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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尼尔把日记本放回盒内推回床底。日记可能是西蒙写的。他很确定清理床下腐烂的食物时这个盒子还不在床底下。

    Z到底想做什么?

    尼尔倒了杯水慢慢喝着,再次回想自己清理床底的情形,当时他看到有看到糖果盒吗?是谁打扫了床底的食物包装袋?他捏了捏眉心,愈发怀疑自己的记忆,决定先好好睡一觉。

    他把一杯水放在Z躺的那侧的床头柜上,轻轻扯出Z抱在怀里的毯子,Z不情愿地放开了手。尼尔躺回原来的位置,Z的手臂几乎立刻就缠了上来。雪已经停了,尼尔想明天天气会稍暖和些,借着月光看Z在梦中无意识地转动着眼球,浓密的睫毛不时轻颤,嘴唇蠕动,尼尔将耳朵稍稍贴近,听不出在说什么。

    他一直都很清楚,Z是疯的,没人受得了他,抚养他长大的西蒙因此而死。

    尼尔在梦中继续寻找那尖叫的来源,他无法想象那些种子竟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能够撕裂水泥,更多新芽正在墙基之下破壳而出,四处响起密密麻麻的爆裂声,噪动趋向一致,沉如擂鼓,他趴伏在地面,手掌紧贴地面,感受那震动的来源。尼尔听见了心跳,Z的呼吸咫尺可闻,他发现自己枕在Z的胸口。Z见他睁眼,甩开他跳下床去,尼尔问他怎么了,Z喊着要去厕所。尼尔笑着摇了摇头,叫他下次不用等自己醒来。他挪到床沿伸手捞了捞,那盒子还在。

    天气晴朗,时刻尚早,Z问尼尔要不要跟他去打猎。新雪清晰地暴露出动物的行踪,他们运气不错,撞见一头迷失的小鹿。尼尔本想阻止他。Z扣住扳机的手指缓缓下压,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着兴奋的火花。尼尔没有出声,看着小鹿倒下。Z塞给他一把猎刀叫他和自己一起剥皮,问尼尔知道怎么做鹿肉吗。尼尔说自己有经验,Z将肉块交给他,说自己要去镇上一趟,把之前打猎所得的皮毛一起卖掉。尼尔告诉他这么年幼的鹿可能惹来麻烦,Z说自己知道该如何处理。

    尼尔听着汽车引擎渐渐远去,小屋重归寂静。浸泡着酱汁里的鹿肉在烤箱里低温慢慢煨着,他深吸一口气,拿出床底的糖盒。笔记本封面是仿皮革制的,边角磨损得露出了里面的硬纸板,背脊有一个可插原子笔的管状皮套。纸张因受潮而发皱,墨水稍稍晕开。

    第一页的日期在十年前,尼尔从言语间猜测出这是西蒙在发现Z开始虐杀小动物时写的。从另一个人的描述中窥探Z的行为根源为时过早,他还没做好准备。西蒙写道:“我不知道扎瑞克怎么了,他父母可能有精神疾病,我希望没有传给他......”

    下一页里西蒙说自己又处理了一具家猫的尸体。“我托人寻找他的母亲,我希望很快有回音。”

    西蒙通过调查了解到扎克瑞的母亲用孩子敲了一大笔钱后继续以卖身为业,没过一两年便因心脏骤停而死。西蒙委托的私家侦探说那个妓女死前一直在嗑药,似乎是从皮条客那里染上的坏习惯,曾经认识她的妓女告诉侦探“莉莎是因为搞到了钱才开始猛嗑药的。”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Z的母亲有精神问题。西蒙在日记里提到“尼尔轻浮、暴躁,但我并不觉得他有毛病。”

    尼尔继续往下翻,日期隔了一周多,六月二十九日,西蒙写道:“我在干活时看见了尼尔,他正在警车里巡查。我还以为他会去他父母的公司或者从政什么的,我听他讲过,克拉斯科夫妇希望他当律师。我想过上前问他是否还记得我,请求他的帮助。扎克瑞的问题可能需要系统治疗。”尼尔猜想日期空白的那几天西蒙是去“干活儿”了。西蒙写自己躲在后院附近,看见Z是怎样诱骗来邻居家的宠物,残忍地杀死它们,Z知道埋多深才能叫邻居不会发现后院里的异味,西蒙想他可能是从书或者电视里学来的。西蒙观察了几天,认为把Z送进治疗机构不是办法,他决定自己处理Z的问题。“他会被终身关在病院里,被当成动物里的熊猫一样看守着。我不能、我得自己想办法。”

