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中
屋外的雨下得很大。水滴砸在房檐上,密密麻麻地响了一片,湿气和泥土的味道一齐冲进鼻腔。池七低声咳了咳,靠着床沿百无聊赖地站好,胸前的伤口随着动作挤出股鲜血,眼见着十分唬人。他顺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了血、却依旧干爽,不由得心里嫌弃起这梦境不够真实,再一反手凭空拿出一柄匕首来。 “说到底,这也是我的梦。”他捏着刀刃单手敲了敲,环顾四周,最后盯紧了屋里东侧结实的木门,“真要按我想的来,谁能占上便宜可不好说。” 话音刚落,就见一黑影破门而入,寒光微闪、只听一声兵戈相击之响,那影子的长剑便被挑飞到外,断作几节。记忆里的顾远竹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个子不及池七高,此时站在地上也得仰着头看自己——这让他兀自笑了会儿,手却握着短刃、鬼魅般贴上小孩儿的咽喉。 他唇上还带着笑,眼里倒冷清一片,刀横在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也不再动作。 “……你当年对着我,是怎么刺下去的呢?” 池七摸了摸胸口仍在流血的伤、那柄剑刺得很深,当年同样受了他一剑的男孩面无表情地立在他身前,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所动作。他像是错愕,盯着几近昏迷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宛如发生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他的骨骼慢慢伸展开来,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身量渐渐拔高,转眼间便成了个精壮的成人。 他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讲,好似刚出生的婴儿,困惑地打量着眼前虚弱的男人。 他最终还是逃了,捡起地上散落的一本旧书跑了出去——那是打斗间从池七身上摸得的,他还记得那个炼制他的南诏人教他来中原窃的东西。 是诡医自改的毒经。 “我刚捡到你时,一开始教你讲中原话,当年那些说不通的句子,其实就是那本毒经。” 他卸了力,攥着匕首锋利的一边,将短柄递了回去。跟前的幻影规规矩矩地接住,别进自己后腰里。 “我以为你总能把我当半个亲人,没曾想是我贪图太多……时过境迁的,我也算想清楚了,说到底你也只是个人造的东西,和我手边的小高小矮没甚的区别。” “我这份讲不出口的情爱,如此所见,是强加于你。” “待我醒了,便就此别过吧。” 他挥了挥手,屋子、雨声都一同消散,小孩儿的面容也逐渐模糊起来。湿润的气息从肺里一点一点爬了出来,他没来由地想吸两口烟,正琢磨着、余光里的男孩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开口却是独属成年人的低哑声: “别想逃。” 他猛然惊醒、身体短暂地痉挛了下,撞进眼前人的怀里。梦里的小孩如今比他高了快半个头,撑在他身上便能把人完全罩住。 “师父醒得真不是时候。” 他看着对方隆起的喉结微微滚动,属于生存本能的直觉令他朝后挪动、失去手掌的小臂支撑不住,整个人从躺着的石桌上翻倒,失了控地踉跄在地。木制手肘磕碰在地上上,沉闷的响声没能让他意识回笼——从魇里挣脱还是耗费了大多精力,人仍旧昏沉,迷离中被搬动着跪在地上,头靠在男人大腿上,鼻尖抵着一团隆起的布料。 男人拨开他的嘴,并着两指叫他含了会儿。顾远竹生了双秀气的手,柔荑般的手指探进湿润的口腔内部,多了几分禁欲的色意,他眯着眼,不紧不慢地拨弄着身下人的舌头,指尖暧昧地点起一片难耐的火。池七没过多久就被他折磨得掉了泪——他师父向来敏感得很,退出时都发着抖、又轻又细地张嘴喘着。 池七缓了缓气,很浅、很浅地笑了一声。 “怎的,活得久了,也想跟人学着寻欢作乐?” 