脑海里抹掉,他说没事,我准备回家了。 今天是几号来着?他想,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收拾东西。不久前从贝城调来的女警员进来嚷嚷着楼下的饮水机坏了,直盯盯望着他的眼睛朝他桌旁的饮水机走来,他装作没看见,背过身去清理钱包里的各种小票,对着夹在透明赛璐璐片后的照片发呆,嘴唇无声张合:你在哪儿。女警员看了眼他桌上的金属立牌,问“克拉斯科是俄罗斯姓氏吗?”尼尔收起钱包。“什么?” 女警员说你看起来很累,尼尔敷衍地嗯了一声,说自己要回家了,再见。 可能明天他又会撞见伦纳特跟哪个警员搭讪时说克拉斯科简直是个神经病的场面,他不在乎。 走之前他又看了眼日历,八月二十一号。 外面天色黑透了,街边推车贩售玉米卷饼的墨西哥移民已经打烊回家,尼尔开车在几个街区转了转,心想凶手可能此刻就像丹尼斯·尼尔森一样在路边逡巡、狩猎着。他在街角一家711买了盒装炒面坐在店里吃完,回到车里抽烟。他注意到一个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棕发年轻人,二十多岁左右,站在路沿石旁左顾右盼,目光晃过人群时面露茫然,有两个提着购物袋的年轻女子上前搭讪,年轻人露出羞涩的微笑。尼尔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那年轻人好像并不失望两个女孩的离去,继续在路边观望。 尼尔想起小丹森的5号受害者,巴利尔·韦斯特伍德,一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年龄和这个年轻人差不多大。他抽完第二支烟,卸载去领带,确认自己看上去不像个警察,推开车门走向那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注意到他的目光立刻露出了殷勤的微笑。尼尔问,你怎么不回家? 年轻人上下打量他一圈,凑近了点,小声说自己今天没生意。 尼尔反应过来了,这是个马路天使。他的手伸进口袋去拿警徽,打算告诉年轻人如果他不赶紧回家就把他逮进局子。他与年轻人对视时发现他有双蓝眼睛。这让他想起钱包里褪色的照片,那个妓女曾告诉他他儿子有双蓝眼睛,说她没给孩子起名,因为她三次试图打掉这个小杂种,都没有成功。尼尔心里默默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纳撒尼尔,因为他是上帝赐予他的礼物。 紧接着他想到内森此时可能就和这个年轻人一样,早已沦落街头。他不愿去想另两种可能性,孩子被他父母叫人杀死了,或者被走私人口的集团卖去了遥远的东欧。 年轻人见他没说话,声音更低了:”我只想要十美元买个汉堡,口交或者后门都行的。” 尼尔松开警徽,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听着,我会给你买个汉堡,但我必须看到你回家,听懂了吗?” 年轻人点点头。尼尔叫他跟自己上车。 他开车驶到一家杰克森说不错的汉堡牛排店,年轻人磨磨蹭蹭下了车,神情扭捏地望着干净亮敞的餐厅橱窗,尼尔叫他进去,给年轻人点了一份有汉堡、薯条和可乐的套餐。他看着年轻人狼吞虎咽吃下了汉堡,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想到和孩子一同失踪的家中保镖,想到他父母曾经如何殷切地希望他从政,想到他年轻时的荒唐。他父母告诉他他们已经解决了那个“小小的麻烦”、他最好读完政法专业他冲出了家门。最终他没有屈服,也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去了警校,但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最佳解决办法。 “你叫什么?” 年轻人舔着手指上的番茄酱,含糊不清地说你可以叫我Z。 尼尔问他是不是没吃饱,Z不敢看他,双手绕着一块纸巾捏来捏去,低声说是。尼尔起身去点餐台又给他买了个汉堡,Z有些不确定地咬了一小口,不时偷偷从皱巴巴的油纸间瞥一眼尼尔。 尼尔问他全名叫什么,Z没回答。他想这种问法有点审问的意味,没继续追问。Z吃饱后朝橱窗外的街道瞟了一眼。尼尔知道这种人,即使填饱肚子也会继续在街道徘徊,他逮捕过太多了。他说我送你回家。 Z垂头看着自己缠绕在一起的手指,说自己不是还想做生意,尼尔很坚持:“我送你回家。” 他根据Z的指路驶出城外,到达一片拖车聚集的营地,Z指出了自己住的拖车。尼尔让他最近少在街上晃悠,借着营地的灯光仔细看Z。Z肤色健康,牙齿白净,不像是有酗酒嗑药之类的恶习。尼尔又给了他一百美元,叫他找点正经活儿干。 Z把纸钞攥在手中捏得皱巴巴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尼尔脸上扫来扫去。“我......”他把钱装进口袋,偷看尼尔有什么反应,尼尔叫他收好,别被流浪汉偷了。一片红色渐渐从Z脸颊浮起,他插在口袋里的双手不安地扭动着,说他真是个好人,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他这样的人,眼神充满期待:“你、你可不可以进来喝杯茶再走?” 