    你该来找我的,尼尔默默想,你该早点把他还给我的。

    “他还太小,我想用潜移默化的方式矫正他的行为。”西蒙写自己在后院屋檐下秘密安装了摄像头,他工作回来检查录像,看Z有没有继续残害动物的行为。他处理掉后院埋的动物尸体,惩罚Z不许吃饭喝水,叫他面壁站着,一连几小时。西蒙本人是新教徒,他站在Z身后念经文给他听,那是他挑出来的约翰福音里他认为不错的一段:“我们若彼此相爱,神就住在我们里面,他的心在我们里面得以完全了......”,Z听着他的话,对着墙咯咯笑。西蒙问他笑什么,Z说我感觉不到爱,那些小动物并不爱我。

    “他说畜生是无知无觉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想,我告诉他如果你对所有生物都抱有善意,它们也会以善意回报你。扎克瑞说他感觉不到。我问他你感觉不到周围的人对你有善意吗?艾玛不是总在你放学后带你去她家坐一会儿,给你零食吗,你为什么要伤害她深爱的猫咪?扎克瑞还是笑,他说我根本不明白。我不知道如何反应,我不懂他在想什么,扎克瑞太奇怪了。我叫他继续站着,直到他反省自己的错误。扎克瑞说他明天还要上学,继续罚站会让他在课上睡着,我......”字迹涂掉了一部分,尼尔猜艾玛可能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女人。涂抹掉的墨水划痕后写:“我让他去睡觉,我明早会叫他起床,扎克瑞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他说我身上有花朵腐烂的味道,很甜。”

    西蒙觉得Z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工作是什么了,Z甚至透露出想要参与的倾向,西蒙在送Z去专业机构治疗和自己设法矫正他的行为之间挣扎。这期间西蒙被雇佣去杀一个心理医生,他从死人的书架上顺走了几本书。他不再叫Z罚站,心平气和与Z谈话,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他让Z清空脑袋里的想法,听自己给他讲怎样与人为善的故事,Z注意力不集中,故意打断他的话。“我不该着急的,我为什么告诉他不要玩火?扎克瑞笑着说还有尿床和残杀小动物,‘都是反社会人格的特征。’我说我只是希望他走上正确的道路,他推了我一把,说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跑了出去。”

    烤箱计时完毕,发出滴滴的警报声。尼尔收起日记本,放回床下的糖盒。鹿肉已经烤得有些焦糊,他削去了发黑的部分,气味却停留在食物表面。他从橱柜里翻找出一只标着欧芹的调料瓶洒了些上去掩盖糊味,尽可能把配菜切得漂亮些,打开窗户通风。半小时后Z回来了,掏出纸袋里的东西放进冰箱。尼尔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焦糊味已经变得很淡,他走到Z身后吻了他的脸颊,说他很抱歉、晚餐不够好,辨别他身上的气味,有冬日的风冷冽的气息、卡车内空调暖气的味道。Z说没关系。“你一定是单身太久了。”

    尼尔坐在桌前切分肉块,想着西蒙的日记。坐在他对面的Z突然倾身凑近:“你猜我今天去镇上看到什么了?”

    尼尔吞下一口唾沫,控制住脸上的肌肉,抬眼看他:“我还以为你想说给我个惊喜。”

    “我在商店看到电视里的新闻了,报道了你的失踪,还扯到了一点点你正在探查的案件。我觉得新闻在暗示你就是凶犯。Z凑得更近,微微笑着:“还好我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得及时。我猜警方把你的屋子封锁了。”

    尼尔没抬头。“说人话。”他吞下一口鹿肉,觉得烤得太干了,哽得他喉咙发涩。他见Z用叉子戳着盘里的肉,说烤盘里还有酱汁,浇两勺会让肉的味道更浓郁。Z不再提新闻。

    “我觉得烤鹿肉里加点肉桂会更好吃。西蒙以前就是这么给我做的。”

    西蒙会陪你一起去打猎、对视着小鹿的眼睛割断它的喉管吗?你不是说他认为杀害动物和杀害人没有区别吗?尼尔想这么问,生生止住了,他抬起头看着Z的眼睛。“西蒙会做什么给你吃?”