顾远竹倚着桌沿看他,不知是不是池七的错觉,那双眼睛的瞳孔似乎有些放大,在灰蓝色的眼中融成一个黑色的圈——与这份兴奋相悖的是男人腿间安静蛰伏的性器,外形依旧可观,只是同刚才一般毫无变化。 “若是,师父肯教么。” 他用力吞咽了口口水,手指扣在石桌边不断抓挠着,以遏制内心深处澎湃的食欲——蛊并不是人,即便外形再相似,他也不过是团只知晓吞食的活物,想谋求什么,屠戮、吞噬都值得一选。 池七同他以往认知中的任意一件物品都不同,也许那并不算“物件”,而是“它”有自我意识后、最珍贵的“同类”。比它自己贵重万分,又于它相较脆弱千般。萌生了“拥有”的想法后,它试图杀掉对方——得手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它欢欣雀跃,对方信任它,这让一切行为都变得愈加轻松,亦令它再度体悟某种不一样的情感端倪。 可它发现自己锁不住一个流失的生命。 它的师父不会变成它的一部分,只会流血、死去、成为一摊腐掉的烂肉。 恐惧和惊慌下,蛊主的命令被强迫执行。它偷了书,回到南诏,在万人称颂下清醒过来、亲手刺穿了蛊主的身体,夺回了那枚掌控它生命的金丹。 “顾远竹。” 池七开口唤他,心底也笃定要将事情讲清楚,“你杀过我一次。” “……” “我虽有怨意,却只当自己教不成孩子,还能给你找藉口推脱,”一面想着再不相见,一面又想着重逢该讲些什么。 无他,只是缘结得太深了。那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眼见着人从个闷着气只会讲外疆话的小屁孩、到后来能独当一面的年轻小辈,这份情即便亲眼所见那人对自己横刀相向,他也放不下,甚至第一时间去想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亦或是对方有何不得已的苦衷。他知道自己曾经手上不干净、称不得好人,明明心里恶意丛生地想着拉着小孩一同堕落,可看见人第一次下杀手时自己却出手拦住了。 他说,于生于死,乃天道所定,我等只可规避,断不得染世俗杀戮。 小孩看着他的眼,很缓很缓地点点头,手握着短刃,将剑柄递进他手心。 他抬手想揉小徒弟的脑袋。小孩约摸到了长个儿的年纪,个头已经窜到了他腰际,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不知何时又编故事骗小孩些长不高的瞎话,这会儿赶忙握住他的手腕不叫他动。 他也没好心地逗人家,说儿大不中留,连亲师父都嫌弃上了。 小徒弟想了片刻,将那只手挪到唇边,在腕上很轻地吻了吻。 那天已入了秋,冷风瑟瑟,男孩在光下看着他,眼里带着点稚嫩的虔诚。 就在那一点刹那里,他平生了股出了尘的俗。 思及至此,池七才肯正视自己心底那几分畸形的欲念。他闭了闭眼,短促地笑了一声:“我终是对你狠不下心。” “至于小长安……小辈儿的人情其实没多大还的必要。” “可师父还是来了。” 他低着眼看向跪在脚边的男人,目光从对方的唇一直挪到鬓角——青丝垂得很低,染着淡淡的莲子草膏的气味。 “师父早清楚我会在此事插上一脚,将自己也卷入其中……是想同我,诀先前未成的别。” 依这样看颇有一番道理,误会倒是闹得大了,池七心头登时一阵不妙。可他浪荡惯了,平日里胡诌瞎扯个情啊爱啊没甚的心理障碍,承认半句真心爱上自个儿徒弟反而不好开口。思虑了半天,才很轻地抿了下唇,碍于失了双手、只拿脸颊试探性地贴上对方腿间,探出的舌隔着布料舔过顶端,沾了些浅淡的腥。 “你若贪图这个,随便寻位兔儿也能得乐,何必纠结于我。”他盯着对方微垂的眼,强忍着脸上逐渐爬起的红晕,一字一句道, “我所求的,不过是个走遍一生的人。” 这番话有够赤诚,可他那大逆不道的徒弟一把将他掼在地上,单膝跪在他颈边,扯着头发迫使他仰起脖子,瞳孔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恼火,冷笑道:“师父果然考虑周到,徒儿受教。” 这疯发得着实叫人摸不清头脑,还未等池七理清思路,压在身上的那人便撕扯起他单薄的衣物,低头一口咬在锁骨上。血珠滚落,在男人前胸勾勒了一道显眼的红。 “你、唔——” 半勃的性器撞进口中,腥腻的麝香蒙住了全部的感官,上位者操得很用力、几欲送进喉咙深处,池七的眼尾再度染上一层绯色,迷蒙的眼里雾气氤氲。