尼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Z为他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按下电灯开关,串连在电线上的小灯泡闪烁两下,灭了。Z慌乱说地说炉灶接的是燃气罐,他还是能煮壶茶的,借着手电点燃了几根蜡烛。“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家具,只有床,不介意的话坐这里可以吗?” 随着蜡烛逐一点亮,尼尔看清了拖车内部,装饰有吉普赛风格,没见到情趣摆设,家具物什倒挺干净,Z的面部线条随着火焰闪烁变得捉摸不定,蓝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尼尔注意到他的发根是黑色的,显然染过,他觉得Z有些面熟。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可能来自蜡烛。Z端来两杯茶,一杯递给尼尔,尼尔嗅了下茶水,有股草药味,Z垂下眼帘问他是不是喝不惯,要不要加两块方糖? 尼尔说不用了,吹去水面上的雾气喝了一小口,茶水苦涩。Z殷切地盯着他,尼尔摸摸鼻子,说茶挺好喝。他在Z的衣服上打量了一圈,牛仔裤洗得发白,T恤一侧有个用力揉搓出的洞。“你没想过找点别的工作吗?” Z窘迫地别开目光说他不知道能做什么,尼尔问他是不是留下过什么案底,Z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捏紧了,没答话。尼尔勉强吞下两口茶,问Z要联系方式,Z的手不安地在口袋里扭动,说自己没有通讯工具,不过他可以打电话到营地最近的商店留言。尼尔想他刚才确实看到了营地门口的破旧小店,招牌的霓虹灯管半数都因短路烧得焦黑。他从衬衫口袋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Z:“拿着,找工作遇到问题就给我打个电话。” 蜡烛燃烧的香味令尼尔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放下茶杯站起来,Z按住他的肩膀,手顺着衣领一路朝下抚摸,说自己从未见过他这样漂亮又正直的人,Z的手慢慢施加压力,说自己想回报他一点东西。尼尔想推开他的手,他感觉自己正在勃起。“不行。” Z问他为什么,难道自己对他来说没有吸引力吗,尼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并不想伤害你。”他想那蜡烛里一定放了什么催情的东西,还有令人乏力的迷药,他抬手拍开Z的胳膊,被Z抓住了手腕,Z按着他的胸口慢慢推倒在床上,用一条窗帘扣绑住了他的手。尼尔挣扎起来,叫他放开自己,眼神凌厉。 Z小声说抱歉,他以为顾客会喜欢这种玩法,慢慢给尼尔解开了绳扣。 “我不是你的顾客。”尼尔心里稍稍放松,头晕让他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Z向他裤子里摸索,手滑到后面,尼尔抬起沉重的胳膊推开了他的动作。Z双臂撑在他肩侧,咬着嘴唇问他:“那你是想从后面上我吗?我不常用后面的。” 尼尔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想看清面前的事物,Z似乎在微笑,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开始脱衣服,他的身体是均匀的小麦色,肌肉很漂亮。尼尔晕过去前只记得Z缓缓坐在自己胯上,下身被紧密包裹住,Z抚摸着他的脸颊说你很可爱,表情似乎很不适应,声音微颤。“你真的很可爱,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尼尔忽然惊醒,来自手腕的疼痛令他呻吟一声,缺乏血液循环的双手被紧紧绑住吊起,手指已经有些僵硬发冷,四周昏暗,身上有股凉意,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件衬衣,扣子被解开了。绳子的长度正好够他双脚触到冰冷的水泥地。 一只低瓦数灯泡悬在他头顶三英尺处的天花板上。尼尔缓慢舒展身体站住,伸直手臂减轻手腕的疼痛,他屏息打量着三面空空的墙壁,能感觉到有人在身后盯着他,房间里回荡着另一个人轻轻的呼吸。 Z的声音响起:“你醒了吗?” 尼尔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线索,半年前长滩发现了过一具性侵后杀害的男尸,尸检发现死者头发里残留有蜡烛燃烧后的颗粒,有性侵和捆绑痕迹,他原本想纳入小丹森的受害者名单,但长滩的警方宣布他们已经抓到了凶手,是死者迪纳姆·科恩的男友,曾有人明确目击两人剧烈争吵。 尼尔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慢慢吸气吐气,试图保持镇定。身后的Z继续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可惜你是个条子,真可惜,我很喜欢你的。” “其他人呢?迪纳姆?你也很喜欢他吗?” Z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他们大多都引不起我什么好感,也许其中一两个让我有一点点喜欢吧。”他用力拉扯着什么东西,尼尔被吊得更高,双脚离地。