    “你要食谱吗?我不知道烧掉没有,我把西蒙的大部分东西都烧掉了。”

    尼尔夹了块鹿肉放到Z的盘子里,说他母亲的食谱里有些菜他还记得。“你可以尝试些新东西。”

    Z站起来越过桌子吻尼尔,嘴角的食物碎屑蹭到了他脸上,说起自己在镇上卖皮子的事,商店的人说现金不够,剩余的给他折成了新鲜蔬菜和一瓶苹果白兰地。“今晚我们可以喝一点。”

    尼尔回吻他,舌尖卷走他唇边的酱汁。Z知道他是答应了,瞧了眼他盘子中的残渣,飞快撤掉餐具。尼尔叫他把剩余的烤鹿肉放进冰箱,Z粘在他身边不愿离开半步,尼尔说自己还得洗盘子,Z说自己不介意,不时啄吻一下他的脖子。

    Z拿出两只杯子分别倒了些白兰地,抱着尼尔的手臂拖到沙发边,摊开了另一本相册。“昨天没有看完相册,今天继续看吧?”相册内容和昨天那本大同小异,邻居家的圣伯纳犬“鸭舌帽”没有再出现,Z评价克拉斯科老宅门前草地家庭合照里衣饰完美的克拉斯科夫妇:“假正经。”他问尼尔克拉斯科这个姓氏是哪个国家的,听上去很有斯拉夫民族的味道,尼尔说他父亲祖上是波兰的犹太人,但他父亲是个非典型犹太人,在婚姻对象的选择上也很非典型。尼尔主动翻到下一页,看到圣诞晚餐的合照,又翻过一页。毕业合照尺寸太大,加了塑封,用别针竖着固定住,尼尔给Z指出警校毕业合照中的哪些人后来成为了他的同事。他参军时的照片不在这本相册里,令他松了口气。身着警服的合照中,尼尔指着人脸说这三个和他同期的巡警一个去了失踪人口调查局,一个去了缉毒组,另一个在重案,几年前调去了邻近的贝城。那瓶波本威士忌就是在失踪人口调查局工作的同学寄来的,因为尼尔每年圣诞节都会给他寄礼物和支票,拜托他打听一个叫西蒙·莱茵威尔的人的下落,留意人口贩卖案中获救的蓝眼儿童。

    “你一直有在找我吗?”

    尼尔说是的。“我从来没放弃过找你。”

    Z笑起来。“一定是西蒙把我藏得太紧了。”

    尼尔看着他蓝得几乎天真的眼睛,重复道:“一定是西蒙把你藏得太紧了。”Z把手伸进他的裤子里,尼尔紧紧揽住他的肩膀。“还好我找到你了。”Z趴下来,脑袋埋进他腿间咬着拉链问他之后怎么办呢,尼尔摸了摸他的头发。“只要你留在这里。”

    Z含住他的阴茎,轻轻咬住前端,尼尔感到钝痛,皱紧眉头。Z放开了他的性器。“你是以父亲的身份接受我的吗?”

    尼尔没有回答,拉起Z把他按倒在沙发上,掀起毛衣,从胸口吻到小腹,亲吻探进腹下浓密的毛发中。他含住Z的阴茎模仿着Z的动作舔弄起来,Z将手指插进他发间往下按,喘息着说“是的、就这样、快一点”,声音沙哑。Z高潮时稍微抽出性器,精液溅射到尼尔脸上,Z抬手抹去,却让液体沾到了更多皮肤。尼尔问你不是要看相册吗,Z把蘸着液体的手指插进他嘴里,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照片。“各种服装各种年代的都想看。”

    他们喝了很多白兰地,Z兴奋起来,却没去摸藏在沙发软垫之下的润滑剂,只是用下体和尼尔的磨蹭。他们拥吻着经过那间曾上锁的房间时尼尔问Z那里面关过谁,Z说我不记得了。尼尔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门板上,念出一个又一个Z的受害者的名字:西蒙·莱茵威尔、利亚姆·梅恩、巴利尔·韦斯特伍德、迪纳姆·科恩。Z说我不记得了,但是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在那个房间做爱。尼尔死死按住他不让他动弹。“到底是哪个?”Z伤心地看着他,问他一定要这样吗,“我只是希望和你有段新的开始。”

    “但你是杀人犯。”

    Z说“没错,我是。”双臂蜷在胸前,手腕贴在一起。“你要抓我归案吗?”

    尼尔放开了他的肩膀,环过腰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我已经抓住你了。”

    “那你要小心脚下的地板,有些地方松动了,我没有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