顾远竹的眼已经彻底变作竖瞳,他唇角还沾着血,背光而立间像极了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别想一个人走。” 足尖拨开男人膝上搭垂的衣摆,挤进腿间,踩住那人半硬的东西,听见池七隐忍的呜声。上位者眸色渐深,恶意地顶了顶胯——对方含得更深了。湿滑的舌贴着茎身,舌尖抵在一处异样的隐秘小口上,不同于铃口侵略性极强的味道,那里只落有几滴无味的春水。 “别这样盯着我,师父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池七的眼里没多大惊慌,亦不似色中恶鬼发觉床伴还生有一处花穴的淫欲嘴脸,就只是短暂地愣住,不知神游到何处,眉间徒然添了一点寡淡的忧。 “师父。”他听见顾远竹唤道,不知错觉与否,那人似乎忍着怒磨牙。 目光里,雌雄莫辩的美人咧咧嘴,眉边黯淡的毒蝎又泛起诡异的光,美人朝后拢了把头发,那张明艳的皮囊彻底暴露于外。 “我是比旁人多了张嘴,硬要讲谁上谁下……尚不可知,可至于师父您,还是别作无端念想罢。” 话毕,顶在口中的东西霎时冲撞起来,汹涌浓郁的麝香几乎侵占了池七全部的感官。他被动地张着嘴、热气和腥味钻进他的深处,纠缠他的清明,扰乱他的思绪。异样的雌穴随着每次操弄裹在他的舌尖,又短促飞快地撤走,无言的挑逗比大开大合的暴虐更让人难以承受,他想逃、残缺的木质小臂却只能搭在对方腿上——看起来像是他整个人送上门叫人操的。 他本就中了昏睡的药,眼前人不留情面的亵玩愈发让他无力反抗,连一句解释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口。顾远竹托着他一侧的下巴,手上似轻抚、又像逗弄,拇指若有若无地蹭过他的脸颊,半硬的阳具偶尔在那里顶起一个微微的弧度,这令他整个人看着淫靡不堪。 尽管对方的动作可谓暴戾十足,那根东西倒一直一副半软不硬的架势,并非主人不能人道,只是从某种程度来讲,顾远竹并不算纯粹的“人”,性之一字于他而言可有可无,这便成了一场对池七单方面的折磨。 到底是蛊王先停了这无聊单调的行为,虽然他师父足够敏感、仅仅是粗暴的操弄上面一张嘴就泄了身——毕竟人家只是个体弱的修士,纵然精通些术法和伎俩,可论起体力,或许连季长安都比不上。他俯身搂住男人的腰,施力给人抱了起来,背对着压在桌面上,一手插进池七口里,一手埋在对方腰际,拆起花纹繁复的暗带。 他师父正低着眼朦胧地看他,那双勾人的眸含了水,泫然欲泣的模样令顾远竹贪婪地舔了舔唇。他的指还点在男人口中,湿热的舌再次包裹着那两根微冷的物件,温度一丝一丝地染了过来。 “……你为什么,总想丢下我呢?” “我找了你五年,整整五年。我知道我犯了错,不求你还能同先前一般在乎我……但是、但是,” “就让我知道你还活着,哪怕仍恨着我……也叫我知道……” 我想看着你。怎样都好,请只让这双眼里盛着你、纵然我们不可相逢,也请让我一直看着你。 没谁肯接纳手刃过自己的仇人,即便池七讲得再多,他也明白对方言语下委婉的退意——他恨自己,不想同自己再牵上一缕联系,“寻个走遍一生的人”这话讲得多妙!现今的自己,如何配得上同他过了一生呢? 他宁可放任身体里那个荒唐不讲理的蛊掌控本能,也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它想做什么,便去做,那同样是“顾远竹”的一部分,他所恐惧、避之不及,又难以宣之于口的欲求。 亦是在他割舍前路后,才大彻大悟的爱。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面目可憎,但他忍不住、压不下,明知不能伤害却又造就了一场凌辱,爱人的退却让他恐慌,也助长他的偏执。 看着池七从口中褪出他的指,顾远竹眼底的红光更盛了一分。 包裹着指尖的热源骤然离去,月下的一切都变得缓慢安逸,男人破损的小臂落在自己肩头、柔软的躯体跌进他的怀里,吻和静就一同落了下来。 “我不会道歉的,”他师父的嗓子带着点凌虐后的哑,温热的唇轻轻地啄着他的唇角,又像是怕他嫌弃,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退:“但我可能讲得不大清楚。” “你愿意,陪我走完这一生吗?”