“我会努力让你多活一会儿的,之前我真的很喜欢你,也许你愿意用一点东西来换?”Z的手钻进尼尔衬衣后襟,顺着他的脊背慢慢往上爬,动作像某种节肢动物,尼尔不禁打了个寒颤。“到底哪里让你起了疑心?” 尼尔沉默了一会儿。“我笨就笨在没怀疑你。” Z似乎有些高兴,语调变得轻快了。“你为什么进我的拖车?” “你看起来不像男妓,只是误入歧途,我觉得给你机会你会有更好的生活。” “这样啊,”Z有点失望。“我还以为我扮得够像呢。” 尼尔下意识回答。“因为你的眼睛很干净。” Z大笑起来。尼尔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觉得Z的眼睛很干净,Z正从身后贴近,拉下衬衣后领亲吻他的脖子,手顺着着皮肤滑到身前抚摸他的胸腹,Z说话时气息扑洒在尼尔耳垂。“我喜欢你的回答,真的,很想让你多活一阵。我会放慢速度,不那么快结束的。”他舔着尼尔颈后,尼尔被绑住的双手握紧了绳索。“你喜欢痛的还是不痛的?” 眼前浮现出七具尸体,尼尔想自己必死无疑,闭紧了嘴唇。 Z仍然贴着他的脖子喃喃说你是我难得很喜欢的人。“那我还是对你温柔一点吧。”身后有什么东西打开了盖子,Z把冰凉的液体抹在尼尔臀缝间,叫他放轻松,太紧张会弄伤他自己。 尼尔没有挣扎,他在想Z是不是看到猎物挣扎会更加兴奋的类型。“之后你会杀了我吗?” “也许吧。”Z嘟囔着,把手指探进他的身体,尼尔的脚趾勉强够着地面,身体僵硬得几乎站不住,Z温柔地抚摸他,亲吻他的脊背,缓缓在他身体里进出,几乎像情人一样紧抱着他。尼尔触电般颤抖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也勃起了,脱力地依靠身后的人和手臂上的绳索吊着身体。Z发现他进入了状态,开始抚摸他的下体问他,你对每一个在街上碰到的男妓都会这样吗? 不是每一个,尼尔想。他到底是为什么觉得Z很面熟来着?“可能吧。”他听到自己嗓音颤抖。 “为什么?” 尼尔紧咬牙齿,慢慢说着自己有个儿子,应该和Z差不多大。 “为什么说‘应该’?”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沦落到了街道上。” Z冷笑一声,用力顶进他的身体,尼尔痛得呻吟。Z用牙齿碾磨着他的耳垂。“别指望我会心软。” 尼尔几乎喘不过气,疼痛叫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断断续续说他并不在乎自己会死,如果他死了,那大概是某种惩罚吧,他应得的。 “你还记得他什么样吗?”Z又抚弄起他的阴茎,亲吻他颈后。尼尔说他儿子有双和Z一样的蓝眼睛,Z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扭头看着自己,舔着嘴唇说你知道吗,你也有双很漂亮的蓝眼睛,从背后干你实在太浪费了,你被弄到流泪的样子一定很诱人。 尼尔感觉Z从他身体里抽了出来,Z走到尼尔身前,把他正对面倚着墙的东西翻了过来,那是一面镜子。Z在他身后调节了开关,房间变得明亮。尼尔能看到自己衬衫敞开,双腿全裸,下体暴露在镜像中,他觉得难堪,同时下体仍充血勃起。Z回到他身后,把性器塞进他身体,捏着他下颌正视镜子里的情形,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紧紧注视着他的表情,满意地亲了亲他的脸颊,更加用力地冲撞他的身体。尼尔喉咙颤抖着,紧咬牙关,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想回避自己在镜子里被干得全身潮红的模样,胡乱转着目光,却忽然停留在镜子里。他知道他为什么觉得Z面熟了,因为Z很像他,年轻时的他。 Z看着他在镜子里的表情,问他在想什么。尼尔扭过头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Z亲他的脸颊,说因为自己很喜欢他。“不是,你为什么要杀人?”Z又笑了,说因为他们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尼尔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说话时感觉牙齿在打架,问Z多大。Z有些犹豫,还是回答他了,说自己二十三。尼尔叹了口气。“这样啊,内森还活着的话......”也是二十三岁。Z没有理会他,射在了他身体里,抓着他的阴茎不停滑动,等尼尔因为高潮目光空白的那一瞬把他放了下来,膝盖碾着他的胸口,将钢丝绕过他的脖子,慢慢拉紧。尼尔有些神志不清,他用力咬了下舌尖,痛觉把他的意识拉回来了些。“你总会犯错、留下证据的。”Z太年轻,因此被判处死刑不值得。 “别担心,西蒙教过我很多方法,很多。” 尼尔瞳孔缩紧了,心脏砰砰地跳着,这可能性太小了,微乎其微,但他至今仍然记得内森被他父母处理掉时一同失踪的家中保镖。他将手挤进绳套抓住钢索。“西蒙·莱茵威尔?” Z满不在乎地笑了。“是又怎样?”他的膝盖紧紧压住尼尔胸口,松开钢索,转用双手掐住尼尔的脖子。 窒息感朝尼尔涌来,他注视着Z与年轻时的自己相似的面孔,想到Z被束缚在椅子上被注入致命药物,闭上了眼睛。“记得处理掉我的尸体,尽量烧掉,如果......别太快丧命。”握在他脖子上的双手越收越紧,他终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